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野》般珀

9、暑月

　　冬苏的夏天像清晨漂浮在水面的雾气，连着虫鸣点开圈圈涟漪。林辛湉补课回来路过平安桥的时候逗留了一会儿，她静静地看着河面上漂浮的绿萍，还有桥栏杆上刻着的“XXX爱XXX”，印记有些斑驳，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岁。偶尔还有一些小广告入目，也被涂改得不像样了。旁边开过的摩托车播放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从远处传来又飞速消失，只留下飞扬的灰尘。
　　她转身继续往家里走，却在街边的凉水摊上看见了隔壁家的赵阿姨神情焦虑，在向人打听什么似的，便上前去问了。
　　“赵阿姨好。”
　　卷发女人抬头看见了女孩，原本微皱的眉头稍稍舒缓。
　　“小湉放学回来了？”
　　“嗯，阿姨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汪走丢了，我正到处打听呢。”
　　小汪是赵阿姨家养的金毛，平日里既乖又聪明，和林辛湉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只是今天刘叔叔出门的时候着急了些，没关好让它溜了出来，赵阿姨怕它伤人便着急地到处打听。
　　“我四处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喊它名字也没有回应，又找了几个人问，说是有看到一条狗往那个方向去了，我正打算去找呢，要是伤了人可就麻烦了。”
　　小汪是赵阿姨的女儿送给她的，大概是希望它能够代替自己陪伴母亲，赵阿姨也一直很喜欢小汪，要是真弄丢了是要伤心一阵。
　　“阿姨，你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先回去做饭吧，我帮你找找小汪，找到了我就带它一起回去找你。”
　　赵阿姨看了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便谢了谢林辛湉，折身回去做饭了。
　　之前假期的时候，林辛湉便经常帮赵阿姨遛小汪，所以便先去她平时遛狗的地方找了找，还是没有找到。沿着赵阿姨指明的方向，越走越往她原来路过的桥边去了。
　　林辛湉又冲着桥边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正当她决定换个方向着时，在桥边沿耸起的高高的芦苇丛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小汪——你怎么在这里！”
　　小汪见到林辛湉便欢快地摇起了尾巴，又呜呜了几声。林辛湉便往芦苇堆走去，一边又用口哨呼唤着小汪。
　　然而纵使她怎么呼唤小汪，纵使小汪的尾巴摇得怎么欢快——它就是不上岸来。
　　芦苇长在一片泥巴地附近，林辛湉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站不住脚，又往回退，看见金毛在泥堆里打滚，溅起了不少泥点子。
　　林辛湉有些恼了，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你这傻狗…怎么这么像哈士奇呢…”她又拍了拍手，试图吸引小汪，没想到对方光摇摇尾巴，就是不上来。
　　没办法，林辛湉又踩着泥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喊它的名字。
　　小汪见她走了上来，兴奋地扑了上来，几十斤的胖狗撞得她连连往后退，跌坐在泥潭里。
　　“走开走开！”林辛湉有些哭笑不得，洁白的校服上被踩了好几个梅花印，屁股还蹭到了泥巴。
　　小汪甩了甩身子，又甩了不少泥点子出来。
　　“真是条笨狗。”她低头又看到了满身的泥巴，用手摸了摸小汪的头。
　　她牵起小汪的绳子，准备往回走。
　　鞋底踩了不少泥，一人一狗留下了两串印子。
　　当她经过公园路边时，忽然看到了不远处一辆车，车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辛湉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季清墨靠在驾驶座上，似乎在睡觉。
　　她有些犹豫，遇到认识的人应该是要打招呼的，而且季先生还帮助过她，但是看到他闭着眼，应该是在休息，不太好意思打扰。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季清墨睁开了眼。
　　“辛湉？你…”季清墨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摇尾巴的金毛上。
　　“它叫小汪，是邻居家赵阿姨养的狗狗。”林辛湉介绍道，“早上它走丢了，我帮忙出来找，在那里的泥潭附近找到了它。”
　　“你现在要回家吗？”
　　“我……”
　　林辛湉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垢，有些尴尬。
　　“我可以捎你一程。”季清墨说道，“上来吧。”
　　他打开了车门，林辛湉便牵着小汪上了车。
　　刚上车，原本洁净的白毯上就出现了几个梅花脚印。
　　“抱歉。”林辛湉低声说道。
　　“没关系。”季清墨说道，“你住在哪里？”
　　“文华小区。”
　　司机听后便开动了车。
　　傍晚六点，冬苏的天还是微微亮，却没有了白天那般闷热。
　　驶入居民区，周围散发出的饭菜香顿时涌入了鼻中。
　　不一会儿，小汪便汪汪叫了起来。
　　“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轿车稳当地停在了小区门口。
　　林辛湉牵着狗下了车，下车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毯上地脚印。
　　“实在是抱歉。”
　　“没事，你早点回去吧。”
　　“谢谢季叔…先生。”
　　“不客气。”
　　她带着小汪走上了楼，转个弯便到了赵阿姨家门口。
　　一见到赵阿姨，小汪便扑了上去。
　　“哎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在桥边找到的小汪，它在玩泥巴。”
　　赵阿姨又看到了林辛湉校服上的泥印子。
　　“太不好意思了，辛湉你赶紧把校服校裤换下来，阿姨帮你洗了。”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洗。”
　　说着，林辛湉摸了摸校服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摸到钥匙。
　　“怎么了？”
　　“我钥匙好像丢了。”
　　她平时都是将钥匙放在校服里，时不时用手攥着，却没想到今天丢了。
　　“是不是丢在桥边了？”
　　“可能是吧。”
　　“那还真没法找。”赵阿姨说道，“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八点之后。”
　　“要不你先在阿姨家里坐一坐，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嗯……那麻烦阿姨了。”
　　“哎呀，辛湉怎么总是这么客气。你分明是为了帮我找它才弄丢地钥匙，我才觉得麻烦你了。快进来吧。”
　　说着，赵阿姨打开了门。
　　“辛湉晚饭是不是还没吃，阿姨给你做面吃吧。”
　　“谢谢阿姨。”
　　赵阿姨虽然就住在隔离，但是两家的布局还是有些差别，装饰也更加温馨、整洁。
　　林辛湉环顾四周，最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或许家里也会是这样吧，她心想。
　　不一会儿，赵阿姨便烧好了面，林辛湉吃完之后又在她的一番推辞之下，“被迫”到了阳台欣赏赵阿姨养的花草。
　　临近七点半的时候，赵阿姨从厨房出来了。
　　“辛湉啊，阿姨现在要出门一趟，估计要过两个小时才回来，你能帮阿姨看一下家吗？你赵叔叔八点之后也下班了，到时候你可以直接回家。”
　　“可以的。”林辛湉应道。
　　“我把走廊的灯先关了，门也锁了，你要不就坐在客厅看看电视。”
　　“没关系的，我再看一会儿花。”
　　赵阿姨关掉了大灯，只留下了阳台的一盏。
　　林辛湉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晚风吹来，带着浅浅的倦意，她趴在阳台上，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是被小汪吵醒的。
　　林辛湉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走廊，发现灯亮了，又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赵阿姨出门只间隔了十几分钟。
　　她下了凳子，准备打开阳台的门，听到的却不是赵阿姨的声音。
　　“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过了，说十点多。”
　　居然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她是认识的，是赵阿姨的丈夫，刘叔叔，但是女人……
　　林辛湉心里有些疑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阳台的灯怎么开着？”女人问道。
　　刘军往阳台看了一眼。
　　“估计是她忘记关了。”
　　说完，他便关了阳台的灯。
　　林辛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在盆栽后面，她明明可以直接走出去的。
　　可是直觉告诉她，似乎这个时候不适合出现。
　　她往屋里面静静地看着，发现两人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一起。
　　少女的心跳得极快。
　　如果她没有猜错，两人此刻做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
　　想到这里，林辛湉又往盆栽里躲了躲。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很快便到了八点。
　　林雄差不多快回来了。
　　如果父亲没有在家里找到自己，第一反应肯定会来赵阿姨家找，这样一来，刘叔叔和陌生女人的事情就会被发现。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也都会发现自己躲在阳台的事实。
　　很快，走廊传来了脚步声，约莫是父亲回来了。
　　林辛湉又往屋里看了看，发现两人似乎不见了，便悄悄地推开门，在黑暗中越过客厅，到了门口。
　　在看见小汪的那一刻，她迅速开了门往外跑。
　　“辛湉？”
　　林辛湉一出门就看到了提着水果的父亲，又急忙往家门口跑。
　　“你怎么在赵阿姨家。”
　　“我钥匙丢了，我们先回家吧。”
　　说着，林辛湉又回头看了一眼赵阿姨家门口，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赵阿姨在家吗？我给你买了西瓜，等会儿去厨房切成两半，你给赵阿姨送去一半。”
　　“她不在家。”
　　“那你怎么不把门关了？”
　　林雄看了一眼隔壁。
　　“刘叔叔在家，爸爸我们先进去吧。”她催促着。
　　林雄用钥匙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打开了门。
　　正当林辛湉提着西瓜准备进门时，却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
　　“阿雄，才下班啊？”
　　林辛湉回头一看，是刘叔叔，刘军，身边却没有任何人。
　　“是啊。”林雄微笑着说道，“麻烦你照顾辛湉了，她平时都不丢钥匙的。”
　　林辛湉猛得一惊，目光下意识地往刘军脸上瞟去，却在和他接触地那一刻立马躲闪开了。
　　走廊安静了片刻。
　　“没事的，坐一坐有什么麻烦的。”
　　林辛湉没有再看刘军，而是推开门进了房间，脑子乱糟糟的。
　　林雄似乎和刘军又聊了些什么才回来，但是林辛湉没有问，林雄让林辛湉送一半西瓜过去，她也没有答应。
　　晚上临睡前，林辛湉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起刚才尴尬的场面。
　　刘军的语气虽然没有透露出什么，但是林辛湉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躲在他家里一段时间了，不然也不会沉默那么久，只是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她只是希望刘叔叔能早点和赵阿姨坦白。
　　回想起来，似乎小汪瞧见那陌生女人并没有叫得很响，甚至像是看见了熟人一般。
　　这么一推测，她可能不是第一次来赵阿姨家，甚至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她知道了一个秘密，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该告诉赵阿姨吗？
　　又要怎么告诉赵阿姨？
　　赵阿姨会相信她吗？
　　少女望着天花板，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