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野》般珀

1、冬苏初见（1）

　　林辛湉在十岁那年第一次来到冬苏的时候，广场中心的坐着的是一座复古的雕塑。
　　风吹雨打，古铜色的女人被洗得泛黄，就像秋天街道里的层层落叶那般。
　　她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自己与父亲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住在冬苏，住在父亲单位里分配的一间小套房里。
　　林父名叫林雄。
　　与他的名字不同，体型方面，高大两字林父顶多占了一个高。虽高不壮，但对一个在水电厂做文书的人来说，绰绰有余。
　　林雄的妻子，林辛湉的母亲，是在他们搬到冬苏那年的春天去世的。那时的林辛湉还未曾有过多大的感觉，面对一屋子哭丧的或陌生或熟悉的大人，她只感到害怕。
　　林雄从黎镇被调到冬苏，这个高瘦戴眼镜的男人在将妻子下葬后的三天后再无多余的眼泪，在往后的岁月里也只是夜深人静时对着亡妻的相片偶有心痛。将行李打包好，带着尚未完全识世的女儿来了异乡。
　　林辛湉来到冬苏的第一天跟着父亲走进了一座小区。
　　文华小区，离市中心不远也不近，只是建筑风格仍然保持着接近十年前的风格。
　　林辛湉踩着树荫，走了十一棵树，来到了楼梯底下，背着书包走到了三楼。
　　两间卧室，一间浴室。餐厅连着厨房，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那一间小小的卧室里放了一张大床，躺着小小的辛湉。
　　正值暑假，林辛湉因为转进了新的小学，便没有再写作业，半个月的时间都将自己埋在书桌前。
　　她喜欢看书。
　　林辛湉的语文老师曾经惊讶于她的阅读书目，大多不是幼儿读物，而是《简爱》《朝花夕拾》之类的书，对于十岁的林辛湉来说似乎是有些早了。
　　不过辛湉似乎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阅读的书籍与同龄人有何不同，她只是捧着临走前语文老师送给她的《小妇人》，一页一页地翻着。
　　林父每天早上六点便起了床，到楼下的早餐店买好两份早饭，一份带回去给睡梦中的辛湉，另一份给自己。
　　假期的林辛湉起床时间总是会比父亲晚那么一两个钟头，每每起来，餐桌上的早餐早已凉透。时间一久林父也自然发现了这点，便在每天夜里给林辛湉一些钱，等她第二天早上起床了自己去买。
　　大概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辛湉在买早餐的途中意外地注意到了一座大院。
　　那是盖在文华小区两条街外的一座大院。院里的楼房不过三层，老旧的玻璃窗和青苔满布的白墙显得有些羞赧。院里的树木倒是长的格外茂盛，郁郁葱葱，撑起了半个夏天。
　　这座大院和文华小区周围的老街一样，似乎停留在了十年前。
　　不过林辛湉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座看似老旧的大院，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一座修道院，经历过太多。被富豪大甲买下，却又在特殊的年代几经转手，到后来才成了冬苏的一家福利院。
　　辛湉每天早上都会在一阵吵闹的早操声中睡得迷迷糊糊的。
　　起初她还没在意，后来才注意到那在暑假，为什么会有早操声呢？
　　在那之前，她不知道大院的具体情况，只是在路过那的时候，依稀瞥见大门内，似乎有许多与她年龄相仿的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头发。
　　从那以后她才知道，那座大院，也是一所学校，而每天早上的早操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天辛湉走过大院门口，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树下。女孩穿着深色的外套，留着短短的头发。
　　她没有再多看那个同龄人，只是拿着早餐匆匆走掉了。
　　第二天，她碰巧又路过那棵大树下，又是同一个女孩。
　　这次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女孩小小的脸，小小的眼睛，皮肤白白的，相比于林辛湉的白皙红润，稍稍有些发黄。
　　女孩抿着嘴，也看着林辛湉，不知是开心还是害羞。
　　林辛湉还是走开了，心里想着还没看完的书。
　　直到那天她再次路过，却看见那女孩在哭。
　　林辛湉有些犹豫，她记得原来小学的老师，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告诉她在朋友伤心的时候要安慰她。
　　可她不认识她。
　　最终小辛湉还是走了上去。
　　她从兜里拿出了一小包纸巾，递了上去：“你别哭了。”
　　那小女孩拿过纸巾往脸上抹了一把，身子一抖一抖，看上去很让人心疼。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林辛湉忍不住问道。
　　“阿…阿姨…说…我不乖就…就在这里罚站。”她抽噎道。
　　“我之前也见过你，你经常不乖吗？”
　　女孩点点头。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哭？”
　　“本来…今天本来要去春游的…”
　　“他们都走了吗？”
　　林辛湉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有个他们。
　　女孩点点头。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我可以带你去春游，就在洋街那边。”
　　“阿姨回来…回来发现我不在，会生气的…”
　　“可是你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哭。”
　　“我不哭了…”女孩将剩下的纸巾还给了辛湉，却依然在抽噎。
　　林辛湉没有说什么，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她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
　　她拉起了女孩的手，走到了大院大门口，那里有个保安。
　　林辛湉抬头对着保安说道：“叔叔，能不能让她回去呀。”
　　保安看了一眼林辛湉，又看了一眼女孩，用眼神表达了同意。
　　小女孩终于不哭了。
　　“你要吃包子吗？”
　　“包子好吃吗？”
　　那女孩问道。
　　林辛湉点了点头。
　　“那谢谢你。”
　　那女孩接过一个包子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林辛湉问道。
　　“陈思佳，阿姨都喊我佳佳，你呢。”
　　“林辛湉。”
　　陈思佳吃完包子有些不好意思，林辛湉又将纸巾递了过去。
　　陈思佳的情绪看起来好了不少，她往大院里走，又回头看了林辛湉。
　　“再见。”
　　“再见，佳佳。”
　　而事实上很快林辛湉就再次见到陈思佳了。
　　每年冬苏的八月份都会有戏班子来唱戏，地点就在镇上的寺庙里。
　　寺庙的附近一条街都是摆摊的小贩，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满街的灯笼点起来也也有不少过年的氛围。
　　林雄带林辛湉来看戏的时候人还不多，林雄的妻子，辛湉的妈妈生前就很喜欢戏曲，上大学时还是学校戏剧社的台柱子，林父倒不是爱听戏曲，他只是看妻子唱戏，只是这一点他也是很久以后才发现的。
　　小辛湉跟着父亲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她回头一看后面几排的座位都空荡荡的，像是专门预留出来一般。
　　夜色逐渐淡了下来，虫鸣声混着人声在夏夜悄然响起。不一会儿寺庙里就挤满了人，唯独辛湉身后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节目还没开始，辛湉从父亲那里领了一点零花钱，把白色的小包放在了座位上便一个人去了小街。
　　辛湉走到门口时才看到不远处有不少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小女孩排着队等待，她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些衣服就看到了队伍里的陈思佳。
　　很快林辛湉便随着人群向前移动，见到了陈思佳。
　　“你也是来看戏的吗？”
　　林辛湉点了点头。
　　陈思佳看了一眼辛湉手上的纸币，说道：“你要去买玩具吗？”
　　“嗯，你要买吗？”
　　“好。”
　　说着陈思佳就从队伍里被挤了出来。
　　“阿姨给了我五块钱，你有几块？”
　　“十块。”
　　“你妈妈给你的吗？”
　　“我妈妈不在。”
　　“那就是你爸爸给的。”
　　林辛湉点点头。
　　“走吧，我们去买点好玩的。”
　　林辛湉站在地摊前，摊位上都是一些小玩具。
　　林辛湉拿起了一个卡通小相机。
　　“这个是泡泡机，你摁一下那个，它会出泡泡。”
　　摊主说着用手指摁下了按钮，果然从相机的镜头出来了一串串小泡泡。
　　泡泡透过了一圈圈绚烂的光，在满街灯笼的映照下格外炫目。
　　“叔叔，这个多少钱？”
　　摊主用手比了个八。
　　林辛湉将纸币给了摊主，又用找回来的钱买了不少泡泡糖。
　　陈思佳从后面拍了拍辛湉。
　　“辛湉，你看这个！”
　　林辛湉低头看到了小思佳手里的两串手链，一个是小猫装饰，另一个是兔子装饰。
　　陈思佳将手举起，把手链放在了辛湉的面前问道：“你要哪个？”
　　“兔子的。”
　　“那小猫的就是我的了。”
　　“嗯，谢谢你。”
　　“你买了什么？”
　　林辛湉拿起相机，照着摊主的动作按了一下按钮。
　　“哇…”
　　“你想玩吗？”
　　陈思佳点点头。
　　“那我先借给你吧。”
　　对于一个刚买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这已经是很大
　　陈思佳自然也很激动。
　　“我们快回去吧，等会儿戏曲要开始了。”
　　林辛湉提醒道。
　　其实她对戏曲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怕自己太久不回去，爸爸会担心。
　　两人随即一起重新穿入人群，从不知多少人的手臂下穿过，回到了寺庙。
　　戏曲已经开始，林辛湉回到了座位，而陈思佳坐到了林辛湉身后的位置，融入了许多穿一样衣服的同伴中。
　　戏曲还没进行到一半，林辛湉便看到了面前出现了一串串泡泡，是从身后飞来的。
　　透明的泡泡在灯光的照耀下异常夺目，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她回头便看到陈思佳正拿着相机和几个伙伴嬉闹。
　　戏曲结束，许多人都离开了，林辛湉也随着父亲站了起来，陈思佳从后面跑来，把相机还给辛湉。
　　“你先留着吧，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再还给我。”林辛湉能看出这个相机让陈思佳在伙伴中很受欢迎。
　　“你会来找我吗？”
　　林辛湉举起戴着手链的右手说道：“会的，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陈思佳拿着相机蹦蹦跳跳地进入了队伍中，排队走之前还不忘记和林辛湉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