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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苏生·记忆最初之最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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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海皇神殿最高一级台阶上,漠然看着失落海底的神秘之城亚特兰帝斯,看它断壁残垣修复之后的新鲜痕迹,看它宏伟高贵背后的沧桑历史,心中纷纷乱乱的想法,连我自己也难以整理出一个线索。
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走过来,停了一会儿,又走开了,没有打扰到我。
于是继续我的发呆大业。
离我被海飞龙救起那天已有多日,我却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但愿他不明白我究竟在别扭什么,因为为情所苦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只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就知道我注定会成为他的笑柄。
脚步声又起,这次来的是魔鬼鱼,一个本该单纯热血却显得极为阴郁的男孩。
男孩?是啊,原来已经很久了。
我已经到有资格称呼那些半大小子作男孩的年纪了。
真的是……太老了么?
最近海皇神殿备战气息浓郁,看来是要跟什么势力开战了。海斗士的首领海飞龙仿佛得了失心疯,疯狂于备战和谋划,已再也听不下任何劝告。
我当然知道这该是为了什么。但是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他故去之后,我还剩下什么?连照影之力都已失去了效力,我能看到的只是纯黑一片。
思念、记忆?那些可不适合我这个弑神者啊。
不管如何,也该是我这个外人离开的时候了吧。
不告而别不是我的风格,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也许还是不告而别最为恰当吧。
我转过头去对魔鬼鱼点头微笑,却不想说话,又将眼神收回,漠然遥望。
魔鬼鱼在不远处坐下,我感觉到他心神有些不安。
我从来没有问过海斗士们的名字,而只知道他们的称号,就算是那个像极了我心中最爱的那个海飞龙也是一样。
因为事不关己,我不想再涉入不相干的事情。
多么奇怪,离开他之后,我竟然变得如此冷静。
原来我一直以来沉迷的,只有他而已。
“海龙他……”魔鬼鱼迟疑的开口,看来他很重视那个海飞龙。
“不用跟我说你们的事,我无能为力。”我坚决拒绝了解海斗士的任何事情,因为一旦被这些人情缠住,我就没有了自由,不能够随意的离开。
魔鬼鱼有些着急的说道:“他好些天没休息了!就算是为了海皇大人,他也不该这么拼命的。”
他的论调令我失笑,海龙的拼命怎么可能是为了海皇?“海龙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怎样,也的确该提点这些云里雾里的海斗士,“他如此积极备战,自然有他的原因。”
“原因?”他困惑。
“是的,原因。但是究竟是什么,却恕我不能相告。”
“是他救了你不是吗?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也该帮帮他的。”魔鬼鱼冲口而出。
“救了我又怎样?”我违心的说,“那能表示什么?”
“你……”被我激怒而不再显得阴郁的男孩气冲冲的站起来,朝我狠狠瞪了一眼,直接向海皇正殿的大门跑去。
看来是被我气走了,不过这样才算是男孩不是么?我勾起了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也罢,还是走吧。告别?还用得着么?
这海底的神殿啊,总有一日会燃起战火硝烟。
我的骷髅之眼,已经在预知之中看到了再一次成为废墟的亚特兰帝斯。
不过那一战的结局,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自从我的骷髅之眼失却了弑神的能力,最近却又多了一项预知的能力,虽然有局限,却是异常准确。
亚特兰帝斯,再一次的灭顶之灾。
我站起来,拢一拢贴身的彩色珊瑚长裙,总觉得美人鱼给我的这身长裙下摆极为碍事,却又不好直接撕裂了下摆,于是一步步慢慢走下台阶。
轻捷迅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这脚步声是海飞龙的。
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蓝色长发的青年目不斜视的径自越过我身边,忽视了周围所有的一切,仅仅关注着眼前的唯一。
我垂眸微微而笑,既然遇上了,那就向他道别一声吧:“海龙,我该离开了。”
他脚步微顿,只是点点头,却什么话都没说。
“保重。”我不能出口劝他,因为我没有立场。
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
虽然我一直明白为情所苦是多傻的事情,但是想起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我却不觉得后悔。
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光啊。
我笑,现在就开始回忆,是不是代表我真的已经老了?
还是去找美人鱼吧,让她带我离开这海底神殿。
美人鱼躲在年轻的海皇身后不远处,注视着那俊美的少年海皇。
一眼望去,真算得一幅唯美的画卷,我却不得不打断。
她回头看着我的眼神里,明显有着怨怼。
“战争将起。你不会想牵扯无辜吧?”我开着玩笑向美人鱼说。
海飞龙也不过是救了我一命而已,但是将我的身子逐渐照料至康复的,却是这称得上纯善的美人鱼。于情于理,我该报答的该是她吧。
美人鱼明显对我所谓的战争觉得不解,不过思索片刻之后,明了的神情便浮现在脸上:“是……海龙大人正在计划的事情吗?”
我不想说得太直白,只能以隐晦的词语回答:“海皇大人似乎很喜欢城户家的女孩,甚至要跟人家开战?”
美人鱼明显错愕的看着我,看来我的话还是太隐晦了。
我唇边勾起微微一笑,带着自嘲:“送我回去陆地上吧。”不能理解就算了,骷髅之眼的预知不会出现错误,我又何必横插一脚,到最后还是一场空忙?
美人鱼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失措。既然知道战争将起,那么无论多么坚强的人,只要不是执迷于战斗的人,都会觉得不知所措吧。
我陡然心中一软,她毕竟是未经战事的人啊。
下一秒却又为我的心软而暗自发笑,又有谁曾经因我弱小而心软?
也罢也罢,海界一战也算一场盛事,我又何妨留下观战。
毕竟,就算离开了亚特兰帝斯,我也不知道我的前方该是什么样的命运——预知之力的唯一盲点,就是我自己。
战事将启,所有的战士都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美人鱼也被人唤走了,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恐怕是现在唯一一个闲得发慌的人吧。
也只有我这个外人,会在这激战之时,悠闲的想这想那,百般无聊。
也许我说错了。
目前空闲的人,应该还是有的吧。
比如……
生命之柱里站着的那个人。
海皇王座上坐着的那个人。
远处有海浪波动传来,应该是开战了。
那么第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呵,我又何必去想?
这与我有关么?
我坐在生命之柱旁的台阶上,背靠那号称绝无可能打破的柱面,听到其中传来源源不绝的水声,感受着其中既熟悉也陌生的小宇宙。
当时那个白衣紫发的少女,现在就在这柱子里么?
似乎很不真实呢。
虽然在城户家的飞机上感受过这个温暖的小宇宙,而这么些日子过去,这小宇宙已经陡然强盛了许多。
看来当时一场对峙,若不是她的力量尚未觉醒完全,便是她知道我会为情所困无法弑神而隐藏了实力。
神灵,果然不是可以轻忽的对象。
“你在想什么?骷髅之眼?”算得上熟悉的声音从生命之柱中,借小宇宙传到我的心中。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如此……不小心。”
“不小心?”她似乎在轻笑,“你是说我被困生命之柱的事么?”
“难道不是?”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让她出现在这里?
“你认为,如果不是我被波塞冬带到这里,他们能这么容易找到他的海底神殿吗?”
“所以你是故意的?”
“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她轻轻而笑。
脚步声传来,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
那是年轻的海皇,身穿着一套奇异的战衣——或者应该叫神衣?
连神灵都亲自披挂上阵了啊?
这世道……莫不是神灵都活腻了吧?
明知有我弑神者骷髅之眼,却还是一个个在我面前晃悠。
不对……我差点忘了,我的弑神之力已因我心中情愫而失却。
可不能让海皇注意到我,要不然解释起来也是一场麻烦。
换个位置,坐到生命之柱后面。
不说话?
海皇大人啊,你来这里难道只是站一站就算的吗?
“他的小宇宙正被我压制着。”雅典娜的小宇宙传了话过来。
“压制?”不错,海皇的小宇宙相比雅典娜的太薄弱了,根本与他神灵的身份毫不相衬。
海皇的小宇宙忽强忽弱,神格更是淡薄得近乎于无。
偷偷的探出头去看看,他的神情居然有些恍惚。
他在想什么?
“如果你现在答应我的条件,我该放了你么?”年轻的海皇喃喃自语。
还在妄想啊。
你心中的女孩,其实一直在算计你呢。
“雅典娜……”海皇的眼神更迷茫了。
但是他的神格,却在不断的膨胀。他的周身,淡蓝的火焰更淡,温度急剧升高。
雅典娜这三个字,倒像是个导火索。
“不行!不能让真正的海皇觉醒!”
雅典娜的小宇宙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绝对力量,金色的光芒忽然爆开,温暖的金色小宇宙漫布了整个亚特兰帝斯,立刻压制住了海皇正在膨胀的神格,连他周身那正在变淡的蓝色火焰也仿佛畏惧什么,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雅典娜的潜力,还真是惊人。
不过这是不是她全部的力量呢?
海皇低下头,转身离开。
他的神格,毕竟没能主宰他的身体。
他目前,也只是朱利安而已。
“他走了。”雅典娜的小宇宙有一瞬间的减退。
“你刚才的压力很大?”近距离的面对海皇,还要压制他的神格和小宇宙。雅典娜,你一定很累吧。
传出骷髅之眼的能力,环住她的小宇宙。
既然我在这里,帮她一把也好。
“谢谢。”雅典娜恢复的速度倒是不错。
“有什么可谢的?”我轻轻的笑起,“我可是……曾经想杀你的人呢。”
“骷髅之眼,你觉得后悔吗?”她轻轻的问我。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微笑,“这就是我的宿命啊。”
她沉默下去,没再说什么。
属于海皇领域的海浪因外敌入侵而永不停歇的波动,想来地面之上恐怕也安稳不到哪里去。
然而最辛苦的,还是这生命之柱中的少女罢。
雅典娜啊,你孤身犯险,究竟是大勇无惧还是自投罗网呢?我心中想着。
骷髅之眼的预知,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你一定会赢的,雅典娜,你相信吗?”我紧紧靠在生命之柱上,轻声说着。
那样轻浅的话音,被水声掩过,连我也茫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没有回应。
她是没有听见,还是不以为然?
“不对!我有些压制不住海皇的神格了。”雅典娜惶急的叫了起来。
“有什么人在攻击海皇吧。”我也感觉到了海皇正在膨胀的神格,“这样的刺激程度,已经压过了你的压制之力。”
“应该是我的战士们吧。真是一群……冲动的小鬼啊……”
“小鬼?你也就十几岁吧。”我不客气的笑她。
“骷髅之眼,帮我制止他们冲动的行为吧。”雅典娜啊,你现在能够请求帮助的人,也只有在你身边的我了吧?
“我看着办吧。”我站起身来,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
“骷髅之眼……”她的声音有些无力,是拿我没有办法吧?
我再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小宇宙声音,却也不想前往海皇王座。
连海皇都已经亲自披挂上阵,以我自己失却了弑神之力的骷髅之眼,又能够做到什么?
对不起,雅典娜,你求我的那件事,我可是没法子帮你完成了。
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旁观到底。
海皇输了。
这是自然,因为那个白衣紫发的少女,不愧是战争与智慧的女神。
亲身赴险被困生命之柱,那不过是一种谋略。
麻痹尚未觉醒的海皇,使他在尚未觉醒的情况之下稀里糊涂输掉这一战——这就是女神早已定下的计划——若非最后事情生变,她本可更快速的解决战斗,解决上古而来与海皇注定的一战。
有的时候,的确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该说是神算不如天算。
只是可惜了为她挡下三叉戟的海飞龙。
至于我,也真的该离开了。
因为我还必须寻找,我生命中注定的杀戮。
为什么,又回到了圣域之下的村镇呢?
难道只是因为这是我命运的转折点?
神秘的预言者寥寥数语,让我失心发狂,出手一屠,随后才能够见到他,向他立誓效忠,伴随在他身边。
也许我真的还应该谢谢那位预言者。
我低头沉思片刻,还是没有决定是不是要进镇子里去,毕竟那场屠戮过去的时间还不算久,大概还是有好些人认得我吧。
“骷髅之眼,你终于又回到了起点。”既熟悉也陌生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竟然是那个预言者!
我立即回过身,眼前看到的,果然是当年那个容貌平凡的老者。
“是你?我正在找你。”这算是心里话么?只不过是临时想起,却可以硬是说成特意。
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我倒是越来越虚伪了。
“找我?恐怕是想寻我晦气吧。”他笑着说,语气居然很轻松。
“那么你倒是告诉我,当年那句话,还能有什么解释么?”我心情也很放松,居然跟他辩论起来。也许只是因为我隐隐感到了那种……同伴的气息。
“我以为,以骷髅之眼的理解能力,要解开我悲魔之心尚算不得隐晦的暗语,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微微的笑。
“悲魔之心!”我想起来了,这个名字……
“记起来了吗,弑神者的先驱?”
先驱?!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们,同样隶属于原罪座下。”
原罪……我当年不就是被称为原罪少女么?
一种恍然的觉悟在一瞬间充塞了我的整个思想。久远的画面仿佛老式的黑白电影在我眼前上演了动感的戏剧。我看到有着骷髅之眼的少年孤独走在风里,脚下盛开无数如鲜花一般的深黑血色,一直延伸到遥遥远处。那里,一身罪恶气息的少年自血泊之中爬起,步履艰难的追随骷髅之眼的脚步。更远处又有清瞿的老者带着神秘而悲伤的笑容,却以恶意的眼神注视上方黑云密布的天空。
那是骷髅之眼,罪恶之瞳,悲魔之心。
却不是现在的我,眼前的他。
恍然明悟,原是原罪座下。
消失了,真实的幻象。
迷雾淡去黑白,真实才有色彩。
“你真的想起来了。”面前的悲魔之心在看着我微笑,苍老的面容刻满沧桑,仿佛是千万年前的风霜穿越了时间,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罪恶之瞳呢?”我想起了幻象中的他,怀念那种熟悉。
“你不记得了么?”他的微笑淡了淡。
怎么会忘记呢?罪恶之瞳已经为原罪奉献了所有,包括生命和灵魂。
只是我还在奢望,奢望他会再次出现。
奢望终究是奢望。
就像我曾经的狂热爱恋,也不过只是幻梦一场。
“悲魔之心,我是不是第一个?”这个问题,我相信他听得懂。
“你是我第一个找到的,却不是第一个觉醒的。在你之前,骨,血,肤,脑已经聚集在原罪身边。”
“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多伙伴。”我想起了当年只有我、罪恶之瞳和悲魔之心三个同伴的时候,“悲魔之心,我……醒悟得是不是太晚了?”
“已经足够了。”他答非所问。
是说同伴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以往么?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啊。
“那么,原罪在哪里,同伴在哪里。”我放弃了询问。
追问迟来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毕竟真正看到了他们,那才是……真实。
“跟我来吧。”他慢慢的在前方走着,“你将会看到你唯一的信仰。”
是的。
原罪,那该是我注定唯一的信仰。
然而信仰……我真的拥有这种东西么?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
无数深黑血色,自我脚下开始蔓延。
如同从人心深处生长起来的恶之花。
罪恶,妖艳,美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