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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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床头上放着的不知名的仪器规规矩矩地响着，白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手指颤动几下。
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可惜她的脑袋昏沉得什么都不能思考。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不小心将床边上放着的一个纸袋子扫落在地，顿时，那有些尖锐的响声便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细细簌簌的说话声瞬间停住，取而代之的是匆促无规则的脚步。
一双手穿过她的胳膊，白夏眯着眼，缓了将近一分钟眼睛才聚了焦，看清紧紧抱着自己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只是头发有点散乱，眼睛也红肿着，像是刚大哭过一场。
一个陌生人这样近距离的触碰让她本能地挣开那双手，有些戒备地盯着那女人看。
那女人怔了怔，浑身都僵硬着，回神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外面就又走进来一个人。
“终于醒了？”
白夏眨了眨眼睛，也许初醒时的茫然还没完全褪去，那人的声音进了耳朵，好像只是一阵无意义的嗡鸣。
“抱歉，”她说，“我没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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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开学，天气依旧还很闷热，学校附近的路段水泄不通，几乎全是送学生的私家车。
路边儿上，几个大男孩围在一个高瘦的少年周围，晃晃悠悠朝一高走。
“承哥，你早说要转来这儿上学啊，我肯定多找点人过来给你撑场子。”
贺承哼笑一声，舌头一卷，将嘴里的棒棒糖换了个位置，“确实，多叫点儿人，一部分在前面开路，剩下的用轿子把我抬到学校去。”
“承哥你这就不厚道了，”林柏文摸了摸鼻子，撇嘴，“虽然但是，咱俩都几年没见了，我这不是……”
话没说完，他恍了下神，脚步也随之一顿。
见他停下，贺承睨他一眼：“发什么呆？又憋了坏招儿准备逃课？”
今天是一高开学的日子，学生、家长、老师，各种人混杂在一起，乱哄哄、一团团，吵得他头疼。
他拧眉看着林柏文，对方嘴还没张开，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儿跑过来，“啪唧”就摔在了他面前。
两人茫然对视一眼的功夫，一个女人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忙不迭抱起哇哇哭的小孩儿，张嘴刚想开骂，却在瞧见贺承的脸之后，抿了抿唇，嘟哝几句转身走了。
林柏文哈哈大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承哥果然就是承哥！”
贺承也跟着勾嘴角。
他是浓颜，长相也是具有攻击性的美，眼型狭长，鼻梁□□，颌骨线条刀削一般硬朗利落，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总有股子疏离感，又尤其在右眼眼角下边儿，还有道两三厘米的疤。
看起来就吓人，不像学生，像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承哥这张脸着实不错，又有观赏性又有实用性，我亏得不是个女的，不然见了承哥，这辈子再也对别的人动不了心了。”林柏文嘻嘻笑着贫嘴。
贺承噙着笑，抬眼往学校门口一瞥，看见个穿西服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浑身的气质跟周围格格不入。
下一秒，那人像是有感应一般，也向他望了过来。
“我先走了。”贺承收起笑脸，脚尖一转，大步走了过去。
家里提前打好了招呼，会有专人带他去教室。
好像他是什么犯人一般。
不过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看起来确实像是狱警和劳改犯。
贺承嗤笑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
那人回过头，跟他不一样，人家是斯文绅士那一挂的，即使挖苦人也还是不急不缓：“我的个小少爷，你把人打成那样子，他们把你送过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反正也就这两年，一晃神的事，到时候你考个好学校，还怕……”
“得了。”贺承揉了揉眉心，“说了也没用，我又没良心。”
那人摇头笑了笑，倒也真的没再开口，两个人一前一后朝教学楼走。
一中的校园很大，太阳底下走了好一会儿还在大广场上，就在贺承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别的学生都往教室去，她却抱着个塞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书的收纳箱从教室那边出来。
也许是太阳太大，她神情恹恹，抬眸往他这边看了眼，随即吝啬地收回视线，脚下一转，就换了方向。
她没有注意到贺承，贺承眼里却只剩下她，天知道那会儿她看过来时，他的心甚至都停了下来。
看见她换了方向，他咽了口唾沫，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冲了出去。
他跑得快，恨不得飞起来。
等那人回头的时候，贺承早已没影儿了。
终于，在小姑娘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后，他紧跟着跳下来，抓住了她细嫩白皙的胳膊。
触电一般的酥麻感从手心传到全身，带动所有的细胞都躁动起来，叫嚣翻腾着再多靠近她一点儿。
贺承咬咬牙，用尽了力气才松开她。
他呼出一口气，将口中的糖棍取出来，欣喜道：“真的是你啊白白姐，你也在一高上学吗？真是太巧了，我也……”
白夏眨眨眼，不露痕迹地后撤一步，露出个抱歉的笑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说话。”
贺承的笑凝在脸上，因为她的疏远和说出的话。
“真的很抱歉，我们以前是认识吗？实在不好意思，我前段时间出了点儿事，撞到了脑袋。”
说着，她将收纳箱放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递给他：“真是不好意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贺承颤着手接过手机，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全都是汗，粘腻的指尖点了几次都没能点开搜索框。
他憋了口气，小心翼翼偷瞄了白夏一眼，又点了几下，终于看到键盘弹出。
可是对着键盘，他却更加紧张。
屏住呼吸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自己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结果时，贺承才喘出那口气。
跟他想的一样，她手机里肯定不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可是即使再怎么暗示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他还是难受，呼吸都带着疼。
白夏凑过来，微微踮脚看了一眼，贺承下意识将手机歪向另一侧，随即又想到什么，将动作硬生生停下来。
“嗤，”白夏笑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
贺承僵在原地，心脏酸涩地皱缩，又猛地膨胀爆开，炸得他体无完肤。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贺家小少爷，现在站在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儿面前，塌了肩，低了头，甚至头顶意气风发翘起来的呆毛都耷拉了下去。
样子卑微又可怜。
“喔……没存，”白夏踮脚看了一眼屏幕，“我不是觉得你是骗子啦。之前的手机坏了，电话也只剩下了一部分，你把你的号码存上就好了。”
贺承“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输入自己的电话。
“贺承？”白夏仰头冲他露出一抹笑，“你叫贺承？贺这个姓，可不算常见哦。”
她收回手机，后退一步，笑容愈发灿烂，道：“好好学习，我会尽快回到学校上课的——如果可以的话。”
说完这句话，她从收纳箱里翻出来一张明信片，是她专门带过来分给同学们的告别礼物。
白夏把明信片递给他，笑眯眯地冲他招手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贺承整个人僵在原地，就像是被扔进了冰水里一样四肢僵硬、无法呼吸，只能一点点下落、再下落，任由浓浓的窒息感将他包围。
他其实想去送白夏的，起码帮她搬一下箱子，可是——他捏着明信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动都动不了。
余光里，他看见西装男朝自己走过来，恍惚回到了那个夏天，她也朝他这样笑，然后再也没有消息。
贺承脸色惨白，身形晃了晃。
他说不出话，情绪只剩下害怕和惶恐。
西装男在他面前站定，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也在这所学校，本该是你的学姐……”
话没说完，就被暴起的贺承掼在墙上。
少年眼尾已经红了，脖子上青筋炸起，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车祸伤到了脑袋，失忆了，顺便听觉性语言中枢也受到了损伤。”那人微笑着，举起双手。
贺承皱眉。
“简单来说就是，能说、能写、能看，就是听不懂别人说话。”
就像是突然被触碰到某个开关，贺承突然泄了力，颓然后退几步，像是断了线、被扔在墙角了无生气的木偶。
那人拍拍他的肩膀：“他一开始不打算让你来这里的，你知道吗，我可是争取了好久才说通的，小少爷。我会一直替你保密——当然，前提是你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
贺承舌头顶了一下上颚，突然一拳砸在墙上。
殷红殷红的血顺着流下来。
“我是向着你的。”那人盯着他受伤的手，“你知道的，我全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方钰，”贺承转过头，目光阴冷，“你为的是最优解，不管什么时候，你只在意最好的结果。”
贺承扯出一抹笑，流着血的手一点点攥紧，刚止住的血又流出来，滴在地上。
方钰终于绷不住笑脸，用力握住他手腕：“你发什么神经！”
“她不记得我了，”贺承靠在墙上冷笑，“她不记得我了！”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下来，挡住了泛红的眼睛。
方钰突然不忍心看下去，面前总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面对那样的事时都没有折损一丝骄傲，现在却在这个阴冷的拐角，显露了所有的颓丧、不安与绝望。
哦……还有委屈。
他叹了口气，知道他应该趁这个时间好好静一静，可身上还有任务，最后还是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先回教室吧。”
“上学上学，上他妈的学。”贺承啐了一口，可还是转身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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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外有个年轻男人在等着白夏，据他说，他叫孙嘉言，和白家是世交。
男人靠在车上，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抽烟，但心思其实全在来往的学生身上，白夏刚走出校门就被他看到了。
他直起身，顺手将烟在车身上碾灭，动作流畅，像是经常这么干。
“夏夏，”快步走过去，他笑着接过白夏手中的收纳箱，“都说了让我跟你一起去，你偏不让，瞧瞧这热的，一脸的汗，脖子都红了。”
白夏摸了摸耳垂，眼睛看向地面，今天是她出院的第一天，大家似乎都不太习惯。
“你又忘了。”她耸肩。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慢慢道：“对，不，起。”
“……没事。”
虽说她神经受了损伤，但好在受损的程度比较轻，所以对一些简单的短句，说的慢一些还是能听懂的。
怎么说呢，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将小箱子放在后备箱，孙嘉言回到驾驶位上坐好，将手机上一早编辑好的话递给白夏。
【你妈妈说过段时间想带你出国治疗，你不用太担心，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不管是失忆还是受损的神经，都能恢复的。这段时间你就先安心在我家休息，好好放松放松。】
白夏看东西的速度很快，孙嘉言只觉得刚把手机递给她，下一秒就又收了回来。
他挑眉，无声询问她的意思。
白夏呼出一口气，她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今天早上回去收拾东西，来的早的同学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问题。
她笑着解释，他们沉默下来，然后最先冲过来的女孩儿掏出手机打字告诉她，她似乎出了很大一场车祸，但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她垂下头：“我不知道，让我考虑一下吧。”
孙嘉言低笑几声，发动了车子。
白夏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
这是送学生来报道的日子，纵使孙嘉言车技再高超，也还是只能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挪腾。
她醒过来之后，又在医院接受了一周的观察，在那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有人说失忆后有可能会性情大变，那她也一样吗？
毕竟当知道那天趴在她床前哭的女人是她妈妈时，她心里只有惊讶——她看起来实在年轻，真的是自己的妈妈，不是姐姐什么的吗？
“不，开，心？”孙嘉言突然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慢慢地说。
白夏垂下眼睛，她在走神，就算对方已经将语速放慢成那样，她还是没听懂。
有点可怜。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悲伤一下自己的“可怜”，就突然想起那会儿在学校抓住自己手腕说话的男生。
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那人的脸，可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上心，还是脑子真的不好使了，只模模糊糊有个轮廓。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似乎认识自己，结果自己将人记成那样子。
比自己还可怜。
她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