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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第 181 章 ...

  •   我握着迷魂灯,像手握一把救命的拐杖。看着流在空中逸动飘逸的光河,羡慕地说,“要是我也能那般轻盈,靠近你就好了。”

      南石故意换了一种轻盈的口气,“你是看我四肢被捆着,要上来占我便宜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补了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只要你心愿达成,我吃点亏也没什么。”

      看他脸色煞白,还有心思说轻佻话,“哼。不知是谁占谁便宜,男人总是坏心思多,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怎么见过?”

      “曾经在海棠阁,水华未让客人入房门之前,又是抚扇念诗,又是反手琵琶,或者将一句情话,抖成一声娇嗔,折腾得男人手还没碰上,整个人都成了铁板一块。”

      说起这话,仿佛媚男河的春风就吹来了我的脸颊,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四面八方也飘来,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水华为了与岩桂争抢男人,用胭脂打仗,闹得整个海棠阁都是一片粉雾,接着乔婶该拿着锅铲出来骂人了。

      南石说,“就知道你在巫山巷学了不少乌糟玩意,这会儿倒戏弄起我,只不过这些招数对凡人好使,对我可无动于衷。别说是我了,你在梦中耍遍了法子,灵峰不也没抬一下眼睛吗?”

      他又提这茬事,让我羞愧难当,于是骂道,“你这副皮囊,人人都借得,曾经在崆峒山披在青林身上,如今又让灵峰穿了,可见不值钱,我又占得了什么便宜?”

      南石说,“人人都见得,你却如获至宝。可见你仰慕的不是我这张讨巧的面孔,而是我们从天界到地狱的心有灵犀。”

      说到诚恳之话,我再强辩,那便不妥。话多无益,我盯着那海棠树根,再打量空荡荡的深渊,眼前的迷魂灯,除了将我迷得七荤八素,陪着南石在地狱中死熬,并无他用。

      我嘀咕,“怎么办呢?”看着那四根束缚住南石的四条铁链,心里想着千百个乱七八糟的主意,可是还没开口,全被自己一一否了。火烧、刀锯,这些别等我上前,灵峰都能动手,肯定行不通。

      于是我提着灯,在地狱深渊走来走去,脑子里此刻虽然不是曾经那些五彩缤纷的菜肴,但也毫无主意,像一个胸无笔墨的书生,空空地对着夜色发呆,却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只能拼凑些月影佳人之类的鬼话。

      南石好奇问,“你这是等一头肥牛跌入深渊,好让你做一碗卤牛肉吧。”

      我说,“我在想事呢,别打扰我。”

      “哟。我还打扰你考状元了,只是这地狱没宰相的官职,不然我亲自封一个给你,要不等我做了荼涙神,让你审判那些因男女情思而犯下罪行的亡魂,好歹将你巫山巷的本事临摹一份,在地狱发扬光大。”

      我端详着南石身后牵制铁链的树根,像佛堂顶吊着的莲灯,想着这海棠树因青林的法力,才生长成天下第一苍天大树,如今被南石劈裂,已是末日腐朽,只是这根茎依然强健,将他困顿此处。

      我问南石,“人间的海棠树是否已经死去?”

      南石说,“来地狱之前已经被我劈碎,树已死,但是树根依然如铁链般坚韧。你的想法我猜到了,等着树死了,这树根也日渐腐烂,我便能解脱。可是厎阳之魂在我身上下的咒,正在丝丝缕缕萃取着我的灵魂,好为他所用,也许等不到这一天,我比树根死得更早。”

      我看着高高的他,头顶如悬梁一般,一条游丝的烟缕飞上,果然如厎阳之魂的话说错,南石成了一盘活香,正烧走他的生命和精气。

      我说,“我一定要救下你。不然妄在人间当了几百年的猪。”

      我口中的“猪”好似“大神仙”一样神奇,像一句男人千斤的醉话。

      等这树根腐朽不知要花费多少年,可是如若有另一股生命的力量,从地狱的深渊开始生长,用茁壮的树干去冲破地狱的天际,那埋葬海棠树根的土地分崩离析,再谈解开南石的铁链,不就轻而易举?人间不是有个典故叫雀占鸠巢,不正是这个道理?

      我将这主意告诉南石,他欣慰地笑了一笑,却不兴奋,很淡然地说,“你果然聪明。”

      我心中生长起坚定的信心,正所谓愚公移山,没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你此前在这田地里播种,待我在其中挑选结实的一株,便可滋养它生长,像青林在人间催长那棵海棠树一样。”

      南石说,“话虽如此,可是地狱怎么能孕育生命呢?只有死人和废弃的灵魂才能留在这里,人间才是生命生长的地方。”

      我说,“人间和地狱有什么区别?记得在入你梦之前,你也准备将此处收拾地如曾经的崆峒山一样。”

      南石说,“你看现在不还是一片黑暗。”

      我打量四下的狼藉,看着曾经在他手指拨弄下划出的田地,问道,“你也曾撒下了稻谷的种子,怎么都不见了?”

      南石说,“那些曾经埋下的种子,从来没有发芽过。”

      我捡起一根木棍,轻轻翻动泥土,这田地中曾经南石撒下的种子,如今成了一颗颗烂豆子,已经腐烂入泥。我问,“为什么?”

      南石说,“因为没有光。地狱不见天日,见不到阳光,便无法滋养生长。”

      这提醒了我,看向那盏迷魂灯,激动地说,“怪不得姐姐留下了这灯,这不就是光吗?”

      南石说,“这光能照亮回家的路,能写上灯谜给人把玩,唯独不能照亮生命,让种子生根发芽。”

      “我不相信。”我见过这灯的厉害,这是映霁天送给姐姐,曾经瓷面狐狸为了见国字脸,也为之送命,如今在地狱,肯定有其用武之地。

      我举着灯笼,看着那些随之飘荡的光河,像一首浮在水上的曲子,确实不够亮堂,连给书生看书都不够。

      南石说,“光是人间的希望,不属于地狱。”

      我说,“我不相信。”

      我坐在地上,痴痴地握着迷魂灯,对这盏灯抱着无穷无尽的憧憬,因为这是在这无望的地狱深渊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渐渐地,似乎有梦来袭,眼中有了模糊的幻象,看到南石与我在灵峰山初见的场景,见他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手举剑飞刺那些假和尚,好不威风。

      一晃下一幕,却是南石牵着我,在天界和厎阳山闲逛,随手摘下一朵蔷薇,扔向人间染出一片花林,而我落下一滴嬉笑的眼泪,在大地上点出一片湖湾,让凡人的眷侣划船嬉戏,用诗文谱写爱情。这种遐想给了我全身的放松,轻盈地好似那一日在海棠城喝醉了,以为怀了南石的孩子而飞上青天。

      头顶南石的话把我吵醒,拉回了地狱,“你在傻笑什么?又梦到我了?”

      最烦被他识破,于是瓣嘴,“谁稀罕梦到你,我想到曾经巫山巷往来的诗人们,想念他们的英才和机智,要是能咬我耳朵一下,该多美妙!”

      南石说,“那些口含金汤勺的闲人,全部的智慧都花费在讨好女人身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才智,你去问问姑娘们口中的曲子,流传下来的好文章,何曾有过他们落笔的诗篇?”

      我故意说,“想必你在人间落了不少字画,招惹过一堆不安分的情债。以前青林有个误打误撞的伍姑娘,换做多情的你,只怕有七姑娘、八姑娘,最后排到了九九八十一号姑娘吧?”

      南石说,“说来说去又吃些飞醋,还嘴硬说刚刚梦的不是我,这会儿却露馅了。”

      我果然笨,这下被他拐进去,暗骂自己即便聪明一时,在他面前,依旧笨回花猪,继续嘴硬,“人间鹿吴轩的女弟子,为了你贬入畜生道,最后死在你面前,还好没被文人墨客知道,不然给你俩在写一段女郎织女的千古情话,刻在石头上,说不定这石头还又有了灵气,飞去天上做神仙去了!”

      南石说,“我懂了,等我们逃离这里,就去东方鹿亭,让书生们写上咱俩浩如烟海的故事,将普天之下的石头都刻个便,你可满意?”

      这话说到我心坎,可却不能流露喜悦之色,好中他的圈套。故而假作沉思,想到我与他往事单薄,连我自己回忆起来,不过一个歌本子的厚度就写完了,遗憾起来,“当初我去人间,你怎么不早点去找我,表明心迹,兜兜转转这些年,与你绕出了多少恩怨?”

      南石说,“你刚去人间,满心惦记的都是吃,麻辣兔头啃去无数,连男人的玉米棒子都要去啃,我的若是被你啃去,咱们的子孙还要不要?”

      又将陈年的破事扯出来,一点都瞒不住,赶紧打住他,“好了,当我没问。”

      “记得我变成屠夫找你,你如今想起的还不是那碗卤牛肉?”

      见他不依不饶,我只能威胁,“你再说,我们便好好回顾下你与琼英在人间的夫妻之情吧?”

      “好,我也不说了。”

      我站起身,举着迷魂灯,打量着这埋在田地的种子,等待着一个希望,细数往来几百年的事,我说,“想到曾经来这里找姐姐,将她困在这里,女人能犯多大的滔天大祸呢?偏偏给她另辟一层地狱,受尽无穷磨难。”

      南石说,“她并不是第一个困在这里的。”

      “那还有谁?”

      南石说,“原来这里是十八层地狱,这地狱的深渊本是丢弃废弃的灵魂所用,后来琉璃光与荼涙神约定,用来关押岁音国王,也就是如今的厎阳之魂。他死才恍然大悟,却不愿忘记人间之事,将孟婆的汤砸个干净,再用几十年征战沙场、气吞山河的智慧和气魄,在十八层地狱来回讨伐,他撕去自己的命薄本,将阴兵鬼将的刑罚化作自己手中的利刃,可是依旧不敌荼涙神,还是关押在这地狱的深渊。”

      “那怎么后来又关押在厎阳山之下呢?”

      “这厎阳山和地狱本就相去不远,地狱多磨难,映霁天毕竟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曾经因为仰慕琉璃光而冲动,后来清醒过来,知道琉璃光早年间的恩爱和倾慕都化成烂泥,还腐朽成了邪恶,而真正守候她的人,是那个她辜负过的岁音国王,于是去求了荼涙神,将岁音国王带去厎阳山,可他毕竟是戴罪之身,因此依旧压在山下。”

      我说,“无论是地狱或者是厎阳山底,不都是囚笼,又有什么分别呢?”

      南石说,“这只是第一步,给他换个舒坦的地界,好念故情。接着再等个几百年,让得罪天地的犯人换他出去。白羽扇与厎阳之魂的交易,不正是映霁天给的主意吗?”

      轻描淡写一句话,如雷声般在我耳边响彻,像一口锣敲在猪耳边,震得头疼。似乎当年从天界猪棚逃走,姐姐就置身于映霁天的骗局之中,连爱上青林这一单纯的心思,也是在她的操纵下,成为置换厎阳之魂的手段。映霁天曾经的自在洒脱的相助,如今成了一片罪恶累累的算计,刻在墙壁上,可以砌满整个女姊宫。

      我说,“唉,说到底还是一头猪,从出生来就被屠夫算好了,这块后腿要精瘦些,那块五花肉要肥糯点,撒欢数年,最终还是被开水烫了扒皮。”

      南石说,“善也有,恶也有,都是各人各猪的宿命。”

      我说,“可是为何都盯着我们,想尽办法割一块肉呢?”

      南石不说话,其实我也有了答案,俗话说,蠢笨如猪,正是映霁天下手的理由,而且猪又贪,贪吃贪睡,姐姐偏有贪情,不服气任人宰割的命运,所以数年被她牵制。

      我蹲在地上,难过的滴下眼泪,初到人间,姐姐也一心为善,只是为了青林那颗颠簸的心,才将人间荼毒。可见世道无情,没人能独善其身。

      我不服气地说,“我看着天底下就没有菩萨,一个个眼热地都使着坏。”

      南石说,“做坏事容易,好事难。就好比你想让一个人长久的活下去,要饱读医书,熬得再世华佗的本领,再来个十分运气,才有那么三四成把握。但你要一个人死,那方法可就多了,你可以掐死他、淹死他、毒死他,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这话非但没让我气馁,却促我转念一想,“那更显得做好事的珍贵。就像我让这田地中的种子腐烂,有好多种办法,但如果真能给他找来光,获得蓬勃的生命力,那正是我的本事,我的修为了!”

      南石说,“你真能让那种子长大,或许真是救我唯一的方法。”

      我此刻信心百倍,“路有千万条,我这头活了几百年的猪,躲过了天宫屠夫的刀,鹿吴轩弟子的剑,人间百般烹饪的秘诀,还救不了你?”

      于是,我成了个守望稻田的农夫,日日期待着种子萌芽,可是始终等不来生长的希望,像一个个不听话的孩子,睡在泥土之中迟迟不愿醒来,我的悉心呵护,也不过化作不争气的风,吹来又去。

      我看着这迷魂灯,飘荡着不知归去何乡的光河,问道,“你怎么像我一样无用?”

      正是我一句话,这灯抖了一抖,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转头探去,光河的尽头走来了一群白色的小鬼,像是我曾经梦中的景象扑面而来。

      我一眨眼,小鬼们走地更近,定睛一看,领队的竟然是死去的三个少年,白茅、玄参和杜衡。

      他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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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 1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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