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芝麻的花凝绿

1、生活

　　华南区里有一片老式住房，这片占地不大的地方为繁华的都市保留下了七八十年代人们生活的气息，住房老旧拥挤，窗外生锈的铁栏上挂满了衣服，不知名的矮树在这狭窄的区域里都显得高大起来。那边的道路清洁员刚刚处理好一麻袋垃圾，这边的白色塑料袋又被压过去的自行车带起。而往往又是这种地方的小吃，却是当地最地道的，也便宜，因此这一条浅巷子里也通常很是热闹，在这里排队买早点更是一道风景线，街上的小吃摊子叫卖声跟比赛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哎！糕熟了啊，热乎的一块钱三块耶！”
　　“哎！老豆腐炸果子啊，一块五喽！”听着价钱，提着安全帽的一队人拍拍身上的灰尘，在心里打算了一番便钻进了一家小店里。

　　整个巷道充满了油烟的味道，难得一个生活节奏极快的都市有这样令人看起来可以暂时放慢脚步的地方偶尔吃个早点怀旧一下，虽喧闹却不喧嚣。

　　“咚咚咚。”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块热腾腾的糕，另一只手蛮力的拍面前两个自己高的绿漆木门，两个羊角辫随着手臂用力上下左右的甩动。

　　厚重的门吱呀呀的被人从里面搬开了，一位中年男子牵着一个头发修剪的不太整齐的小女孩从门里出来，两个小孩一见面就高兴地难舍难分，羊角辫小女孩冲大人咧着少了门牙的嘴巴嘻嘻地笑，道了声“叔叔早。”
　　那中年人答应了一声，笑得像一朵开了的花，随即将女儿的手送到羊角辫的小手里，虽然每天都会说这句话，但男人还是嘱咐一遍：“和小朋友们走的时候要贴着墙根啊，一定听话跟着老师啊。”
　　俩人甜得蜜似的，一边胡乱点头，一边拉着手朝巷子口走去了。

　　羊角辫何静纯赶紧把糕塞进炳依的手里，凑到她耳朵边故意压低声音道：“快吃，不然小朋友们又要抢拉。”炳依赶紧一口咬掉半个，鼓囊着嘴满足地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对羊角辫含混：“阿纯家做的糕最好吃了。”
　　两人讨论着，约好了放学玩什么游戏，找哪家的孩子一起玩，谁扮演什么角色，她们拉着小手一晃一晃地挨到墙根底下，跟着老师指挥的小队伍向校园出发。

　　那时候，她们还在教室里跟着老师念生字，毫无征兆地，不知怎得桌子就颤动起来，整栋楼都颤了，轰隆隆的声音像是鬼怪的叫喊。
　　“同学们快到桌子底下！”台上老师大喊起来，一双双迷茫又惊恐的眼睛睁大了。
　　疯狂又无助的叫喊几秒之后便被掩盖住。
　　而最先倒塌的是那片老房子，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

　　冬季的早晨快到五点多时，天还不怎么亮，何静纯就已经睁开眼睛了，她现在常常起的比闹钟还早，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划开手机关闭闹钟，然后翻开被子悄悄起身，可旧了的木床还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吓得她每次都转身看一眼，发现那人睡颜依旧宁静无异，才利索地去洗漱穿衣服，然后去做饭。

　　巧的是每次她刚把饭煮熟，一回身，就发现炳依已经睁着惺忪的眼睛在床头望着她了。

　　何静纯还总是笑话她真会挑时间醒，擦擦手走到床边坐下，炳依起身趴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无力地搭在她的脖子两旁。
　　“搂紧了哟炳炳。”何纯静纯偏头看了女孩一眼，调整好姿势，一用力将她背了起来，背上女孩的双腿像两根硬布条一样无力地垂着，晃动着。这个动作她已经做过无数遍了，因此这对何静纯来说很是轻松。

　　炳依垂眸看着何静纯单薄的肩膀，她胳膊虽细，但肌肉发达得不像一个普通女孩子。每次阿纯带自己下楼，她望着那些服装样式多彩，身姿婀娜手指纤细的少女们，都忍不住去看身边煎饼摊了一个又一个的阿纯，她的目光粘在那张大转盘上，额头的碎发贴在一起，随手撩起颈间挂着的毛巾擦去脸颊的汗液，嘴里念念有词，“放什么辣条啊美女，加蛋的话多一块哟。”
　　她们都已经20岁了，可阿纯还穿着十七八岁时候的衣服。

　　一张温热的毛巾擦在脚丫上，炳依看着蹲在自己脚底下的女孩，她笑得那么开心，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炳炳，我们很快就会有轮椅啦，到时候咱买一个电动的。”何静纯放下这只脚，又抬起另外一只白皙的脚丫。
　　炳依脸色由苍白变成红色，“不要。”她心里难受的紧，为什么把钱浪费在自己身上。她想哭却下意识地憋住，语气便不受控制地狠厉起来。何静纯察觉到她有情绪，抬头望着她，“怎么了？以后炳炳想去哪里也可以自己把控了。”
　　对视几秒，炳依红着眼圈艰难开口：“你是不是嫌我了？”何静纯一怔，随即笑起来手指揩去她眼角溢出的泪，对她道：“你傻吗？”

　　出门的时候，炳依听着她嘴里哼哧哼哧的声音，还是伏在她耳边道，“只能买普通的。”何静纯乐得不行，将背后的人往上垫了垫，“行，依你。”
　　冬天空气燥得慌，何静纯往炳依手上搽了些蛇油，将她安顿在身后的椅子里，衣服给她裹紧了，转身忙碌起来。
　　阳光被空气滤掉了温度，寒风也虽然一阵阵刮过来，炳依将脸埋进衣服里，就觉得像是有人给自己升起了火炉，温暖炽热。

　　///

　　那年灾难过后，11岁的何静纯被送到了伍市孤儿院，院长告诉自己，她母亲只是失踪了，还在联络，而小朋友们却说她母亲s在了地震中，没人要她来才会来这里。
　　她每日每夜的哭，双手环着膝盖缩在床角落里，期望着能快快睡去，第二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最终，每一天等待着自己的都是陌生和绝望，恐惧和寂寥。
　　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她想就像过年时□□涸掉的鱼那样，任自己随意的生活下去吧，每一天都那么漫长，她又期待着也许第二天自己就再也睁不开眼睛，那样最好......

　　直到炳依来了，她从医院里出来，和自己到了同一个地方，何静纯的夜幕好像被人点上了星光。炳依站不起来，她就抱着炳依的身子，亲吻炳依的额头，眼睛里聚起柔光，抹掉她的眼泪安慰她：“炳炳不怕，我们一直在一起呢，我们一直在一起。”何静纯才活了过来，并且带着炳依一起努力地活。

　　也是从再次见到炳依的那刻起，何静纯的生命里就烙上了她的名字，像许下无形中的誓言，在小阿纯的观念里，炳依是她的一切。

　　就这样，她们相依生活了四年，中间虽然不断地有人要领养何静纯，却没人成功领走她。

　　她开出了一个条件：要么带着炳依一起，不然她不会和任何人走，当然这个条件她是绝对不会告诉炳依，任何人都不能，否则她就和谁过不去。

　　那年她们17岁。院长再一次将何静纯叫到办公室，打眼看了这孩子好几下，也怪不得她招人喜欢，这孩子从小就长得可人，现在渐渐长开了，就越发好看了。

　　“小纯啊，你再想想行吗，这一户条件真的很不错，你过去的话他们也会供你读书，比这里不知道好多少。”院长交叉着手，语气越发苦口婆心。

　　何静纯依旧是那句话，“带上炳依吗？”

　　“你，你为什么非要拖着她呢，你要让她累你一辈子？别怪院长说句实话，炳依和你非亲非故，这样做实在不值得，虽然说不道德，但就像孩子们说的，她快成你的拖油瓶了。”

　　何静纯脸色顿时大变，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侧的小拳头不自觉握紧，淡漠地看着院长，一字一顿道：“我和她，是非亲非故，我们本就是一个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不能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一定要带炳炳离开！

　　回去宿舍，炳依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本子，撑直身体看着进门时一脸灰心丧气的何静纯问：“怎么了阿纯？你要走了吗？”
　　何静纯走到床前坐下，窝进炳依的怀里，搂着她闷闷地抱怨：“哼，那户人家嫌我就是一皮鼓，空的，光长得好看。”她叹了口气，抬头小狗似的委屈地望着炳依，“炳炳，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

　　炳依扑哧一声笑出来，揉着她的脑袋道：“我怎么怀疑你有自夸的成分喂……”
　　想了想又忍不住皱着眉头安慰她，“阿纯，你那么聪明，要不多背背书，到时候露一手，他们肯定就把你领走了。”
　　这回换成何静纯笑了，转头用另一边脸颊蹭着炳依的肚皮道：“我才不跟他们走，他们不懂得欣赏我，只有炳炳知道我有多好，我就黏着你。”

　　何静纯闭上眼睛，她不向往任何生活，她只知道，离开炳依，她给自己的结果——或者疯掉，或者离开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让我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