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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蔡洁和齐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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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师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认识蔡洁了,那时候他们还分别是昆派和柳派手下的弟子。这两个派别在武林上算不上什么大派,不受人重视。
蔡洁是柳派唯一的女弟子。那日,柳师傅牵着一个瘦长的小叫花子进了大院,所有练武的弟子们都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老一少。柳师傅喝一声继续练武,然后就领着小洁进了堂屋,几个小弟子假装喝水撒尿来来回回跑过门口,见师母牵着小乞丐走了,柳师傅继续坐着边喝茶边发呆,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小鬼也并不在意。夏日蝉声不歇,柳师傅边支着手边等待着什么,一直打瞌睡,几个小弟子最后一次来偷看的时候柳师傅已经睡着了,他们跑到院子里告诉大家这个消息,于是所有弟子一哄而散跑去玩耍了,只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盯梢。
天色渐渐变暗,暑气逐渐消散,师母从耳房推门进来领着一个打扮得爽爽利利的小丫头。师母看到柳师傅在椅子上打瞌睡,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柳师傅朦朦胧胧醒过来,师母附着耳朵对他说道:“你说的小兄弟,竟是个小丫头呢。”
柳师傅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姑娘装扮的孩子,脸色蜡黄、脸削鼻高,若是说是男孩子,那天生像是微抿的嘴唇、紧俏的下巴倒是有点秀气;但若是女孩子,眼睛是小的有点过分,鼻子也太高了点,实在是不好看。相貌倒不是最要紧的,柳师傅担心的是柳品堂从来没有领过女孩子,这会破了规矩。
柳师傅站起来在屋内踱步,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女孩子呢?” 说着就要伸手上来看她的牙口,蔡洁瞪着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师母拍了他一下说:“怎么了,我们已经收了这么多小弟子了,我也想有个小棉袄,这事我做主了啊,你不认她就让她认我当师傅。”
柳师傅叹一口气说:“既然我已经领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赶她出去,我们柳品堂再养个粗使丫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这一身骨骼这么优越,是练武的好苗子,抢包子的时候那个身手…….”
小洁听到这里狡黠地笑了一下。师母听到这里“呀”地一声打断道:“小洁还在外面过这种生活啊?我们小洁太可怜了。”说着扳着小洁的身体面向柳师傅,“我刚刚问了她的名字,她叫蔡洁,你觉得要不要改一改,跟你姓叫柳洁?或者跟我姓叫李洁?”
小洁摇摇头说,“我就叫蔡洁,要是我父母找我,还能打听得到我。”师母点头表示赞同,柳师傅被打断了话还在想自己前面的话头是什么便也没有什么表示。
“那还是叫蔡洁好了,你磕个头我就是你师傅了好不好?”师母笑嘻嘻地对着小洁说道。外面偷听的人听到这里纷纷跑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喊道:“师母要收女弟子了,小洁师妹要称呼师傅什么呀”另一个答道:“我们叫师母,那反过来小洁师妹自然也要称师傅为师母了。”师母笑着赞许,柳师傅斥一声胡闹便把他们赶去吃饭了。
小洁就这样留在了柳品堂,头几个月小洁真的赶着师母叫师傅,管柳师傅叫师母。师母经常带着小洁去看柳师傅训练小弟子,撺掇着小洁上去叫“师母”要不要喝水、要不要擦汗。小弟子们听了都滚笑成一团,阵法也练不成了,几次下来柳师傅开始讨饶叫师母别捣乱了。柳师母说,“她是我的弟子,我倒是不知道她要叫你什么合适。”
柳师傅听了瞪眼道,“你会什么东西,当人家的师傅。”
柳师母哼的一声:“我是没本事,那有本事的人也不教,你自己不也说她是个好苗子。”
“一个女孩子学那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
“谁让你教一些舞刀弄枪的了,你不是也会一些轻功吗,你教给小洁呀。姓柳的我可打听过了,这江湖大派都是会收女弟子的,只不过数目少些,我们也收女弟子的话,不就是跟他们一样规格了吗”
柳师傅听了一会儿开始构想这件事的可能性,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不对,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经过,压低声音道:“你铺这么长就是等着这里对不对?你就是嫌弃我是小门小派对不对?”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我要是嫌弃我就该嫌弃你老才对。”
“现在又嫌弃我老了!”
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来,“师傅们别吵了!”
柳师傅不想她在这里,吓了一跳,柳师母很高兴,让小洁也给柳师傅磕一个头,以后上午跟着他下午跟着自己,都叫他们师傅,柳师傅半推半就答应了。
蔡洁等了亲身父母十年也没等到有人过来认她,在嫁给齐师的前一天,她决定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齐洁,柳品堂上下既欣慰又喟叹,因为那时候柳师母已经听不到了。
齐师也是被师傅捡回来的,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了,懂事之后只知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再以前的记忆一点也记不得了,所以他就跟着师傅姓齐,“师”字是因为齐师被抱回来的时候襁褓里塞着一块布,上面写着几个字,具体已经看不清了,只能勉勉强强认出一个‘歸’字。齐师傅在手心里比划了半天,想着叫他齐歸笔划太多了,不如往下去掉一个“止”字,往上去掉一个部首,倒像是“師”字了,于是就叫齐师了。
齐师是师兄弟当中最大的了,小师弟们总是淘气,他们不称呼齐师为大师兄,而是故意直呼本名齐师,并把“师”字拖长,再加个“父”音。二师兄听了会教训他们,齐师倒是不恼,只是在师傅在的时候会递个不悦的神色。二师兄总是为齐师抱不平,觉得他实在是太谦逊了,由着这群街头小混混欺负。齐师听到他说‘街头小混混’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二师兄是齐师傅的侄子,书读不进去送进来的,没有想到他脑子懒得动,身体更加懒得动,除了日常替昆仑堂跑跑腿,平时练功时很少参与,因为新招的弟子年龄都很小,所以他只好找齐师说话,偶尔还替他出谋划策,拉近关系。
“师傅最近要结亲了,我们要有师娘了。”齐青说
齐师愣了一下想说你怎么知道,随即又想到他跟师傅是亲戚,自然知道,便改口道:“难怪师傅最近很少出现了。”
“听说师娘是师傅挑了好久才满意的,不过…”齐青压低了声音,竖了两根拇指晃了晃,‘这女的带了两个拖油瓶,不知道师傅是怎么答应的。’
齐师心里有点诧异,面上只是不显,他说:“那看来我们有两个师兄弟了。”
“听说是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就算了,男孩子要是想加入进来可得过我们这一关。”
齐师笑了,说: “师傅喜欢写字画画的,可能不会让他跟着习武,会送他去上学,到时候要是缺一个学伴说不定叫你去。”
齐青听了夸张地抱住了齐师, “就算那厮来抢,奴家誓死也不会和师兄分开!” 齐师一边笑一边推开他的头。齐青抬头见一个跑腿的小师弟在不远处的树丛外探头探脑想要靠近,齐师有点不高兴,向他喊道:“冷不丁站在那里干什么!”
小师弟靠近了几步,低眉顺眼地说道:‘师傅回来了,正寻你们传话呢。’
二人听了唬了一下,忙站开了,齐青骂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说,你站在这里听我们的墙根听入迷了是不是?”
齐师将散在肩上面的一撮头发拨到后面去,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对齐青说道:‘算了,去见师傅要紧。’齐青听了冲小师弟挥挥拳头让他下去了,二人赶到厅堂师傅果然通知了他们他要娶亲的消息,并吩咐他们要管好弟子们不要冲撞了师娘。
齐师召集大家简单通知了一下,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喊叫起来。
“师娘长什么样啊,会掀盖头给我们看看吗”
“那两个拖油瓶是跟我们一样的呢还是算师傅的孩子啊”
‘师傅会请我们上酒桌上吃饭吗?’
齐青听着他们讨论得这么不堪,连忙打断道:‘’大师兄话都没说完,一个个捣什么乱。”齐师心中正烦闷,听到齐青的话松了一口气,正当他打算继续讲时,齐青又刺拉拉一顿说教把齐师该提点的规矩都提点了,边说着边回头对着齐师索要回应,“是这样吧,师兄。”没等齐师回应,齐青又开始转过头说教。齐师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等到齐青讲累了,他终于插进嘴补充道:“这是师傅的大喜日子,连我们都要小心的,你们要是不听话冲撞了师傅,师傅生起气来可保不住你们,师傅仁慈,我们昆仑堂的刑法到我入门到现在都没有动用过,但若你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不知规矩,保不齐就用在你们某一个身上,听明白了吗。”
众人从未见大师兄这样威严,不禁怔住了,齐青也呆了一下,随即大喝道:“大师兄说得好啊,正所谓…”齐师没有给齐青继续发言的机会,喊了一声“散会”后抬腿便走。众人开始推推囔囔离开现场,齐青追过来抱怨道:“大师兄我还没说完你散什么会啊,我跟你说这群人不好好教训肯定会惹是生非。”
齐师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教训够了,你觉得不够吗,那你不如自己去叫回他们,他们一定非常乐意听。”说完齐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齐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感觉师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他思索了片刻又看了齐师一眼。即将沉落的太阳挂在天空低垂,齐师正健步往前走,好像前面是新生的朝阳,是崭新的希望,是让他浑身充满力量的源泉,他全身都淋浴在这种力量的暖光里,他好像一个圣徒,齐青心中陡然生起一丝尊敬感。很多年以后他不无嘲讽的想,误解就是这么产生的,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是,你还要对他产生希望,觉得他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