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暗恋》两颗方糖

2、监视

　　“身份证放到桌子上，人坐在对面，一会儿，你要配合我们录一份口供，讲一讲案发时的情况。”

　　连南依跟着一位个子矮小的警察走进房间，越过对方的肩膀，她看见房间的全貌。

　　她对螺湾地区的警局并不陌生，却是第一次进这里。

　　这是一间审讯室。

　　按照以往的经历，他们会把她带到办公室或者资料室一类简陋的地方记笔录，不会这样大张旗鼓。

　　是单纯的示威？
　　还是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吗？

　　连南依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房间很干净，前后全是灰白色的墙壁。
　　左侧开了一扇狭长的窗户，窗户旁边是深黑色的通风口，半根电线被窜进来的风吹得来回晃动。右侧则是一整面玻璃墙，从玻璃墙的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室内，反过来，从里面却只能看见自身反射的倒影。

　　连南依热爱这样的陌生感。

　　未知的事物可以刺激神经、让人感到兴奋。

　　屋内有两张桌子和三把椅子。
　　她拉开一侧的椅子坐下来，双手在桌子下方交叉，背靠椅背，半只手臂顺势搭上一侧的扶手。

　　“一会儿？“
　　“录口供需要两位警察同时在场，我们还要再等个人。”

　　小警察低着头看手机，声音客气，却漫不经心。

　　连南依看向挂钟。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若是要她这个时候上班，估计她也会不耐烦的。

　　“要等多久？”
　　“不知道，看情况。”
　　“这里有什么喝的吗？”
　　“没有。”
　　“你们平时不喝水？”
　　“今早饮水机坏了。”

　　连南依的鞋尖勾了下桌子腿，她看向正前方的摄像机，红点一闪一闪的，是正在录制的状态。

　　周围很安静。
　　从这一片安静之中，连南依却感觉到了隐隐的危险。

　　危险的来源并不是面前这个勉强达到一米六的小警察，而是身侧的单面玻璃。

　　那也是唯一的未知区域。

　　连南依提议：“我可以边看手机边等吗？”
　　“这不合规矩。”

　　“可你一直在看手机，是不是不太公平。”

　　小警察还是没有抬头，手指有些不自然地划动手机侧面的音量键。

　　他盯着手机，注意力却自始至终都在连南依身上。

　　他很谨慎，曾经也多少听过一点连南依的传闻，知道对方的可怕之处。所以，从连南依走进警局开始，他就刻意避免和连南依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流，以免被对方抓住什么突破口。

　　然而，他的言语和举止，反而暴露了他是个新人。

　　这是个任职不到一周的实习生。

　　连南依很轻地笑了笑。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位实习生正在毫无意义地打开手机上一个又一个APP，浏览首页的推送内容，却没有从中收获任何有效信息，只是偶尔看见有趣的表情包，才会抬起手指点个收藏，然后继续往下滑，试图用这样重复的动作，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

　　连南依突然毫无征兆地问道：“你叫步硕？”

　　小警察的手指颤了下。

　　他没有主动提过自己的名字。

　　步硕后背紧绷，放下手机，将手机和手一并放进衣兜里面，目光也终于落在了连南依身上。

　　连南依觉得对方如临大敌的样子很有趣，她好心解释：“外面贴着你们的值班表，上面有照片。”

　　这是个合乎常理的解释。

　　步硕听后松了口气。

　　他一早就被告知连南依的观察能力、推理能力和反侦察能力都是异于常人的，所以他并不意外连南依会发现挂在墙上的照片。

　　但连南依接下来的话，却让步硕有种直接拔枪的冲动。

　　“大学还没有毕业，前天刚来警局，现在还是实习阶段。这段时间警局这么忙吗？让刚来的新人配枪出任务？”

　　步硕明显想要问什么，连南依对他摆手，看了眼摄像机的红点，继续说下去。

　　“配的还是螺湾二十年前在用的77式，那枪好轻，一点都不压手，现在用的人几乎没有，大多换成94式或者9毫米转轮，只有一些学校还在拿77式来当练习枪。不过，螺湾现在案子多，枪支紧缺，你能拿到一把防身，还是装了弹的，有机会打上一枪，已经很难得。”

　　“你怎么会知道？”

　　步硕皱眉，连南依会认识枪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打过一枪？

　　连南依并不正面回应：“你刚才说饮水机坏了，那是你今早帮同事接水时发现的。你对饮水机有过阴影，自己没有准备喝水的杯子，也不会主动喝饮水机里面的水。平时除了矿泉水，就是碳酸饮料，连热水都很少喝，就算喝，也绝不会从饮水机接。早上接水只是别人拜托，不好拒绝。”

　　步硕顿时如芒在背。

　　连南依的话如同普通的闲聊，可其中透露的细节和真实性，让步硕感到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黑暗的角落里，凝视着他一整天的所作所为。

　　步硕不算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他害怕自己做的某些事情会被别人发现。

　　“你在监视我？”
　　“只是些推理的把戏。”

　　步硕不相信连南依这句话，刚刚那些话，早就超过了推理的范畴。

　　“你还知道什么？”

　　“你今天除了发现饮水机坏掉和开枪之外，还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连南依加重了“有意义”三个字。
　　步硕屏息，手指不自觉捏了捏自己裤子口袋的边缘，那里塞着一个小小的、被拆开后还没有丢弃的塑料包装纸。

　　他知道自己没有犯什么大错，只是利用中午午休，自由活动的时间，约了昨天刚认识的，在隔壁西伦大厦工作的女孩，一起做了点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都喜欢做的事情而已。

　　那本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他没有那个已经谈了三年的女朋友。

　　步硕问：“你想怎么样？”

　　步硕这么快就妥协，连南依有些惊讶。这样看来，对方不仅是个工作上的新人，约女孩应该也没有多么丰富的经验。
　　否则，约都约了，至少要回应一句“那又怎样”才够底气。

　　“别太紧张，我又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恶徒，也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你帮我拿瓶水，顺便……”连南依想说顺便把手机递给她，可她又想起不合规矩之类的话，于是换言道，“顺便找本可以打发时间的书，刚刚那件事我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步硕没想到连南依的要求这么简单。
　　他甚至连自己能够接受什么程度的勒索都想好了。

　　门被打开、关上又被重新打开。

　　连南依面前的桌子上，多出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还有一本名字叫做“螺湾行动”的小册子。

　　“局里暂时找不到别的，只有这样的宣传册。”
　　连南依翻开不足五十页的宣传册：“谢谢。”

　　“你刚才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光碟在我的手提包里，你自己去翻翻，拿走销毁。”

　　果然是监视。

　　步硕本想问一句，连南依要如何保证回去以后不翻刻光碟，如何保证不会言而无信，可是，当他看向连南依认真看书的侧脸时，却没有问出口。

　　传闻中，连南依是个守信的人，很少中途变卦。
　　步硕无法确认传闻的真实性，但是，他几分钟前是被恐慌冲昏了头，才会丧失理智，现在逐渐冷静下来，他至少可以认定一件事。

　　一个警局的实习生脚踏两只船这种事，根本不足以让连南依挂怀，对方每天接触的事情，要比这严肃，刺激，也恐怖太多。

　　步硕认为，根本不用等到明天，一会儿连南依录完口供，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可能就忘掉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经历了。
　　而他，更不可能因为“偷拍”一事起诉连南依，除非他想让光碟里的内容曝光、人尽皆知。

　　步硕下意识把手搭在腰间。
　　那把老古董77式手|枪，还有刚从连南依包中拿到的光碟，让他心安了几分。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又一次打开了。

　　步硕见到来人，收好手机，摆正念头，站直打了招呼。

　　“梁队。”

　　连南依翻了一页书，当她抬头望向从门口走进房间的人时，表情轻微紧绷了半秒。

　　“我叫梁善。”

　　那人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胸口的编号，声音沉稳：“这是我的警号和证件，我负责向你询问一些和螺湾大桥坠车案件有关的细节，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连南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梁善的动作和神情。

　　他穿的是便服，警号则是临时贴上去的。

　　黑色夹克的袖子稍微有些长，盖住了一半的手背，内里白色的衬衫扣子系到领口的一颗，手中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和一支黑色外壳的按动中性笔。

　　中性笔是很常见的牌子，但这一支从没有用过。

　　连南依看着对方坐下后，将中性笔笔尖处的透明帽去掉，梁善的动作利落有序，表情同样平衡协调，他并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类型，反而像是位文弱书生，但是眼神之中的锐利和坚毅，却仿佛证明着他从事这份职业的决心。

　　连南依一直观察着梁善。

　　如果不是他抬头时，没有成功掩盖的那一点仇恨，连南依或许会怀疑，对方最近是不是失忆了。

　　她单手合上书：“我会配合。”

　　这句话连南依不是对着梁善说的，而是对着摄像机的镜头。

　　梁善看向连南依手中的书，语气有几分针锋相对的嘲讽：“连女士还是这么喜欢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