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暗恋》两颗方糖

6、同居

　　2008年8月28日，星期四。

　　距离新学期开学还有一周，连南依本是打算直接回学校的，却因为一件突然发生的事，不得已先来了邵准的住处。

　　这是连南依第一次走进邵准家。
　　她独自把行李箱搬到七楼，推开了那一扇没有完全关上的门，室内的凉意让她轻吸了一口气。

　　空调温度很低。
　　那一瞬间，连南依仿佛走进了什么变温动物的巢穴，阴冷得有些古怪。

　　“拖鞋在右手边的柜子里，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换鞋，直接进来也没什么问题。”

　　邵准不清不楚的声音从看不见的沙发角突然冒出来，着实吓到了连南依。

　　她搬箱子的动作停顿，抬头时，先是看见了两只穿着深蓝色袜子的脚，接着，是一条皱皱巴巴的牛仔裤，最后，是他上身格格不入的灰色毛绒睡衣，以及同样毛绒绒的脑袋。
　　他坐起身的时候，毛绒睡衣的兜帽恰好扣在脑袋上，压住了那些凌乱的头发，头发遮住半边脸。

　　连南依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一幕，言语有些迟疑。
　　“你用不用……”

　　“不用。”邵准似乎能猜到连南依想要说什么，直接打断道，“你来之前我收拾了一下客厅和次卧，应该还算干净，除了主卧之外的地方你都可以随便用，我会在主卧，你平时不要进去……我想你也不会愿意进去的。”

　　连南依环视四周，她并不是很信任邵准收拾房间的能力——至少从客厅来看，虽然整体算不上脏乱，但是也完全不像是“收拾过”的样子。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你在敲键盘，是在做什么吗？”
　　“你听错了。”

　　邵准回答得干脆，仿佛不经思考。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试着踩进拖鞋里面，这个小小的动作，他做了三次才真正成功，明显有些不耐烦，连南依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站在这里，他肯定是懒得穿鞋的。

　　从推门而入那一刻开始，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令连南依震惊。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如果不是记忆中的声音和那张很熟悉的脸，连南依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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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邵准是两个月前认识的，认识的契机并没有风花雪月，也没什么浪漫情调，两人都是零八奥运的志愿者，暑假刚开始没几天，就被学校先是装进火车、又被装进大巴车，一路风尘仆仆送进了奥运村。

　　同样是志愿者的，还有梁善和许玫二人。

　　T大距离奥运村很远。虽说热闹不分远近，全国都沸腾着欢喜的因子，但是，“志愿者名额”却没那么均配，T大一共只分配到了九个志愿者名额，其中有三个是内场，其余六个是外场。
　　人数不多，被选中的无一例外都是好学生……仅参考成绩的好学生。
　　至于区分内场和外场的标准，则是年龄，邵准和另外两个大三生负责内场，连南依几人是大一、大二的学生，负责外场。

　　这样的标准算不上公平，但是，有标准至少好过于没有标准。

　　在奥运村，连南依、邵准、梁善和许玫住在同一个临时宿舍，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才相互了解。

　　许玫和梁善本就相识，正处于浓情蜜意的恋爱期，自然选择了同一侧的床铺，连南依和邵准住在靠窗一侧。
　　外侧和内侧的床铺之间有一道薄薄的隔板，空间有些狭窄，但大体上是舒适干净的。

　　同住的那段时间，邵准表现得和大多能够适应集体生活的人无异，每天准时起床、按时睡觉，和大家一起洗衣服，洗床单。
　　他的话不太多，但做事情很勤劳，在连南依眼中，邵准是那种懂得自我约束，生活能力超强的人。

　　后来证明，多半是因为拘束和不爽。

　　只是在那时，连南依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对于集体生活的排斥，她一向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很有信心，邵准恐怕是第一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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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准穿好拖鞋，经过连南依身侧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她，他径直走向冰箱，用被睡衣袖子包住的手拉开冰箱门，从中抓出一罐啤酒，他刚要拉开拉环，又想到什么，转头问道：“你要喝吗？”
　　连南依表情复杂，摇了摇头。

　　邵准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抓出一听冰咖：“这个呢？”

　　连南依这次接过来。

　　邵准似乎轻扯了一下嘴角，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原来你是这一派的。”

　　“什么派？”

　　“没什么。你之前说让我帮忙看样东西，东西在哪里？”

　　“在行李箱里面。”连南依并不想就这么在邵准面前打开箱子，让他看见里面那些七七八八的衣服，“我晚上拿给你。”

　　邵准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多晚？”
　　“你什么时候睡觉？”
　　“我不会很早睡觉，但是十点之后，你在客厅就找不到我了。”

　　连南依想，邵准的意思应该是十点后，他就会回到主卧，那是他的私人时间，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我八点拿给你。”
　　“行。”
　　“你打算吃晚饭吗？”

　　“我吃过了。”
　　邵准指了指沙发边那个小桌上的几盒饼干，又指向自己手中的啤酒罐：“这个只是餐后饮品，我不至于傻到空腹喝酒。”

　　连南依：“……”

　　她无法说清，究竟是空腹喝酒的危害更大，还是这样草率地解决晚饭更糟蹋身体。

　　不过，来这里之前，连南依本以为，和邵准同住会是一件蛮拘谨的事情。毕竟这是不要房租的免费居所，出于礼貌，她需要适应房东的习惯、作息，尽量不制造麻烦和矛盾。
　　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连南依反而放松几分。

　　“我一会儿会用厨房煮饭炒菜，如果你想吃，可以一起。”
　　“不用了。”

　　连南依笑：“你别后悔。”

　　邵准看向她，显然是认为她的话是什么天方夜谭。
　　直到六点半，厨房的玻璃门蒙上一层蒸腾的白雾，香味四溢，顺着门缝钻进客厅时，邵准半皱着眉，抱着啤酒罐在沙发上换了两个姿势，最终敲了敲厨房的门。

　　“你在炒什么？”

　　迎接他的，是门内举着铲子的连南依，和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围裙。
　　看着她烟雾中的的朦胧笑容，邵准觉得，自己仿佛是等待敌方国王审判的战败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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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邵准和连南依一同坐在沙发边。
　　为表敬意，他和连南依一样，开了一听冰咖。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八，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准备睡觉的时间。

　　“东西在这。”
　　连南依递给他一本书。

　　“只有这一本？”
　　“暂时是这样。”

　　邵准没有立刻翻开，而是提议道：“我们先重复一下事情的经过，如果确认没有问题，再查看这本书，以免判断失误。之前一直通过电话交流，有些地方还不够清晰。”

　　连南依点头。
　　她发现，邵准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

　　是咖啡的醒神效果吗？连南依转着手心里冰凉的饮料罐，默默想着。

　　她道：“八月二十四号是奥运会闭幕式，我们二十五号结束志愿者工作，离开奥运村，许玫、梁善和我一同乘火车回家，我们住在P市，都是二十六号到家。在车上时，许玫说过，她和许晖城是兄妹，住在一起。”

　　邵准住在T大所在的A市，但是梁善、许玫和连南依三人都是P市人，和三面临海的A市不同，P市是个很彻底的内陆城市。

　　邵准切入询问：“他们兄妹什么时候开始同住？”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许玫的父母去世很早，从那以后，一直是年纪较大的许晖城负责照看妹妹，许玫和我同岁，今年十九，许晖城今年二十三。”

　　邵准点头。

　　连南依继续道：“二十六号那天，许玫到家后，和正在厨房中的许晖城打了招呼，当时许晖城背对着许玫，她没有看见对方在做什么。”

　　“听见许玫打招呼，许晖城是什么反应？”

　　“他回头看了一眼，也对她招了招手，什么也没说。不过，许晖城和许玫平日里相处的方式就是这样，所以谈不上有什么不对劲，许玫也没觉得异样，直接进了自己房间。”

　　“然后呢？”
　　“她待了大约二十分钟，觉得有些口渴，于是进到客厅中找东西喝，就在这时，她发现许晖城手中拿着一本书。”

　　“就是这本？”

　　邵准指了指桌面上那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书是夏目漱石的《草枕》，精装硬壳封面，外表看起来有些旧了，书壳两侧有不同程度的褶皱和挤压。在临近顶端的位置，还有刀片划过书面、露出下层白色内衬的痕迹。

　　“对。”

　　邵准实话实说：“日本作家的书，我看过的并不多，很庆幸，这本勉强算是读过。”

　　“那正巧，不需要我介绍内容了，不过，书的内容其实并不是重点。”连南依瞄了一眼那本书，说道，“许晖城是个专心工作，赚钱养家，希望让妹妹可以继续在学校读研深造的好哥哥，按许玫的话说，他平时极少看书，更何况是这样有点偏门的书。许玫当时感到很奇怪，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许晖城的反应很大。”

　　邵准单手搭在沙发边缘，毛绒睡衣的袖子遮住了半只手：“这个我之前听你描述过。许晖城像是受惊一样，将书立刻藏到了身后，状态很不对。他的眼神空洞，手背上有些显而易见的汗水。”

　　“不仅如此，许晖城还有意回避和许玫之间的交流。许玫虽然认为情况不同寻常，但她刚刚做完志愿者，连续忙了半个月，也没什么精力思考这些事，当天收拾东西睡觉了。
　　然而第二天，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许晖城还是拿着那本书，神情呆滞，手上浸出冷汗。和第一天不同的是，这次，他朝着许玫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