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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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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
“唤!”
“唤!”
已经七八天了,阿女的御剑诀似乎对湛卢剑一点作用都没有。
“师傅,我唤不动湛卢。”
“此剑跟在为师身边有些年头了,需得先让它认你做主人才行。”
湛卢剑不比寻常佩剑,相传当年欧冶子辟地设炉,以神铁和圣水灌之,经过数年之久,方得此剑。
剑刃虽坚而不摧,却是一把仁义之剑,无半分杀伐戾气。
“太笨了。”
凌风倏过,檐廊上的风铃都还来不及反应。
是那个冷冰冰的家伙。
阿女却丝毫不计较,她收起剑来,问道:“大哥哥今日来上清殿,可是有什么事?”
“找他。”
我?
荀子胤长袖一甩,将一枚鹅黄色的请神帖钉在我面前的廊柱上。
名讳处写着“冉遗”二字。
他终是来了。
千年前,英鞮山的涴水中孕出一尾蛇鱼,便是这冉遗。
涴水自北而下,又入陵羊泽,广成子偶游于此时,见冉遗生了蛇首六足,甚觉稀奇,便将其带至宫内留侍。
后来冉遗失手烙破八卦紫绶衣,遭广成子贬到南海思过。
南海鲛人族待其亲厚,处处照拂有加。
而后苍帝向鲛人族发难,命天兵剿灭鲛人族。
尽管我将苍穹封于神农鼎中,可鲛人一族还是无可挽回地覆灭于那场灾祸中。
当日若非南嘉替我挡下龙渊刃那一击,恐怕我根本无法顺利封印苍帝。
我不知究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咒术,能让她心甘情愿为我送命。
她说,那是喜欢。
我问过元笙,什么是喜欢?
他不知如何解释,便一回回地将凡间的情话本子带给我。
我一次次地翻阅那些话本,希望从里面寻得答案。
终究无果。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亡。
我以为天神永远不会见到死亡,我以为那只是给凡人仙灵设的规矩。
直到南嘉在我怀里灰飞烟灭,我终于知道,她死了。
南海一役后,我因镇伏苍帝而备受三界尊崇,无数神仙来昭亭山求见,却被禁术结界所阻。
其实禁术结界拦不住任何人,只是这些素来使惯了仙法的神仙们,又如何能容忍自己一身法术被禁?
往后来昭亭的人越来越少,终只剩我和灭蒙。
那一役中,冉遗有幸活了下来,他感念鲛人族的恩情,誓要复活鲛人全族。
然后便四处去寻请神贴,寻了几百年。
三清天并非普通仙者能来的,像他等修为的小散仙,定然为那张请神帖费了不少功夫。
“我该来还鲛人族的恩德了。”
靖室。
这里供奉着无数盏七星灯,有些灭了,有些还燃着,有些火苗肆盛,有些将燃将熄。
七星灯是寿数,灭了,便是死了。
西南角的那三盏灯已灭了万年之久——那是代表鲛人族的寿灯。
“神灵珠带了么?”
七星灯可以用神灵珠点亮,一枚神灵珠可点一盏灯。
他摸出两枚来,“还不够。”
“那你……”
我还未说完话,一阵风猛然吹过,将靖室的门扇一并吹开,室内的七星灯之火被吹得愈来愈大,顷刻间,所有的七星灯烛如银舌一般,火与火相连,光与光互接,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皆混为一体,将这整个殿内烧得似火焰山般红亮灼热。
我被这火势逼出来,却不见冉遗的身影。
却见他张开手臂,于那滔天火海中,“此间噩梦,皆可于此了了。”
“冉遗!”
我正欲冲进去,却被拂尘绊住脚。
是师傅。
“这是他的因果,他的轮回。”
没想到他竟以自己的肉身来献祭南海鲛人。
火势逐渐逼出他的真身,那蛇首六足的神鱼终于被怒火吞灭。
待风住火熄后,靖室内的七星灯一如从前安静。
唯见西南角的那三盏灯,都亮了。
浮生似梦,生若黄粱,死如魇。
冉遗者,其身可破梦魇。
……
兜率宫。
宫殿前立着两根滚圆天柱,将光线尽数挡了,往上看去,那天柱原是门神的两条大腿。
这是兜率宫的神荼,长得裂睛眦目,黑髯朱面,还板着一副面孔,寻常人若是见了定会被吓到。
正殿当中供着八卦炼丹炉,左右无座无榻,正殿以八根仙柱为椽,柱上皆以阴阳太极图镌饰,金瓦珠块作顶。
那丹炉旁盘腿坐着两名童子,冼溆正倚着其中一名小童子打瞌睡。
见我进来,他坐起来伸着懒腰,“你怎么来了?”
“冉遗祭七星灯了。”我在他旁边坐下。
冼溆止住伸懒腰的动作,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要炼化出神灵珠何其艰难,你我这样的修为也未必能在短短万年内炼出三枚,他竟能炼到两枚,不容易……”
“那也总好过用自己祭灯。”
“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嗯?他怎么忽然问到我头上来了?
“自然是杀尽天下神兽,剖其灵丹,直到炼出足够的神灵珠为止。”
“哈哈哈哈!”冼溆大笑,“难怪要把你禁锢在昭亭山。”
“这二者有何关联么?”
“玄机啊,你甚少离开神坛,自然不知敬畏。”
敬畏?
“敬畏什么?”
“敬畏生死。”
小童子轻手轻脚地为我们泡来茶水,又回去继续守着丹炉。
生死……我见过死亡,那是一种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消散。
“你我都是天神,早已跳脱于生死之外,何需……”
外面忽然传来阿女的声音——
“啊!!!”
我出去时,见她跌坐在地上,面前站着巨大的神荼。
想是被吓到了。
“过来。”
她赶紧躲到我背后,“师傅,这是正南大将军么?”
“正南大将军常出没在地府,从不来三清天。这是兜率宫的门神,神荼。”
“哟,小花神来了!”冼溆走出来,“酒可醒了?”
“早就醒了。”阿女从我身后站出来,“我倒是听说有人被绑去昭亭吹了三天风雪,啧啧,不知冼溆天神一把年纪,受不受得住。”
冼溆倒也不怒,只道:“你这小娃娃!”
阿女冲冼溆做了个鬼脸,转来拉着我的袖子,“师傅,我今日功课都做完了。”
“玄机,你这个师傅怎么当的比徒弟还惫懒?”
“她天赋极好,又肯勤奋,不必我来督促。”我问她,“湛卢呢?可能唤了?”
“嗯!”
小花神闭眼默念御剑诀间,一声剑吟呼啸穿过,只见一通身玄黑、耀着红光猛然飞出,于上空盘桓一阵后,径直插入玉石柱子间,灼得四周火花迸溅,落到那石柱时,间或发出“嘶嘶”声响。
“明日为师就要闭关了,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在三清练功便是。”
“徒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