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扣》棉帛

105、第 104 章

　　沉烟既解了禁足，自然要去如意洲问安。
　　众人正陪着太后闲聊，见到她来，寄容笑道：“叶充衣如今见着自己的妹妹还要行礼了，可不正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下次不知到谁家呢。”
　　沉烟只淡淡一笑，并不回应。
　　兮梦柔声道：“姐姐深得圣心，如今解了禁足复位也是迟早的事吧。”
　　寄容斜她一眼，道：“叶美人，虽说你以前是她的婢女，但如今位份高她一头，就不必这样做低伏小的了。皇上现在最常去的就是兰昭容处，你与昭容同住一宫，可不是别人比得了的。”
　　兮梦默然，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寄容笑向太后道：“或许也不是叶美人会做人，而是叶充衣会调教人，总叫人记着她这个主子。太后娘娘，这一点咱们这些姐妹可都比不上呢。”
　　沉烟道：“娘娘说笑了。并不是妾会调教人，而是美人恪守礼仪，在心里还认妾这个姐姐，给妾一点面子罢了。”
　　寄容又道：“你不说本宫都不记得这回事了，你们之间一点都没有亲姐妹的感觉。”
　　云景适时道：“她们是异母所生，充衣一直都住在回夜，还是去年才回的叶家。陡然相认和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还是不同的。唉，说到美人的亲姐姐，现在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呢。”
　　寄容面露好奇之色，道：“我也听说了些，叶美人，你难道没有派人去找一找她吗？”
　　“这.......”
　　兮梦犹豫着刚开口，沉烟就打断了她们这一唱一和的对话，谦和地笑道：“皇后娘娘不在，太后又要操心前朝政务又要顾着后宫琐事，真是劳累得很。妾今日起早，去御膳司炖了些银耳百合绿豆汤，夏天喝最是清心开胃。各位姐妹们也用些吧，天气热，降降火也很好。”
　　说话间小金已将汤一一盛上。
　　月蓉道：“还是充衣想得周到，正有些口渴呢。”
　　沉烟笑道：“刚来的时候还有些热，放到现在温度刚好。”
　　太后也没拒绝，就着合安的手慢慢吃了两口。
　　“不错，清甜可口。”太后道，“吾累点不要紧，你们相处得好才最要紧。”
　　云景道：“也不知德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等咱们回宫也差不多是她生产的时候。皇上的长子呢，真是贵不可言。”
　　太后淡淡笑道：“或许是长女也未可知。你们都要加把劲了，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别每天都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
　　“妾等谨尊太后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坐了片刻，寄容又道：“太后，妾新得了些花茶，一人喝着也是无趣，想请诸位姐妹过去坐坐。”
　　“这种事就不必问吾了。”太后脸露乏色，道，“如今临仙宫中，你的位份最高，你想怎么样就自己去办吧。各自识得些分寸就好。”
　　“是，妾想请三位妹妹也去。”她指的是三位贵女。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太后，她们是重臣之女，进宫住着甚怕落了攀交妃子的嫌疑，惹得朝臣非议，所以从来都不曾主动去妃嫔们的宫里坐过。
　　太后笑道：“你来临仙宫后还没和意心好好说说话吧，去吧去吧。意心，你表姐宫里的东西可都是好的。你们俩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寄容捂嘴笑道：“太后又拿妾取笑。妾的东西再好还不都是太后和皇上赏的，三位妹妹都是金贵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太后笑而不言，只摆了摆手，让她们放心去玩。
　　她们热闹她们的，沉烟并没有打算去，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她是领教过的。
　　走出如意洲没多远，寄容身边的佩弦就追上来了，她和素月一样是从淳于府跟着寄容一起进宫的，以前她总被素月压了一头不得脸，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甚得寄容的看重。
　　“叶充衣，我们娘娘请你也去。”佩弦话语虽客气，表情却颇倨傲。
　　小金道：“对不住了佩弦姐姐，我们主子风寒未愈，太医嘱咐不宜饮茶。而且，现在该是喝药的时辰了，我们要赶着回去。”
　　佩弦眉头轻轻一挑，道：“又不是我请的，是贤妃娘娘有请。娘娘的面子充衣都不给吗？”
　　沉烟正要说话，便听寄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家都去你却不去，若传到皇上耳中，又说是本宫在针对你打压你。你想让本宫落个刻薄的名声吗？喝个茶而已，费不了你多少时间，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沉烟仍然不想去，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道：“娘娘误会了，妾确实该回去喝药了。等妾喝完药，马上就过去。”
　　寄容的眼睛似柳叶般狭长，半眯着轻轻一扫，便有刀似的光。
　　她道：“这有何难，让你身边的丫头回去把药取来就好。怎么，本宫亲自请你，你也不肯赏脸？姐妹们都等着你呢。”
　　沉烟一转头，果见妃嫔们和三位贵女都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看到月蓉的身影也在其中，她稍觉安心。知道推脱不掉了，无奈地道：“娘娘说笑了。那小金，你回去给我拿药吧。”
　　“主子......”
　　寄容不耐烦地盯她一眼，道：“真是啰嗦的丫头。”
　　沉烟神色平静，对她微微颔首，道：“去吧。”

　　蕙草庭环境清雅，庭中有一汪清澈的浅溪缓缓流过，溪中以鹅卵石铺底，溪上架起拱桥凉亭，夏日在此消暑是最好不过的了。
　　大约淳于寄容经常在此休息，亭子的角落里熏燃过除虫驱蚊的香药，四周又挂上了薄如蝉翼的丝绢，将阳光的暴烈犹如过筛一般筛去，只余柔和。
　　叶兮梦眼露惊奇地打量那丝绢，道：“这是浅露薄绢吗？听说产自域外，一尺便值千金，妾只在书中见过。”
　　月蓉笑道：“妾在宫里数十年，也还是第一次见。连皇后宫里都没有的东西，还得说是皇上宠爱贤妃娘娘呢。”
　　寄容淡淡笑道：“不是皇上赏的，是本宫进宫时家里给的陪嫁，凑合着用一用罢了。这里地方窄，还是到偏殿里坐吧。”
　　那绢沉烟看着却是眼熟，上次见到这种绢可不就是在苏浅伊的浮云驻影里吗？原来叫浅露薄绢。这样贵重的绢外邦进贡也只给太后用，没想到淳于寄容的陪嫁物品里也有。看她不甚在意的样子，大约没有当回事吧。难怪都说淳于雍是大宇的财神，只不过，现今这财神却是倒了。
　　大家又一起随着她进去，沉烟第一次来到蕙草庭，所见布置无一不繁丽精巧，连角落里像是随手放置的摆件也都是精雕细刻，不是玉器便是象牙，叫人大开眼界。偏殿四周的冰笼丝丝缕缕冒着寒气，将暑热驱赶得一丝不剩，往厚实柔软的垫子里一靠，只有惬意二字可以形容当下感受。
　　众人落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寄容兴致起来，叫人把她养的几只孔雀赶出来给大家看。驯养师有技巧地吹了几声哨子，孔雀们便一一展屏，十分美丽夺目。
　　“娘娘这茶真香啊，妾也带了些茶来，是明城特产的青雾茶，诸位姐妹应该没有喝过，不如取来大家尝尝？”付云景道。
　　“好啊。”寄容看起来心情很好，“你这一说本宫倒有个主意。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想来带的茶也各有不同，不如每人取一样来，看看哪种茶最好喝。喝完后投票决定，得票最高的人本宫自有礼物相送。”
　　大家一听都觉得有趣，纷纷赞同，让身边的丫鬟回去取茶。
　　小金还没回来，沉烟正想借机开溜，谁知贤妃道：“佩弦，充衣身边无人，那你跑一趟碟憩香风吧。”
　　沉烟道：“怎好劳烦佩弦姑娘，妾自己.....”
　　寄容淡淡笑道：“你现在虽然降为充衣了，但主子就是主子，她一个下人有什么劳不劳烦的，都是她应该做的。”
　　佩弦也道：“是，充衣就好好坐在这里休息吧。”
　　沉烟又道：“其实也不必特意跑这一趟了，我和兰昭容叶美人都是明城人，茶应该都是一样，重复了也是无趣。”
　　寄容不以为意，道：“每个人的口味总归有些不同的，充衣就不要扫姐妹们的兴了。太后天天叫我们要和睦相处，充衣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难免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娘娘言重了，那一切都听娘娘的安排。”沉烟勉强笑道。
　　寄容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有人道：“听说皇后娘娘写信说德妃胎像稳健。要说还是她有福气，若产下皇长子，别说二夫人之位，封贵妃都不为过。就算是个公主，那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贵重得很呢。”
　　寄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神若有深意地看向云依依，道：“可不是嘛。明城真是个福地，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们三人进宫来是为何大家心里都有数，太后对贤妃素来亲厚，见贤妃这副表情，此时莫不暗暗猜测云依依莫非就是未来的瑞王妃了？
　　依依红了脸，装做喝茶用以掩饰，路惠面带微笑看不出什么，韦意心的涵养就没那么好了，飞快地对依依翻了个白眼。
　　“叶充衣和德妃是最要好的，她可有给你写信报平安呢？”寄容的目光又转向沉烟。
　　她道：“没有。德妃娘娘身子贵重，如今好生养着才是最要紧的，犯不着费那些精神给妾写信，反正再过几个月回宫也就见得到了。”
　　寄容道：“难怪皇上平时总夸你善解人意，果然体贴。现在禁足解除了，复位指日可待。叶美人，你最近伴驾也多，可有在皇上面前为你姐姐美言啊？”
　　兮梦道：“皇上虽召妾伴驾，也不过是让妾在一旁磨墨理纸，并不与妾多言半句，妾哪有开口美言的资格呢。”
　　大家又闲聊两句，各人的丫鬟就回来了。小金在半路遇到佩弦，听说要取茶，又只得折返。她给沉烟带来的是绵香片，沉烟不爱喝茶，但她记得这茶是瑞王爱喝的，所以会时不时泡来闻闻味道。
　　大家在殿中烹起茶来，一时香气四溢。
　　小金先伺候她喝了药，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始着手煮茶。沉烟虽跟舒嬷嬷认真学过，但她无意抢风头，甚是简单随意。侧头去看月蓉，她也是这样想的。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