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未隔世》落落草扣

40、闲情逸梦「正文完结」

　　这日，已近黄昏，归云峰院里，清棋落坐在石桌旁边，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苍白的面容，眸沉如夜色。他对面的尤鸣奕脸色也是少有的严肃，沉默半晌，尤鸣奕开口说道:“已近两月了，他们毫无音讯，我怕是保不住他了…”清棋落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说道:“我一定能撑到他们回来！”尤鸣奕:“从每日续一次灵气到现在每日续两次，他身体结冰的速度一直在加快，光靠你的灵力续命，你能撑多久，他又能撑多久？”清棋落:“我去找师姐，一日两次不行，那就三次四次。”清棋落语气中带着些哽咽及坚定，尤鸣奕:“那万一他们寻不来玄菩果呢？”清棋落沉声肯定道:“没有万一，一定能。”尤鸣奕不禁感叹:“你们不愧是师徒，这个倔脾气倒是一样！他当年为了解蛇毒，独闯妖界的幻花大阵，拿回幻灵针，明明就已经内外皆是遍体鳞伤了，还假作无事人一般微笑！”清棋落哑然望着尤鸣奕:“你是说那一年？”尤鸣奕:“嗯，黑曼巴蛇毒可不是像他形容的那么好解！我虽未亲眼见他破阵，但就凭那上古大阵几个字，我猜都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你也是，你以为你这般输灵气给他是在救他吗？我倒觉得你是在拿命换他。”清棋落握紧手，淡淡回道:“那就换”。尤鸣奕摇摇头，心里暗暗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够拿命去换？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定在院中，他们谁也没再开口询问或者规劝，只是安静的看着月色落入山间。已近五月，晚风稍微带了些热气，细闻还夹杂着荼靡花的香甜味儿…
　　当下弦月挂在天空时，清霜一行五人终于带着希望回来了。他们御剑落在院中时，尤鸣奕激动的直接从桌边蹦起来窜到几人面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激动，惊喜还有担忧，动作快了些险些摔倒，画烛急忙推开清霜，去扶住他，低声说:“你慢点，我还以为里面躺的是你的心上人！”尤鸣奕干咳了一声，示意画烛身后还有两小只！清棋落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道:“回来了就好，找到了对吧？一定是的…”先是问话再是自己答，然后又带着不确认的眼神望向清霜，清霜点点头说:“找到了！”尤鸣奕急忙转身进屋，清霜也跟着进去了，清棋落现站在桌边望向门口，想进去又不知该不该进去，眼里除了担忧就剩下落寞了，清晨看的心里一阵酸楚:师傅总是默默藏着这份深情，清霜不在时，他拼命救小师叔，清霜一回来，他又默默退开，好像自己不该出现，出现就是拆了有情人一般！清晨走过去对清棋落说:“师傅，进去看看吧！虽然拿到玄菩果了，但是怎么用却未可知！”清棋落垂眸:“嗯，你们一路辛苦了，带他们下山去休息吧！”说完，他低头走进屋子，关上了门！清晨行礼后带着两个徒弟下山去了。画烛也没有跟进去，里面救人的事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于是就坐在尤鸣奕刚才坐的位置上闭目调息！
　　屋内，清星染依旧处在昏睡中，睫毛上凝结了一点寒气，在烛光中透着晶莹。清霜从怀里掏出玄菩果递给尤鸣奕，尤鸣奕接在手上左看右看，说道:“这不就是颗珠子吗？哪里像是莲芯？这么大怎么给他吃下去？”清棋落接过来看了看，他用双指凝出一丝灵力，注入果中，青光一闪即逝，果子依旧透着红光。清棋落说:“就是玄菩果没错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大，当是许多年没人采摘过吧，吸收了太多的火灵元才会这般剔透！”尤鸣奕:“他昏迷不醒，这么大怎么给他吃？能不能捏碎了？”清棋落:“怕是不行！裂开会损失灵气。”清霜伸手接过玄菩果说:“我来吧！”清棋落秒懂，只有尤鸣奕憨憨一样问道:“你来你能给他塞进去呀？”清棋落拉了一下他说道:“我们出去吧！”他不等尤鸣奕再问什么，拉着他出去关上了门。清霜拿着玄菩果，轻轻掰开清星染的嘴，将果子放进一半，然后低头将唇覆了上去。他只稍微一使力，玄菩果立刻四分五裂。火热的灵气从清霜嘴边一点点流进清星染体内，清星染周身慢慢被橙晕笼罩，发丝和睫毛上的寒雾融成了小小的水珠，贴着他眼睛滑向耳朵两侧。两个月一动不动的他突然皱皱眉，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痛，反正清霜立刻就被吓了一跳，难道服用玄菩果还会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吗？他急忙对着门口惊呼:“尤鸣奕，”“怎么了？”尤鸣奕慌乱推门而入，清棋落与画烛夜跟了进来！清霜颤抖着说:“我不知道，你看看！”他往旁边挪了一下，尤鸣奕在床上坐下，二指搭上清星染的脉搏，然后他惊恐的皱起眉头喊道:“掌门，快！”清棋落赶紧上前一步，尤鸣奕:“快把他扶起来，火灵元在他体内横冲乱撞，他没有灵力经不起这般霸道的折腾，只有你是水灵元，能帮他压制住这燥动！”清霜急忙扶起清星染，清棋落二话不说盘腿坐好，将灵气传入他体内，慢慢引导他体内火热的灵息流经周身经脉，一点点驱散他体内的寒气。清霜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不敢动，连喘气都不敢有声。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尤鸣奕看清星染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清棋落脸色一点点变白，他才开口:“掌门，可以了。”清棋落缓缓收住手，他真的是有些虚脱了，下床的时候想扶清星染躺下都做不到了，清霜一只手接住清星染，一只手扶了一下清棋落，画烛总算长了点眼色，他伸手扶着清棋落站起来。清霜才将清星染放在床上躺好！他擦了一下清星染脸上的水汽，拉好被子。站起来对清棋落说:“师傅，我来助你调息。”清棋落看了一眼清星染，摆手说:“无碍，你照顾他就是。我自己去休息！有劳护法将我捎下山去吧！”画烛点头，扶着清棋落出了门。清霜看着清棋落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欠师傅的，这辈子怕是也还不清了，往后只好对门派多上点心，替他分担一下！尤鸣奕低头诊脉，他看见清霜对着门口发呆，忍不住说道:“觉得内疚吗？他可不是头一次这样，你刚不在的那些年，他几乎没日没夜的输灵气，每次出门都是那样！你看他双鬓的白发。”清霜没有接话，他又如何不懂？尤鸣奕放下手接着说:“清星染他没事了，这玄菩果果然有用！明早他就该醒了。缓两个月再开始修行，以他的资质，不说大乘了，修到元婴分神应该没什么问题！”清霜回神，听着他没事，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安慰，他对尤鸣奕说:“多谢！”尤鸣奕懒洋洋的起身往外走，说道:“谢呢？是必须要谢的，等他好些了，一起回趟蝶衣谷吧，记挂你的人可不止青城剑派！”清霜低声:“嗯！”尤鸣奕走出去关上了门。他看着月色，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三个人的命总算是都保住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下弦月虽渐残，但意味着上弦月即将出现，而后才会遇月圆。”画烛抱着剑倚在墙角接到:“尊主口才不错！”尤鸣奕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是送掌门下山去了？”画烛:“送去了，来接你！”尤鸣奕:“我又不是没剑！还有不许叫我尊主，你可以叫我谷主！”画烛边御剑边伸手，说道:“走吧！”尤鸣奕站在画烛身侧，二人驾着月光，向山下飞去，他们知道，归云峰应该暂时不需要他们了。
　　次日，第一缕阳光越过山川照进归云峰小院时，足足睡了两月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星染通过全身的僵硬程度判断自己定是睡了许久，窗户透进来的亮光有些刺眼，他无力的伸出手盖住了眼睛，动作惊动了在床边趴了半夜的人。清霜抬头看着清星染，一时愣着不知说些什么，他几次张张口，却半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倒是清星染将手抬起来一道缝问道:“我睡了多久了？”嘶哑的声音听的清霜一阵心疼，他急忙把床幔放下一半挡住阳光，然后伸手摸了摸清星染瘦的皮包骨头的脸，轻声说道:“睡了一辈子那么久了！”清星染放下手挣扎着想坐起来，清霜急忙扶起他，倚在自己怀里，清星染纳闷的说道:“没可能，我们才刚成亲没几天吧，你看我喜服都没脱掉啊！”清霜的手僵住了，他皱了下眉，低头在清星染耳边轻声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清星染莫名其妙的翻了个白眼:“尊主这是打算始乱终弃吗？糟糠之妻不下堂懂不啦？嗯？”清星染心想:肯定是他太过分了，我才累的睡了好几天，才会全身僵硬！哼！还敢给我装！清霜手颤抖着将他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又问道:“那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清星染委屈道:“你若是下次别这么折腾我，我定是哪里都舒服！”说完他低下头，苍白的脸染上一抹红晕。清霜表面不动声色地说:“好，我的错，那你饿不饿？想不想喝水？”实际他的心已经近乎奔溃了，他不知道哪里又出了错，为什么会这样。清星染:“要，又饿又渴又累！”清霜拿过枕头扶他靠好，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正喂他喝水。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传来尤鸣奕的声音:“我进来了！”他推门进来，清霜还没来的及使个眼色给他，尤鸣奕就走到了床边，他看见人醒了，笑着说:“没事了，太好了，我得去和掌门说一声去！”说完，他忽略了清霜盯着他的眼神，风一般又走出去了！清星染莫名其妙的看向清霜问道:“这是谁？”清霜手中的被子掉落在床上，半杯水全撒了…他试探的问:“你不记得他？”清星染无辜的转了转眼珠，不解的反问:“我认识他？”，他在脑子里思索着，回忆着…然后他突然双手捂着头，拼命摇着，神情痛苦万分！清霜赶紧扶住他，拉进自己怀里，小声一遍遍安慰:“没事，不要想，没事的，没事的，不重要，别去想！”清星染在清霜的气息中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心里告诫自己:别想，别想…怀里的人终于镇定下来了，清霜抱着他轻轻拍着，清星染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眼睛望着门口，有些泪眼婆娑，他心想:我是不是忘了好些事！清霜不敢再继续问，也不敢贸然说些别的什么，只是不停的拍着他低声继续安慰:“没事了，会好的！”过了一会，尤鸣奕和画烛还有清棋落来了，尤鸣奕推开门走进来，清棋落跟在身后，画烛走在最后，清星染偏头看了一下来的人，先是惊讶，然后喜形于色，他推了一下清霜冲着来人浅浅一笑，喊道:“三师兄！”清棋落只觉得那个绽放在晨光中的两个浅浅的梨涡，于他像是久违了的救赎一般，他强忍着泪水换上多年不曾有过的笑容，走到床边，摸了摸清星染的头，嗓子里传来依旧哽咽的声音:“嗯，阿染好些了？”清星染这才确认自己恐怕是真的生病了，不然怎么三师兄也会问他好些了没有。他不多思考笑着答道:“好了，我现在就想喝师兄埋得隔春梅！”清棋落笑容更加明显了，他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好，不过你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能喝！”看着清星染那灿若千阳的笑容，他觉得这些年的一切都值得！清霜的心依旧处在震惊中，这是选择性的失忆吗？他站起来对清棋落说:“师傅，你看着他，我去给他弄点吃的来！”清棋落刚想说自己去，清霜已经起身往外走去，他边走边说:“鸣奕跟我出来一下！”清棋落只好走过去坐在床边，他望着清星染，清星染也静静看着他，清星染看着看着，突然抖着手摸了摸他的鬓角，然后低声道:“师兄，你的头发…”，清星染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一阵阵的绞着痛，疼的他大口大口喘气，他一手扶着头，一手僵在清棋落鬓处，泪如泉涌般流出，他喃喃自言自语:“师兄是为了我，为了我…是我的错！”清棋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急忙握住清星染的手说道:“不是的，阿染，不是的，岁月不饶人罢了，是你睡得太久了而已！”清星染泪眼汪汪的望着清棋落说:“师兄骗我的，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就是因为我，你才会生了白发的…”清棋落微笑着柔声安慰:“我就这么两捋而已，怎么，阿染可是觉得师兄老了？”清星染这才破泣为笑:“才不是，师兄一点也不老！”清棋落假作生气道:“呵！那阿染刚才哭是什么意思呢？”清星染手依旧放回在那缕白发上，有些无辜的辩解:“不知道啊，我就是突然很难受！”两人在房间里说着话。外面，清霜让画烛去山下找吃的，他跟尤鸣奕站在院子外面，尤鸣奕惊呼:“什么？你是说…他可能选择性失忆？”清霜紧攥着手，沉声说道:“他不认得你，但是认得我，也认得师傅，还记得成亲之事！又好像完全忘了三滩那一段。”尤鸣奕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他对清霜说道:“首先要弄清楚他都记得谁，我估计还是忘忧草留下的后遗症，或者就是他缺了一魂两魄，得了失魂症！”清霜:“你给他喝忘忧草？”尤鸣奕:“是我给的吗？他自己拼命想忘了这一切，一碗碗喝着，有段时间他连自己叫啥都记不得了，却还是没有忘了你，这怪我吗？但凡你有一点消息传回来他会这样吗？你不在多久他就疯了多久。”清霜心如刀割，他不敢想象这些年清星染都经历了什么！他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痛苦不堪的说道:“我想回来的，哪怕魂飞魄散我也想回来的，我拼命求那个男人，他还是封了我的记忆…”尤鸣奕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又开口安慰:“也不是大事，等他有了修为，一点忘忧草影响不了什么。你别这样，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失魂症又如何，他还记得你，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只要你们在一起，那就够了！”清霜起来向屋里走去，进门时，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滴！尤鸣奕靠着墙站在阳光下，看着远处久久没有回神！心想:“也该回魔界去了”。

　　又过了几日，清星染精神好的多了，他总惦记着荼靡花香，便嚷嚷着让清霜带他去荼靡林，清霜挑眉笑道:“可以，但是婚服得脱下！”清霜疑惑的说:“我喜欢红色啊！”清霜心里一颤，这个人总是随时随地能扎他一下，喜欢红衣的人从来就不是他！念及他记忆还是混乱的，于是清霜挑眉笑说:“你喜欢红色就应该我穿你看，你自己穿着自己能看到？”清星染:“对哦，有道理！那我穿什么？”清霜翻出那久未见过的青衣，忽略了他脸上的红晕，一件件帮他换上，又帮他馆发，再系上那失了珠果的发带。牵着他的手御剑飞向了荼靡林！清星染除了间歇性会记不清以前的事之外，偶尔也能清明一阵，伤也痊愈了，修行的事还要慢慢再来。清棋落和清时歌他们也都来看过他，见他好了，大家都打心里高兴，也都放心了。清棋落依旧嘱咐众弟子不得进归云峰。清星染却几次三番要见离之，因为他只认得“清霜，清棋落，离之”这三个人以及他自己。清霜和清棋落也只好默许了离之能上山。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傍晚时分，霞光漫天，风吹荼靡片片飞，漫山遍野的洁白飘飞，让归云峰仿佛成了方外之世！一丛荼靡花藤架下，躺着两个人，青衣男子枕着红衣男子的胳膊，闭着眼，嘴角上扬，一脸惬意。红衣男子偏头看着他，眼里全是宠溺！荼靡花瓣雪一般落着，万般相思万般回忆，清霜想到当年他们也是这般躺在这里，一起看过朝阳，看过日落，看过星河…可是清霜心里有比星河还璀璨的，那是心上人不染纤尘的眼睛！分开的这七十多年，不长不短，凡人一生，而如今又能这般相拥，就仿佛那些年所受的苦痛都是梦幻泡影，朝朝暮暮依旧，恍如未曾隔世！清霜低下头，在清星染嘴上落下一吻，清星染闭眼抬起头回应着他，轻轻一吻，却让轻轻有些欲罢不能，他又捧着清星染的脸加深了这个吻，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师叔祖，离之来看你啦”人还未至声音先到，清星染忽地睁开眼，推开清霜，一跟头爬起来，自己摸了摸滚烫的脸，挥手道:“离之，这里！”清霜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个人影落在眼前，离之兴匆匆过来拉了下清星染的手说道:“走啊师叔祖，”他完全没看见旁边那位师叔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清星染高兴的说:“好，摘了莲子，晚上让师姐给你们做甜汤。”离之:“师叔祖，你为什么不喜欢甜汤？”清星染笑道:“不记得了，可能不喜欢甜食吧！”两人笑着往后山的莲塘走去，丝毫不知道身后的清霜又被这几句话刺痛了心！清霜眼角撇了一下释风，不悦的说:“没事别老带他往山上跑，”释风无所谓的耸耸肩回道:“三师叔没看出来吗？师叔祖很喜欢离之啊！”清霜咬牙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手打晚辈！”释风扬了扬眉毛说道:“三师叔，别这么小气，只许你欺师，不许离之灭祖吗？再说了，离之又不会和你抢人…！”话还没说完，清霜的拂梦蹭的亮了出来，释风急忙拿出涂扣说道:“师叔，只能用青城剑法！”“清霜，快点，”清星染的声音传过来打消了清霜心里的气，清霜瞪了一眼释风，收起剑追了过去。四人一起坐在水边剥着莲子，月色、莲塘，呱声响；萤光、笑语、荼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