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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鸢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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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一片寂暗,无尽黑暗中只有一点灯火,在冷风中颤栗着,缓缓前行。
油灯的光亮愈来愈弱,熟悉的恐惧袭卷而来,触动沈听白的神经,沈听白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微动。
柳商衡微微偏过头,“马上就到幽谷了,灯油不够了,你,怕黑吗?”
沈听白微微顿了顿,眼光闪烁,交织着不安,“…没事”。
“抓紧我”,柳商衡没有看他,只是向他伸出一只手,灯光的照映下带着温暖。
沈听白犹豫着把手递了过去,柳商衡立即紧握住了他,一股温暖从掌心蔓延到心头。
曾经无数次迷茫在黑暗里,恐惧悄无声息的缠绕住他,却从未有人向他伸出过手,又或者,一点点的光亮,一点就好……
两人的温度在手掌间穿梭,蜿蜒,一片悸动漫上心头,柳商衡喉结上下滑动,呼吸略微重了几分。
柳商衡没忍住,瞥了一眼沈听白,那人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柳商衡低声“啊”了一声。
沈听白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拨开一处枯枝,淡淡的说了句,“这边”。
沈听白步子有些虚浮,加之冷风肆虐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柳商衡紧了紧手中的力道,盯着他的眼睛,眼光中闪着坚定,“别怕,我在”。
沈听白的手指微动,像是要挣脱却又一瞬间静下了,身旁人的温度削减了几分不安,沈听白舒了一口气,低语道,“谢谢”。
在油灯耗尽最后一点亮光,黑暗倾刻间吞没过来,两位少年紧紧牵着彼此,温暖总会消尽恐怖。
“要不要休息一会”,柳商衡顿住,轻拽住沈听白,脸色有些发白,只是沉溺在黑暗看不出来。
沈听白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嗯”。
两人就地坐下,倚靠在一颗青松旁,两人的手却仍紧握着。
沈听白感到柳商衡的手中力道重了几分,攥得他有些疼,只以为他是有些不安,便任由他抓着。
直到柳商衡喘出声,沈听白心头一震,把手从他的掌心挣出来,按住他手腕玄关处,有些恼怒,夹带着冷冽,“为什么不说”。
简单的一句话,从沈听白嘴里像是刺出来,柳商衡心头微颤,“我只是……”,柳商衡顿了顿,“抱歉,下次不会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一次了”,沈听白双手紧握住他的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离开了……”。
束手无策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像是深渊的黑暗缠住他,被紧紧拽住,怎么也爬不上去。
沈听白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来,向柳商衡伸出手,语气中透着担忧,“还能走吗”。
“还行”,柳商衡把手搭上去,挣扎着起身,强挤出笑看着沈听白。
沈听白看着他皱了皱眉,突然蹲下身子,低声道,“上来”。
柳商衡微微一怔,“不用”。
“上来”,沈听白低声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冷冷的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柳商衡踌躇了一会,伏到了沈听白背了,少年干瘦的腰背即使披了厚厚的衣裳也显的单薄,让柳商衡感觉它随时会散架。
“别逞强”,柳商衡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沈听白发间。
“逞强的是你,别说话”,沈听白发声有些吃力,只是仍然没有情绪的冷淡。
沈听白背着柳商衡一步一步踩在林间干脊的土面上,冷风刺骨的灌进来,沈听白脸色阴沉。
沈听白背上的暖意似乎透过厚厚的衣裳,柳商衡觉得胸口除了蛊毒的疼痛外,还有一阵莫名的炽热。
察觉到沈听白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柳商衡声音有些干哑,“我好多了,放我下来吧”。
沈听白微偏过头,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我扶你”。
一阵清婉的鸟鸣刹那间刺破夜的幽寂,沈听白紧绷的神经松了几分,“要到了”。
“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鸟鸣,真是奇怪”,柳商衡皱了皱眉。
沈听白微微一怔,第一次来时竟没有惊诧这怪诞的鸟鸣,是因为太害怕了吗,黑暗里偶尔的一点意外,无论好坏,总能让他失去理智吧。
两人踏上石子铺好的小路,沿着竹林,向着光。
……
进了鸢谷,四处都隐隐的泛着荧光,黑夜里镶在草木中倒也一番风趣,低低的鸟鸣啾啾,俨然像是春意盎然。
一阵淡淡的清香漫过来,柳商衡感到身心被洗涤了一遍,褪去一身的不适感。
柳商衡长舒了一口气,伸展了一下手臂,看向沈听白,“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和鬼医的传闻有点不太相符合呢”。
“什么传闻”,沈听白随口一问。
“性情古怪,嗜毒如命,杀人如麻”
“你信这个?”
“空穴来风,自然不信”
沈听白嗯了一声,朝木屋去了。
轻叩无人推开木门后,沈听白便坐到软榻上阖了眼睛,“休息一下吧,应该快卯时了”。
柳商衡随意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也缓缓靠到沈听白身边坐下,屈肘撑着头看着沈听白,透亮的眼里含着笑意。
时间静静转动,柳商衡也准备阖眼休息,刚闭上眼不久,听到嘎吱一声的开门声。
柳商衡困意正浓,倦倦的抬了眸子,对上时休染平静却有一丝惊觉的眼睛,时间仿佛停了一瞬,时休染缓步靠过来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嗯?”,怔了一会,柳商衡睡意褪尽,“见过吗,你是谁”。
“那或许是我记错了”,时休染笑了笑,“你是白弟说的病患”。
“你是鬼医?”,柳商衡警惕的盯着他。
沈听白被两人的谈话声嚷醒,懒懒的垂着眸子,细长的睫毛微颤,像是没睡醒。
柳商衡和时休染一同向他投过目光,沈听白愣了一会,回应两人的目光反应过来,行了礼,“前辈”。
“诶…”,时休染眼光暗了暗,一闪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笑了笑,“不是让你叫我兄长吗”。
“怎么,还没认识多久就称兄道弟,莫非有所图谋”,柳商衡冷声道,柳商衡不喜欢这个人,从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人的笑很不真切,像是披着一张面具,面具之下是什么,无从知晓。
“你闭嘴”,沈听白冷冷开口,声音依然低沉。
“无妨”,时休染笑了笑,“我答应过你会救他”。
“救我?我想要什么自然会靠自己得到,如果你对我”,柳商衡微微一顿,眼光轻扫过沈听白,“……朋友,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柳商衡站起身和时休染的目光对上,声音有些低沉,接着嗤笑一声,“我从来就是个疯子,死又怎样,我不在乎”。
沈听白第一次见到满身戾气的柳商衡,心头好像被挠了一下,但随即镇静下来,微恼道,“傻子……别太幼稚好吗”。
“对,我幼稚”,柳商衡说完抓过沈听白的袖臂,“跟我走”。
“柳商衡!”,沈听白冷淡的声音终于带着一丝发泄的情绪,用力甩开柳商衡的手,对上柳商衡的眼睛。
烛火明晃晃的在沈听白眼里映了几朵焰火,似乎又涵盖了一丝委屈,柳商衡听到他声音很轻,“你不在乎,我在乎”。
酥酥地落到柳商衡耳边,顿时心头化开一片。
“随便你”,柳商衡只觉心口凌乱的跳跃,偏过头,顺便瞪了一眼时休染,接着转过身迈了步子,“热,我出去走走”。
时休染站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能看出来心情很好,嘴角一丝好看的弧度。
看着柳商衡一身少年意气快步出去,匿入黑暗之中了,沈听白才侧过身子朝着时休染拱手作了礼,“抱歉”。
“不必”,时休染笑了笑,“看到你能有这样的朋友我倒是很开心”。
“你和我很熟吗”,沈听白随口一问,但从他冰冷的语调中发出,难免让人误会,便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时休染不禁笑出了声,“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熟吗……也不是很熟吧”,时休染默了一会,不明意味的看向沈听白,“只是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会原谅我吗”。
沈听白没懂他在说什么,便没有回应,时休染也没再说话,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时间沉寂了一会,“我在听”,沈听白低声道,目光投向时休染,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感。
时休染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果然是你的风格啊,还是一点没变”,接着停顿了一会,“但和那位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又变了不少”。
“要听吗,你和我的故事,或者说,是我一人的故事”,时休染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一纤光芒。
“嗯”
“你不让我先帮他看看,故事可能会有点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鸢谷有一种独特的药香能抑制病痛”
“不错,不过是毒”
“嗯?”
“鸢谷四周都长满了这种毒草,名为鸢尾,不可触碰,但有一种奇特的白竹腐烂入土,改变了鸢尾的药性,气味能抑制任何病痛,我曾尝试碰过,毒性蔓延极快,丢了半截手臂,不过幸运的是遇到过一位贺氏第子,给我换上了机关臂,倒是比之前的手臂更好用,不惧触碰任何毒了”
“它无法抑制自己的毒么”
“是,这也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嗜毒如命,传闻倒也没什么错”
“嗯?”,时休染笑了笑,“我在外面应该没什么好名声”。
“但你确是个好大夫,好兄长,不是吗”。
“好兄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