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窗子》尹耶

2、白暮椿回来了

　　“哦”
　　沉默一阵，这一阵白暮椿清晰的听着沈林的呼吸声。
　　“你要没什么事我关了。”沈林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从意大利回来了，我们见一面好么？”
　　再次沉默。
　　“我在家。”
　　“我马上到。”
　　白暮椿关掉电话后：“小彭，去沈林家。”他有些激动。
　　沈林这边坐在沙发上，夕阳的光毫不客气的浸入他的皮肤，他的眼睛。眼睛被刺的很痛，但他未曾离开。
　　他曾经认为那是最美的颜色。那是太阳赐予人间的希望之光，那是太阳忍受着悲伤才换来的色彩。自由、疯狂、灿烂。是他黑暗的时光里的唯一慰藉，那段无光的日子，想必白暮椿要过一辈子了。

　　“我的衣服干净么？”白暮椿询问着司机小彭。站的笔直，像是个征求夸奖的小学生。
　　“很帅。”小彭给了他满意的答案。
　　“谢谢。”白暮椿满意的挑了挑眉毛，一副我知道我很帅的样子。
　　“哦对，我只是不想输给他。”白暮椿补充道。
　　白暮椿握着彭雨阳的胳膊，进了电梯。
　　彭雨阳与其说是司机，倒不如说是十分要好的合作伙伴，白暮椿的演奏会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以及生活的种种。

　　门被敲响。
　　沈林坐在沙发上，抚摸着手中的盲人表，特意等了一会，才缓缓开门。
　　“你怎么这么慢？”
　　“我是瞎子。”
　　白暮椿无语。
　　白暮椿想要进门，被沈林一手拦住。
　　“干嘛？”
　　“进门啊。”
　　彭雨阳不敢看这幅场面。转过身。
　　沈林松开手臂。
　　白暮椿熟悉的找到座位。一脸自豪。
　　“小彭？”
　　“在呢。”
　　“你现在有空么？送我到金山一中。”沈林不容反驳的询问。
　　“这......”彭雨阳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林就急匆匆的拄着导盲杖，朝着电梯的方向前去。
　　白暮椿听到这句话，急忙从板凳上起身，抓着彭雨阳，彭雨阳慌忙的朝着沈林的方向前去。

　　“你能解释一下么？”
　　两个人并排着站。
　　“新雯的家长会。”
　　白暮椿气不打一处来的哼了一声。
　　“小彭，我手机好像放他家桌上了。”白暮椿摸了摸兜。

　　沈林把钥匙递给彭雨阳。
　　电梯到达一楼，两人出来，彭雨阳上楼帮拿手机。
　　两人站在门口，微风起意。树叶沙沙作响，传递人间的声音。
　　一群孩子们拿着篮球吵吵闹闹。从两人面前路过。
　　篮球传来传去，砸向了白暮椿的头部。
　　沈林伸手挡住，两个人离得很近。
　　“嘶......”沈林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手有些疼。
　　“你和你的邻居什么关系？”
　　“嗯？”
　　“你们俩身上的香水......好像都是葡萄味。”
　　“你想多了。”
　　“刚刚是什么东西划过了么？”
　　“你问我？”
　　“哦。”忘了你是瞎子。

　　车上
　　“你真的跟你的邻居没关系么？”
　　“假的。怎么了？”
　　“没事了。”白暮椿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打开车窗，风吹着白暮椿的脸庞，是暖风，揉搓着自己的耳垂。他总是在内心慌张的时候，喜欢拉扯自己的耳垂。
　　沉默一阵。

　　彭雨阳打开了音乐，是窦唯的一首《上帝保佑》，彭雨阳最近格外喜欢听。
　　原本彭雨阳曾是一支乐队的吉他手，这是他年轻时经常弹奏的一首歌，后来，乐队的主唱离开了，队内的人员变动太大，争吵不断。就散了。

　　“到了，许老师。”彭雨阳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停车位。
　　“几点开始？”白暮椿开口。
　　“五点。”
　　“现在刚四点半，我有话跟你讲。”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在听歌。”
　　沈林满脸无语。
　　彭雨阳一副这不怪我的样子。

　　沈林和白暮椿并肩靠在车上，夕阳大方的照射着他们，沈林身着一间黑衬衫，军绿色的风衣有些冷酷，裤子是黑色，白暮椿则是明橙色的外套搭配褐色的长裤，十分醒目，他不知道橙色，但他认为橘子很好吃，所以橙色怎么会难看呢？五岁的时候，沈林来他家玩儿，带来了自己家院子里的橘子，他说：你感受一下它的味道，这就是橙色。
　　“那为什么不叫橘色？”
　　“嗯你也可以这么叫，差不多差不多。”自此之后，他常用味觉来描述颜色。
　　是沈林告诉了他，不，是给予了他色彩，让他的世界绚烂璀璨。

　　如果他看得见，估计此刻的他正在某所篮球场肆意的挥洒着汗水，意气风发。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这才是他。

　　“干嘛非要出来说。”沈林语气淡淡的。
　　白暮椿再次拿了一支烟，熟练地点燃。干脆利落。
　　“你能少抽烟么？......在我面前。”沈林皱着眉头。
　　“嗯？”
　　“我不想吸二手烟”沈林补充道。
　　白暮椿吐了一阵白烟。“抱歉。”白暮椿把烟扔在地上，试探的用脚熄灭。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林双手环胸。
　　“对不起。”
　　“那天......对不起。”白暮椿补充道。
　　“你是指打我的那件事，还是.......否定我音乐创作的那件事？”沈林冷冷地说。
　　“都有。”
　　沉默了一阵后。
　　沈林笑出声。有些爽朗。
　　“你笑什么？”白暮椿把胳膊搭在车上。
　　“笑白大人居然会道歉。”沈林的语气颇值得玩味。
　　“我认真的。”白暮椿叹了口气。
　　“我也是认真的......笑。”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你可以回去了。”

　　白暮椿收回搭在车上的手臂，闭上眼睛。
　　“下周回一趟晋阳区，有人要买你们家的房子。”
　　“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
　　“因为......是我要买。”白暮椿的手又在摩砂着自己的耳垂。
　　“如果这是你的道歉方式，那么不用了。”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办法，但买那栋房子，肯定是对我来说有其他的意义。”
　　“什么意义？”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两人争执不下。
　　“您好，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么？”
　　沈林和白暮椿都未出声。
　　“嗯......您好？”年轻女子试探性的询问。
　　“我们是盲人，不太方便。”沈林率先开口。
　　“都是？”女子十分讶异，嘴张得跟一口吃了个鸡蛋似的。
　　“嗯......”沈林低着头，白暮椿一脸生人勿近。
　　“哦那打扰了，抱歉啊。”女子满脸的不甘。
　　曾经两人的恩恩怨怨仿佛一直都在让他们产生着联系，这种联系两人都未曾表露，上一代的事情本应该与他们无关，但命运又怎么会放过呢？
　　“你看，她一听我们是盲人就跑了。”
　　“你真无聊。”沈林的说完转身敲打着玻璃。
　　“嗯？怎么了？沈老师。”彭雨阳从车上下来。
　　“小彭，你陪我进去。”
　　“我也要去。”
　　“嗯，然后两个人瞎子开家长会。”沈林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还有一个正常人。”白暮椿指着彭雨阳打趣道。
　　“哼，无聊。”沈林傲娇的说道。
　　“嗯，就是因为无聊。”
　　沈林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只有彭雨阳看到了。

　　于是，三个人并排走着，彭雨阳站中间，沈林和白暮椿都拽着他的胳膊。原本一米七八的彭雨阳生生的显得最低。
　　画面很和谐。

　　另一边
　　“许新雯，你学钢琴你也不能不顾文化课啊，我知道你舅舅是钢琴家，他肯定会教你教的很好，但是你文化课也需努力学一学，你看彭可姜，你也跟他学一学。”孟小云苦口婆心的说。孟小云是她的班主任，某985的博士。教授数学的，教学能力很强大，要不也不会一毕业就来金山第一中学直接当班主任。她一直在拉着每一个学生学习，是一个极其负责人的老师。

　　“好的，我知道了，小云老师。”许新雯低着头，皱着眉毛，她不是不想学，她是真的听不进去，她也很苦恼。
　　“还有啊，许新雯，你长得是很漂亮，但也不能太注重打扮，头发该减就剪短，不要总搞特殊，校长那边会查的，你也不能总躲厕所，我也不能总伪装为学生是不是。”孟小云小声在许新雯耳边说话。
　　“那是因为艺考看脸，小云老师你就帮帮忙吧，再查几次，我就集训去了，不会总在这。”许新雯拉着孟小云的手晃来晃去的。
　　“好了好了，你也甭跟我撒娇，那你就不要总到外面溜达让校长看到你，一会签字什么的，你也不要去，我跟你舅舅一起就可以。”孟小云扒拉开许新雯的手。
　　“知道了。谢谢您。”许新雯笑得很甜。这个笑可真的来之不易，一个脏辫儿问题少女，被整治的服服帖帖的。

　　“同学们，一会开家长会，你们好好在班上自习，不要随便乱窜。班长你来前面。”孟小云说道。
　　家长们来的是高二的一间空教室，高一高二还没有开学。

　　彭雨阳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二十三班，给两位“大哥”安排入坐后，自己就到门口站着了。
　　“你是不是联系上你妈了？”沈林鼓起勇气问道。
　　“你怀疑买房子是为了他们俩？？”白暮椿冷笑道。
　　“猜猜。”沈林冷冷地说道。
　　“那你别瞎猜。”
　　“我就是瞎子。”

　　沉默一阵后。
　　“你爸给你写信了么？”
　　“你觉得他敢么？”
　　“哼......也是。”白暮椿表示赞同。
　　“真逗，一对儿狗男女。”沈林似笑非笑。
　　“你说得对，但我不想听。”白暮椿有些烦。
　　“那你给自己搞聋。”
　　“你以为谁都是你么？”白暮椿毫不客气的说道。
　　“如果你不是个瞎子，现在你就趴在地上了。”沈林抓着白暮椿的肩膀，靠近他的耳朵。
　　白暮椿的耳朵有些发烫，不知是气的还是热气吹的。

　　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人，班主任孟小云抱着电脑匆匆从另一栋教学楼赶来。
　　一到门口，孟小云一个没站稳，就扑到彭雨阳身上。
　　“小心。”彭雨阳扶住孟小云 。
　　“啊”孟小云瞪大双眼的看着......
　　“你......彭雨阳？”孟小云及其确定的看着他。
　　“你认识我啊？”彭雨阳有些害羞的看着她。
　　“金大法律系15级，铁皮书乐队吉他手！”
　　彭雨阳紧紧的盯着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你都知道？”
　　孟小云看了看教室内，又看了看他，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哦对谢谢你，我先进教室开会，那个......那个你忙。”孟小云依依不舍的看着彭雨阳。
　　“嗯好......好。”彭雨阳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刚刚的画面，一个穿着黄色斑点长裙的女孩向他跑来，自带背景音乐。
　　“嗯来对了。”透过窗户他看着她。她着急的打开PPT，动作有些慌张。在他眼里却满是可爱。

　　“额大家好，我是孟小云，本次会议主要就是给大家谈一谈高三的家校结合教育......”孟小云慢慢地进入状态。

　　高三的晚霞有多美？关于这个问题，每一个人心底的答案都不一样，但眼前散发着金橘色光芒的窗子，正在招待着坐在第四排的两位。
　　“眼睛真酸，这光刺得我，个子直逼两米，高三的老师都这么能说么？”白暮椿揉着发酸的眼睛小声说着。
　　“我知道？”沈林也有些烦燥，他决定闭目养神。
　　“文盲。”
　　“你才是文盲。”
　　“......”

　　“各位家长都记得这次会议的内容么？到时我们群里常联系，需要家长配合的希望各位能多多配合。”
　　“哦对那个许新雯的家长留一下。许新雯的家长到了么？”
　　“许新雯的家长到了么？”孟小云再次重复道。
　　“到了。”白暮椿见沈林并未说话，只好举起手应答。规矩的像个小学生。
　　沈林困得不行，打瞌睡晃晃悠悠的，像极了上课的许新雯。
　　孟小云说完后，一个箭步冲向门外，看到彭雨阳还在。会心一笑。
　　“嘿！”彭雨阳拍了拍孟小云的肩膀，一脸纯真的笑。

　　周围的声音混乱，白暮椿有些不自在，他尝试着叫了几声沈林，沈林未应答，白暮椿有些慌张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一巴掌拍在沈林的后脑勺，给沈林吓得一机灵。
　　“你打我干嘛？”沈林瞪着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白暮椿的声音有些非比寻常。
　　“我睡着了。”沈林不太好意思的看着白暮椿，白暮椿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刚刚他的确有些焦虑和恐慌。

　　沈林的眼睛在几年的时候恢复了许多，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
　　彭雨阳进来了，他又恢复了原样。
　　“椿哥，我们先回车上吧，小云老师带沈老师到校长办公室签字。”
　　“好。”

　　校长是一个老头，地中海的造型，穿着白色衬衫，说话很温吞。像是做什么都不着急的样子。于是两人上来就谈了许久——沈林有没有参加七十周年校庆的意向。
　　沈林应答后，校长马上给许新雯开了外出学习的假条。

　　“小云老师和小彭很熟么？”
　　“嗯......还可以吧。”孟小云有些害羞的答道。
　　沈林嘴角勾起一丝不经意的弧度。
　　两人到班级门口后，孟小云和许新雯说了个大概。
　　沈林在班级门口等着许新雯。

　　许新雯收拾着书包，她真的没想到可以即刻就办好，本来还想表现的伤感些，毕竟有六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同学们，但她的嘴角怎么都扯不下来，兴奋感油然而生，那泪水怎么都流不下来的。反倒是高新远、徐欣欣、周巷杨这几个好朋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她一直低着头，害怕他们看到她嘴角隐藏不住的笑。拥抱过后急忙的溜了出来。上学的时候大家都一个样，看到外面有人来了，还是某某某的家长，那脖子恨不得伸到门外一探究竟，更何况还是一个名人。
　　“舅舅！”许新雯扑到沈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