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良秋》吴念白

11、深情告白终不得

　　陈酿秋推开对面厢房的房门，看到吴念已经醒了。
　　吴念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看到走进来的人是陈酿秋之后立即用被子遮盖住自己的上半身。
　　“酿秋，你、你怎么进来了？”
　　陈酿秋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准确地说是我起床出去之后又进来了。”
　　“哦，这样啊，天色好像还挺早的。哎，不对啊，你说你起床之后出去是什、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我昨夜在这间厢房过夜的意思啊。”
　　吴念睁大了眼睛，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贴身的衣衫还在身上。
　　“别多想了，昨晚你和我爹喝得烂醉，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扶到这间厢房的床上，然后你倒头便睡，一觉到天明。我怕你会酒后呕吐，所以睡在你旁边方便照顾你。难道你还想发生点什么吗？”
　　吴念连忙讪笑着摆手。“没、没什么，就是昨晚喝得太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赶紧起床吧，你亲爱的弟弟在对面厢房里等你呢。”
　　“良奚弟弟来了？”吴念一脸惊讶，也立即清醒了许多，然后迅速起身把袍衫和鞋子穿好，紧接着朝着房门冲过去。
　　“你这个弟弟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癖好？”
　　吴念停在房门前，回头对陈酿秋说道：“什么特殊癖好？”
　　“断袖之癖。”陈酿秋语气平淡。
　　“不可能吧？我跟他从小在一起很多年，我觉得他小时候没什么特殊的。然后昨日才久别重逢，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这个我还真不好一口咬定。”
　　“去找他问问清楚不就知道了。”
　　吴念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如果他真的有断袖之癖，你觉得他中意的对象会是谁呢？”
　　吴念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门。
　　顾良奚看到吴念从对面厢房走出来之后立即心跳加速，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新换上的吴念的旧袍衫，想起了刚才陈酿秋对自己的这身形象的评判，不由地有了一些紧张情绪。
　　陈酿秋跟在吴念后面走了出来，不过是径自朝着正厅和对面厢房夹角的一条小路走了过去，想来应该是把换下的袍衫去交给佣人浣洗了。
　　吴念推门进来，顾良奚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吴念也跟着笑得很是舒心。
　　“我的好弟弟，还以为你昨晚生我气了。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我本来还说吃过午饭就去找你的。”
　　“嗯，多年未见，还有很多话等不及要和吴念哥哥分享。”
　　“哈哈，我们都一样。”吴念往顾良奚身上打量了一下。“新袍衫？很好看，也很适合你。”
　　没想到吴念根本就没认出来这本是他自己的一件旧衣裳，顾良奚虽然有些失落但没有流露出来。“嗯，新袍衫，希望能带来好运气。”
　　“良奚你这么早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顾良奚收敛了笑容，神色平静地问道：“吴念哥哥，你和她已经睡在一起了？”
　　吴念愣了一下。“没有啊。”
　　“我亲眼看见她穿着睡衣从对面的厢房里走出来的，也就是你就寝的房间。”
　　“没有没有。”吴念急忙解释。“我是昨晚陪着县尉还有他的一位朋友喝酒，喝得烂醉，然后酿秋她怕我酒后呕吐弄得房间一团糟，所以扶我到房间之后就在旁边睡下了。”
　　“那你们昨夜有没有……”
　　“有什么？”
　　吴念问完之后立即意识到了顾良奚想问的内容，然后红了部分耳朵，有些难为情的带着一丝责怪的语气说道：“良奚你想什么呢？我昨夜喝醉酒了，醉得不省人事，沾到枕头就睡到了刚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顾良奚抿了一下嘴唇没让内心的窃喜流露出来，然后噗嗤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逗你玩的。其实我急着这么早过来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
　　顾良奚郑重其事地说道：“吴念哥哥，跟我走吧。”
　　“去哪儿？去找个酒馆叙旧吗？”
　　“不，跟我去浪迹天涯。”顾良奚说得情真意切。
　　吴念想到昨日傍晚在房顶上的尴尬结尾。“良奚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觉得当下还是有一份安稳的工作，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比较好。”
　　“吴念哥哥是不信任我吗？”顾良奚的口吻平淡却透着委屈。
　　“不是不信任你，实在是……”
　　“那如果我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相信吗？那样的话你会跟我走吗？”
　　“我的处境很危险？良奚你是遇到什么威胁了吗？比如有人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才拿我的安全来要挟你什么的？”
　　顾良奚看着吴念的眼睛摇了摇头。
　　“良奚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我们不能拿生命安全开玩笑。”吴念不忍责怪顾良奚编造不吉利的谎话，仍然耐心地询问着。
　　“如果我说陈酿秋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相信吗？”
　　吴念的神情立即变得急切起来。“酿秋她怎么了？良奚你到底要说什么？有些事情我觉得是不大适合开玩笑的。”
　　顾良奚露出失望的微笑。“你在这里开心吗？”
　　“酿秋她到底有什么危险？我感觉你不像是在开玩笑。”吴念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她口中的未婚夫要被别人抢走了。”
　　“什、什么意思？”
　　顾良奚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吴念哥哥，我喜欢你。”
　　吴念愣在原地，想起陈酿秋刚刚在房间里提出的问题。“我也喜欢你啊。”
　　“可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你喜欢我的那种喜欢，而是你喜欢陈酿秋的那种喜欢！”顾良奚提高了一些嗓门，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非你莫属，我早已经委身他人，又何苦望穿秋水，杳无音信地等你十年？”
　　吴念对顾良奚心疼又感到难堪。“可我不是……”
　　顾良奚急切地打断了吴念的话。“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你不是？”然后又温柔地责备道，“跟我去浪迹天涯不好吗？何苦要在这里寄人篱下受尽冷落和苛责？”
　　“良奚我说过了，我孤身来到这里得到了酿秋的赏识，被一些人嫉恨也在情理之中，以后我努力……”吴念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又变得急迫和严厉起来。“良奚你到底为什么要急着和我去离开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酿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处境很危险？”
　　顾良奚的眉眼慢慢垂下来，眼底里满是委屈和不安。
　　不等顾良奚开口，两人忽然听到外面的正厅里面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吴念一时不能让顾良奚开口说明缘由，只好把目光放到窗外，先试着听清楚正厅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小点声？我还怕他听见不成？陈霁堂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仍有几分醉意。不过是抓几个毛贼，偏偏要三番几次地到平康坊的三曲大闹一通，好几次造成的损失都是他干一辈子县吏都赔不起一次的。那里寻欢作乐的都是什么人？达官贵人！得罪了谁都招惹不起。要不是每次都是我替他兜着，要不是平康坊这些妓院的主人们财大气粗，多少给我陈霁堂一点面子，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开始都是谈笑间就息事宁人了。一次两次倒还好，三番五次这么闹，人家直接找到了我的上级去告状。”
　　“行了行了！说过八百遍的事了，昨夜还曾重复一遍，一大早又要唠叨。”陈酿秋的口吻变得很是不耐烦。
　　“我怎么能不唠叨？官大一级压死人，当着同级的同僚们被上级斥责，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说我什么招了个不知道从哪个小山村跑出来的上门女婿，连基本的管束都做不好，哪有一个一家之主的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一个家都治理不好，怎么能放心把更重要的事务交给我？”
　　“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仕途着想？”
　　“为我的仕途着想？”陈霁堂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为仕途着想？我是个县尉，但我更是你爹。当爹的哪个不想让自己的子女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他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给你介绍了那么多的富家子弟，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没给过他们好脸色。明明有条件好的为什么要找个没什么前途的呢？”
　　“因为我认定了他是个钟情的人，不像那些臭男人，都要以三妻四妾为荣。即使在那些富家子弟里挑一个看上去不好色的嫁了，也难保将来不会有小妾被娶进门，到时候凭我的性情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的，那样的场面就是你乐意看到的？”
　　“谁说男人都是要三妻四妾的，你爹我不就是你娘离开好多年都孑然一身吗？”
　　“要不是我强烈抵触甚至以死相逼，我娘死了之后第二年你不是也打算纳妾进门吗？”
　　陈霁堂没有接话。
　　“他确实有他自身的毛病，以后我慢慢让他改了还不行吗？”
　　“改？怎么改？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他那个一根筋的德性，照这样下去早晚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因为看不起他的出身，所以他做什么都不对？他办案那么辛苦那么卖力，反倒让你瞧不上？我看该做出改变的人是你才对吧？就先从赶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狐朋狗友做起，就昨晚那个叫什么沈直的，前一阵子刚出现就让你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不许胡说！”陈霁堂突然提高了嗓门怒斥道。“我和沈老弟是有要事相商，喝酒是因为有别的考虑。以后沈老弟免不了还会经常来这里喝酒，既然你不待见沈老弟，还不如你跟吴念暂时离开这个家，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等他什么时候改了一根筋的毛病再回来。”
　　听到陈霁堂突然要赶自己离开，陈酿秋怒火中烧。“你以为我做不出来吗！”
　　“哎哎哎，我的茶。”
　　“你要是再数落他一次，连白开水都没得喝！”
　　“我刚喝一口，你看你这丫头。”
　　顾良奚和吴念紧接着听到正厅的房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吴念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我几年来在这县衙里面对的生活，隔三差五就是一番吵闹。吴念接着深吸一口气。你不是说要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不如来这里和我一起当县吏吧。虽然累了点，但互相有个照应，也有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顾良奚沉默不语，这间厢房里又一次陷入短暂的沉静。而厢房外的中庭里，端着盛有茶壶茶杯的茶盘的陈酿秋正停下脚步四处观瞧，因为确信刚刚听到了房顶上的瓦片被踩踏发出的声响。
　　吴念继续吐露心声。“当时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加上仅有的一点盘缠也很快花完，一度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后来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做各种苦工，好不容易等到了县衙招聘县吏的机会。所以你说我怎么能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现状，为了给自己赢得更好的生活条件有什么问题吗？”
　　顾良奚仍然不做评论。
　　“说实话，其他的县吏虽然表面上一直对我很和气，但我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他们都有刻意疏远我，因为在他们眼里，不同于他们经过了层层筛选，我是因为被酿秋看中才得以进了县衙当县吏。可是当初我真的是努力参加了招聘，并不知道酿秋当时对我的情意。而我和酿秋走到一起也是因为除了她之外，我几年来一直没有第二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那就和你的酿秋去说你的心里话吧。”顾良奚终于开口，语气却很是冰冷。
　　顾良奚作势迈步要走，然后扭头对吴念微笑着说道：“对了，有什么心里话最好趁现在都说出来，免得夜长梦多，以后都没机会了。”
　　吴念又想起那个没问出答案的问题，然后皱紧了眉头瞪大了眼睛。“酿秋她到底……”
　　不等吴念把话说完，外面中庭里突然传来陈酿秋的大声斥责。“你是什么人？这万年县县衙也是你能随便闯的吗？把你脸上的蒙布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