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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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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锡被停职审查那一天,远在万里之外的顾兔打输了一场很重要的官司。
泗水县下了雨,陈锡撑着伞走出政府大楼,雨溅得到处都是;北京却是个艳阳天,顾兔躲在车里点了人生中第一支烟。
那是16年的八月中旬。那时他们从未谋面。
八月二十号,溧水村村委会接到了一则通知:为推进扶贫计划,促进西部地区教育与发展,达到全国人民共同富裕,加速20年小康计划,党与政府和教育部协商,提出“平行线”计划,选拔近千位优秀教师下乡支教,预计在九月前全部到达支教点……
通知下面是一张个人简介。
左上角贴着一张好看的证件照,傍边姓名那一栏写着一个特殊的名字:顾兔,再往下就是学历:西南政法大学,法学专业。
八月二十三日,支教的顾兔看到的开着破拖拉机的陈锡,准确的说是穿着吊带,短裤,脚蹬一双拖鞋的顾兔。
泗水县客运站前。
陈锡从车上跳下来,径直走向顾兔:“是顾老师吧,我是溧水村的村支书陈锡。”
顾兔颇有礼貌的笑笑,边说话边伸出了手:“幸会,我是顾兔。”
对方伸出手有力的握了一下,附赠一个敷衍的笑。
陈锡把顾兔的行李箱放到拖拉机车厢,让顾兔坐在了副驾驶上。
顾兔表面波澜不惊,心里确是翻天覆地。
车没有车门,挡风玻璃上全是泥,方向盘又粗又笨重,坐垫也小,车子启动的时候,声音能把天上的鸟都给震下来,要不是这东西有四个轮子,顾兔都看不出这是车。
“村里啊,就这条件,顾老师将就一下。”陈锡说。
“嗯,没事。”
顾兔很难受,除了这难以适应车,还有必须克服的高原反应以及昨晚的失眠,他索性看向车外,欣赏沿途的风景。
拖拉机经过稻田,河流,大山,树林,小桥,路上有老妇人经过,背着大大的竹筐,耳边插着一朵小小的油菜花,慢悠悠的走在这幅山水画里;偶尔也有在树下偷青李的小孩,一个望风,一个迅速的将李子塞进口袋里。山啊,树啊,人啊,都生得随意散漫。
傍边的陈锡一边开车,一边光明正大的打量起顾兔来。
顾兔穿着深色的西装,白衬衫套在里面,端端正正的坐着,修长的双手搭在一双长腿上,此时的情景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顾老师很不错啊,那么年轻却选择了支教。”
“陈支书不也是留在了基层吗?”
陈锡听了,笑起来。
“不一样啊,顾老师,我的根在这里,你的不在。”
“根在哪里都要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
陈锡又笑:“希望顾老师不是止说说而已。”
语气里从内到外的怀疑,似乎认定了顾兔做不到。顾兔很无奈:我看起来像是临阵脱逃的样子吗?
三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了目的地——溧水村。
栗水村,位于中国西南部的一个小小山村。村下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整个村子依山而建,顺着山路坐落在山上各处,村子大概有四五十户人家,屋子多数挨在一起,很多人家房前房后种着大树,像是房屋嵌进了森林里,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景色很美,但听这次支教计划的负责人说,这个地方经济很是落后,方圆十里,四五个大村落只有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教学资源匮乏,几年还出不了一个一本大学生。此外,村里依旧是烧火做饭,饮用水也是用扁担去挑,村里对用电的认知只在于照明上,冰箱,微波炉、空调等家电更是想都别想。
顾兔很清楚这里的情况,来之前他就反反复复的看过很多次。
拖拉机停在村口。
村口聚集了很多人,被围在中间的是看起来和陈锡一样大,胸口别了个党徽的年轻人。
“吴勇,人我给你接回来了噶。”
“是啊,是啊。过来帮哈忙,这点在统计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名单。”
“不不不,我还在审查呢,不可以干,你忙哒,我先带顾老师去吃个饭。”
“行,晚上带着他来我家吃。”
“好。”
审查两个字,引起了顾兔的注意。
“你被审查了?”
“嗯。”陈锡走在前,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
“为什么?”
“妨碍脱贫组工作。”
顾兔接下来说的话有些难听:“陈支书,全国上下都在脱贫,你这么做意欲何为啊?”
陈锡暗怒,心道:哪里来的□□崽子,啥都不懂。
嘴上还是和和气气的怼了回去:“顾老师不是律师吗,怎会不知道凡事不可妄言的道理。”
“我……”
在路上时,陈锡那个冷笑被他尽收眼底,他很想找机会让陈锡也难受一下,没想到陈锡更高明一点,还被他质疑不专业。
想到这,顾兔一下子红了脸。之后再也没开口。
栗水村里有条大路从下到上贯穿整个村,其中又有无数的小路穿插在房屋之间。延展进村的大路是土路,但是村里的小路却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铺成,不过石头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早就变得敦厚而踏实。路上时不时就会有一棵古树,树干很粗,枝桠肆意的向各个方向伸展,抬头望去,正午的阳光通过树叶透进来,在石板路上形成一片片好看的光斑。
陈锡回头时,就看到顾兔站在光斑处,好看得不像话。
村里的房子都是由大块方石为基础,上面用泥堆砌而成,房顶是最古老的瓦片。村里条件好一些的住的是院子,或者两层的平房,条件一般的就一层,或者几间。无论什么样子,门上都贴了大大的福字,字体锋利有劲,红底黑字,没有多余的装饰,朴素干净,两边贴了红红的对联。
接近正午,不少村民扛着锄头回家吃饭,遇到陈锡和顾兔的,都不停打量着顾兔,脸上过好奇或喜悦,顾兔统统装作没看到。与人交际这种事,他向来不擅长。
走了一会,才到陈锡家。
院子还算宽敞,院门开在侧边,进去的对角种了棵大槐树,郁郁葱葱,在九月里依旧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槐树下有一把竹椅。除了槐树,顺着院壁还有两个四四方方的花坛,靠着院门的那个花坛种着葱,蒜,香菜,薄荷,等小样的蔬菜,另一个花坛里种了棵杏树,一颗枇杷和一蓬蔷薇。杏树不像槐树那般粗大,它更修长,枝干都超过了院墙。从花坛到二楼拉了几根钢丝,蔷薇花藤蔓攀爬在上面,搭起了个不算狭隘的空间。除了花坛外,还有几盆桂花和一些顾兔不认识的草也摆的整整齐齐。院子里还有一辆摩托,充电的,安安静静的摆在角落里。
厕所在院子的另外一个角落。说实话,顾兔很抗拒这个厕所,落脚地方用水泥砌起来,中间留两尺宽的沟,冲水什么的就更别想,人上完厕所就能看到自己的排泄物,时不时还有几只蛆爬在角落里,顾兔进去的一瞬间,差点吐了。
整个环境顾兔觉得唯一一点好的,就是有洗澡的地方,紧挨房子旁有个小小的用水泥砌起来的房间,上面有个太阳能,房子很小,但顾兔也其他的选择了。
从院里一直走进去,就是房子了。一开房门就是客厅,客厅简简单单,就一张桌子,一套老旧的沙发,和一个电视。客厅连着三个房间,陈锡带着顾兔走进最里面那个房间,开了灯,把行李箱放在床边说:“你先整理下你的东西,我去给你做饭。”
陈锡的房子很干净,但顾兔还是能感受到这个屋子的老旧。屋内的采光很不好,只在房屋后方开了个小木窗,采光不好又导致了一点——屋里偏冷,明明是正午,进来却又黑又凉,顾兔所待的那间,不开灯就是黑漆漆一片,时不时还有风吹进来。
高原反应持续发作,顾兔又是感觉难呼吸,又是觉得冷,昨晚也没睡觉,就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陈锡进房间就看到顾兔缩成一小团,盖着一点点被子,莫名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陈锡没叫他,默默的关了去院子外乘凉去了。
直到两点,顾兔才醒,出了门就看到顾兔在槐树下四仰八叉的躺着,好像也睡着了,顾兔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没吃午饭。
顾兔轻声走近,仔细看了看陈锡。不可否认,陈锡长的很帅气,与长相精致气质温和的男生不同,陈锡帅气带些炽热与明媚,又带点小小的酷,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让人想到围绕着溧水村的土地。
将近三点半,两人才吃上午饭。
饭桌放在花藤下,刚好能乘凉。饭菜很简单,番茄炒蛋,青椒土豆丝,清煮白菜和一盘顾兔不认识的东西。
“这是?”
“腊肉?你没吃过?”
“没有。”
顾兔尝了一块,差点吐出来,那腊肉入口,咸得不行,好像吃了一口食盐。
“别吐啊,我家最后一点腊肉都用来招待你了。”
顾兔很难为情。
陈锡突然笑起来,说:“城里人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