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魇罹巫

4、重生

　　坐在办公室，手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看着窗外，穆云却想到了在家的习雨。这段时间被他认真又仔细地照顾着，出院的时候还是营养不良的瘦小模样，现在脸颊上都多了些肉，身高也窜了一点上去。看着他健康的模样，穆云才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有他的世界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在意大利回国路上醒来时的兵荒马乱。那时候他什么意识都没有，充斥着整个大脑的都是在病房里习雨毫无血色的脸，缓缓变成直线的心电监护仪，冲进来抢救的医生护士。
　　然后是习雨的尸体被送进焚尸炉的样子，他伸手上去拦，却被工作人员拖开，怎么都抓不到他的手，只能看见那扇门缓缓的被关上，天人永隔。
　　再后来是他捧着习雨的骨灰盒，小小的，轻轻的，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是又如千斤重，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我走后，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把我埋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吧，我喜欢那边，也想多陪陪你。”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习雨总是这么对他说。“你要好好的，不准提前来找我，不然我就，就不等你了，听到没有。”
　　穆云抱着小小的盒子，手指颤抖着抚摸着，“我怎么会介意呢，我怎么会介意呢，我们说过的以后要葬在一处的不是吗？竟然还不准我来找你，你说你怎么会有这么狠的心呢。你等等我，等等我，别急着走，等我陪你一块儿走。我才不想满脸褶子的被你嫌弃呢，听见没有，等我来陪你...”
　　他到现在还记得心脏被划开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不到痛，反而是觉得终于解脱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然后他好像看到了和习雨在一起的所有点点滴滴。
　　他和他相识在一个餐厅，那时候他正在等姜岩他们吃饭。然后就看见了被食客欺负的习雨，大概是因为长得不错，被那个食客拦着调戏之后不小心打翻了红酒，然后就被那人拉着不放，非得让他赔钱不可。那是瓶相对普通的酒，但是对于一个服务员来说还是贵得离谱。后面的剧情就很老套了，穆云出手解围，英雄救美，然后两个人有了交集，穆云也经常来这里吃饭，久而久之便日久生情。
　　穆云追了他快两年才让他松口和他在一起，习雨答应的那天，穆云高兴的简直要上天。两个人在一起十五年，可是习雨因为小时候受到长期的虐待，后来又辍学，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身体早就落下了病根。最后的两年几乎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状态好点的时候还可以让穆云推着轮椅去院子里去公园里转转，状态最差的时候甚至是连着下了三四张的病危通知书，却还是挣扎着挺过来了，他还想再陪陪穆云，尽他最大的努力多陪陪他。
　　最后的那天，习雨的状态出奇的好，早上醒来，拉着穆云去院子里逛了一圈，还说想家里的那棵桂花树了，让司机去折了几支插在了病房的窗台上。傍晚吃完饭，和穆云躺在病床上看了一部电影，习雨自己选的，是李安的断背山。电影的最后，Ennis把Jack的衬衫扣上了一颗扣子，然后说I swear...电影结束了，然后穆云听见怀里的习雨轻轻地说了一句：“I swear, I love you forever...”

　　那是个夕阳遍布天边的傍晚，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穆云突然间有些恐慌，他想要回家，想回去确认他的习雨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着。
　　“穆总，穆总，待会儿还要去见供应商，你...”
　　助理在身后喊些什么他听不清，他只想回家，他想回去看看他的习雨。
　　“云哥，云哥你冷静点！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你现在开车不安全。云哥！”
　　穆云终于在身边人的呼唤声中慢慢清醒了过来，站在身前的是徐泉，他的特助，他当时从慌乱无意识的情况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徐泉送他去的医院。徐泉看着他有些怔愣的神情，“云哥，你要去哪里，我给你开车。”
　　深吸了口气，穆云缓缓地从慌乱中清醒了过来，仿佛是虚脱了一般，靠着车身，“阿泉，我没事，你先送我回趟家吧。”
　　“好的。”徐泉虽然对穆云的状态很不放心，但是出于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他还是没有开口问。只是在车子发动之后，看了眼后视镜，道。“云哥，需要我帮你约个心理医生吗？我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太好。”
　　穆云看着车窗外，“没事，放心吧。”

　　穆云勉强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走进了家门就听见习雨和兰姨在厨房的说话声：“兰姨，再放点蜂蜜吧，穆叔吃不了这么酸的。”
　　“好，那就听你的，待会儿凉了再放点蜂蜜，多少能养养胃。”兰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其实醒酒汤稍微酸一点效果好。”
　　“那也得...穆叔？”习雨刚想回一句什么，就看见在厨房门口罚站的穆云。
　　“在和兰姨说什么？”穆云神色如常。
　　习雨示意了一下手上的小汤锅，“穆叔晚上有应酬要喝酒，兰姨说要准备点醒酒汤。”
　　穆云点点头，闻着空气中酸酸的味道有点皱眉，“什么醒酒汤？”
　　“橄榄酸梅汤，现在放冰箱里冰着，晚上回来喝一碗会好一点。”余光瞥见穆云微微皱起的眉心，习雨偷偷笑了下，“待会儿放凉了就往里面放点蜂蜜，不会很酸的。”
　　有点被戳穿心思的尴尬，穆云轻咳了一声，“我回来拿个文件，你晚上乖乖吃饭。万一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和我还有兰姨说，听见没？”
　　“知道了。”
　　眼前人乖巧的小模样让穆云心下一松，忍不住就想上手揉揉他的脑袋，然后他也确实那么做了，“知道就好，我们都是一家人，嗯？”
　　习雨也不躲开他的动作，点点头掩去了眼中异样的情绪，“穆叔，晚上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穆云闻言稍稍一怔，“知道了，我尽量少喝点，你晚上早点睡。”

　　谈生意不喝酒那是不太可能的，国内的酒桌文化虽然不健康，但是在生意场上还是离不开。一晚上穆云又是说胃不好，又是说头疼的逃掉了不少，但是还是免不了被灌了半瓶白的，在一旁陪着的姜岩更是直接被灌了个人事不省。手指捏了捏眉心，穆云呼了口气，“阿泉，今天晚上辛苦你了。待会儿送我到家之后你赶紧回家休息，明天放你一天假。”
　　开着车的徐泉闻言笑了：“那就谢谢云哥了，您回去早点休息。诶？今天兰姨还在家没回去吗？”
　　多少有点醉了的穆云有点听不太清，睁开眼就看见自家的客厅灯竟然还亮着，但是也没有多想，随口回了一句，“都那么晚了，可能是兰姨忘记关灯了吧。”
　　等穆云被徐泉扶着进了门，才发现是他们想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看书，身上穿的是之前穆云带他出去买的一套家居服，米白色的连帽衫，更衬得他小了几岁。大概是因为觉得有点凉，习雨的腿上盖了一张薄毯，柔和的灯光给这一幕注入了点温馨的味道。
　　“小烨...”前世确定关系没多久，习雨就被他骗来一起住了。有时候晚上他在公司加班或者出去应酬回来晚了，习雨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翻着书或者看点视频等他回家。两世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有些醉意上头的穆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像是被声音惊动了一样，习雨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睛看着穆云有点回不过神。
　　徐泉把穆云扶到了沙发上说：“云哥晚上喝的不是很多，如果有醒酒汤什么的，给他喝点应该会好一点。”
　　“哦，有，上午有准备，我去拿。”习雨匆匆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橄榄酸梅汤，放到了穆云的手里，“穆叔，喝点吧，这是早上煮的醒酒汤，我刚刚放了两勺蜂蜜，不是很酸。”
　　接过了杯子，穆云被手心微凉的液体激得一个清醒，“好，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啊，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想想你晚上回来可能不知道醒酒汤在哪里，就索性看会儿书等等。”习雨看着他喝完了醒酒汤，把杯子送去了厨房，接着说道，“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上楼睡了，穆叔早点休息。”
　　穆云看着他上楼的背影，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呼了口气。草草地洗漱完躺在床上，他很想睡了，但是在嘴里残存的橄榄酸梅汤的味道，给他本来就有些混沌的脑子加了一把灰。这味道依稀有些有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也有喝到过...

　　“别耍赖，快把这个喝了！”是谁在说话，谁在耍赖，又要喝什么呢？
　　“不喝，好酸啊...”
　　“都给你加了两勺蜂蜜了，不酸的。”对方的声音有些无奈，还带着勺子搅动撞到杯壁的声音，“喏，又给你放了一勺，一点都不酸了。”
　　“哦，好甜，嘿嘿嘿...”
　　身体好像被架起来了，摇摇晃晃地好像踩着棉花一样，“你啊，让你少喝酒少喝酒，还是给我喝醉回来了。本来醒酒汤酸一点效果更好，偏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肯喝。下次再喝多就不让你回房间，在客厅沙发躺着吧。”
　　耳边碎碎念的声音还一直在，但是本来身边触手可及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一早，穆云起床下楼的时候没看到习雨，还以为他出去了，于是问了一下兰姨。“小雨还没起呢，昨天我回家的时候看他还在楼下，他说睡不着，就想在楼下等等你。”
　　“昨天回来的是有点晚了，那就别去吵他了，早饭都温着，等他起了也能吃。”穆云一边开冰箱一边说道，“对了兰姨，昨天的醒酒汤还有吗？”
　　兰姨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冰箱门上拿了个盛着半瓶棕褐色液体的玻璃瓶下来，“这儿呢，昨天还是小雨跟我说煮这个的，说是加点蜂蜜味道不错。先生别喝了，大早上的喝凉的不好。”
　　穆云点点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松开了，这个醒酒汤也是网上一搜就能有的配方，不算是秘密，大概是巧合吧。

作者有话说

　　习雨：我仿佛看到了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