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良秋》吴念白

1、香樟树下有亡魂

　　夏末秋初，日色将晚，怀川村外沿的悬崖边上矗立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香樟树。繁密的枝叶像一把巨大的伞遮蔽了残存的温热，明亮的阳光从树顶穿透下来配合着微风在地面铺开斑驳摇曳的光影。
　　顾良奚和吴念在香樟树下并肩眺望着悬崖外远处绵延起伏的低矮山丘，目光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一轮红日即将从山顶向下隐没而去。
　　顾良奚身形瘦削，即使在十三岁的年纪也稍显单薄。对比身旁年长两岁的吴念，不仅身形高了半头，比着同龄的孩子也明显壮实一些。
　　“吴念哥哥，翻过那座山就能到长安吗？”
　　“对啊良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长安城就在那座山的另一面。等我们长大了，能自食其力了，一定要一起去翻过那座山到长安城去大展身手。”
　　“去当侠客吗？就像你同样说过的那样。”
　　“对。”吴念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将来一定要成为一名侠客，就像李太白的那首《侠客行》里写的那样，煊赫长安城，不惭世上英。虽然长安是当世最伟大的城市，但我觉得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还是会有不公正的事情存在。人们都说侠客要行走于江湖之中，但是侠客的责任是要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伸张正义的，无论是否身在所谓的江湖都应该去行侠仗义。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相信长安也一定会有侠客的用武之地。”
　　顾良奚看向吴念的目光炽热而真挚。“吴念哥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侠客的，不仅会光耀长安，更是会扬名四海。我相信你！”
　　吴念被顾良奚这份突然的勉励和信任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笑。“那我就借你吉言了。良奚，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长安当侠客？”
　　顾良奚有些迟疑。“可是我没有吴念哥哥你这样的身体条件，剑法也没有你学得快。”
　　“良奚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行的。只要你喜欢当侠客，坚定信念，认定自己能成为侠客，并且持之以恒地努力就一定可以的。难道你不喜欢当侠客吗？”
　　顾良奚看着吴念眼中散发着光芒，然后很是为吴念开心地微笑了一下，紧接着转过身去看着遥远天边的浑圆落日刚好碰触到山顶，认真而坚定地说道：“我也喜欢侠客。”
　　吴念的兴奋溢于言表。“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努力练功，争取早日一起到长安去成为侠客吧。”
　　“好。”
　　吴念转身拿起放置在香樟树下的两把木剑，把其中一把丢给顾良奚。
　　两个人继续在香樟树下练起了自创的剑法，虽然一套动作下来不过是或刺或挑，但两人都一直认真而专注。
　　相比之下吴念应该是其余时间做了更多的练习，动作比着顾良奚明显更加娴熟，而且力道也更有冲劲。反观顾良奚总是有几个动作的衔接不够顺畅，挥剑的力度也略显轻飘，虽然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在敷衍。
　　良奚你要握紧剑柄，把木剑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然后丹田发力，让力气传递到剑尖。
　　吴念对顾良奚一番言语指导之后，顾良奚的动作略有进步，但仍有一个转身斜挑的动作做得不到位。吴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木剑放到一旁，然后上前贴近顾良奚身体侧后方，右手握紧了顾良奚的手腕。
　　“先这样，然后丹田发力转动身体，右脚站稳，转身，对，让丹田引导右手上的木剑发力。”
　　吴念一心贴身指导顾良奚完成更好的动作，没有注意到顾良奚已经红了耳根，更没有看到顾良奚红透的脸颊。
　　“对，良奚你完成得非常好，这样不是很简单吗？”
　　顾良奚努力让自己快速平复了心情才转身对吴念说道：“是吴念哥哥教得好。”
　　还没等吴念说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是啊是啊，吴念哥哥教得太好了，奴家好喜欢哦。”
　　顾良奚和吴念一起回头看过去，迎面从悬崖内侧的缓坡上正走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三个少年。不过和顾良奚以及吴念不同的是，三个少年的穿着都比较破旧并且沾有不少污渍，就连走路的姿态都透露着一身的痞气。
　　走在三人正中间的那个正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地说话，然后三个人一起发出了肆意的哄笑声。
　　中间的少年继续说道：“一个憨儿，一个伪男儿，还都喜欢跑到这悬崖边上耍木剑，你们俩真的是太般配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配合道：“那叫什么来着，对，叫做臭味相投。”
　　三个人又是一阵发笑。
　　顾良奚后撤一步站在了吴念身体的侧后方，吴念的身体像是在他和二赖子一行三人中间的屏障。吴念皱起眉头，对这三个不速之客很是不满甚至有些不屑。
　　“二赖子又是你们几个。”
　　站在三人中间的二赖子朝着吴念啐了一口。“呸！二赖子也是你能叫的？”
　　“我不想理你们，你们三个最好走远点，别打扰我和良奚练功。”
　　“练功？我看憨儿和伪男儿练的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功吧？”
　　吴念脸色变得更差了。“说我可以，不许你侮辱良奚。”
　　“啧啧，这一口一个良奚叫的，好亲切啊。话说你的良奚这唇红齿白又弱不禁风的可人模样，别说是你这个憨儿了，连我都快要动心了。”
　　顾良奚有些气恼，但仍然是站在吴念身后没有说话。
　　二赖子接着说道：“不过我看他爹娘的长相都是正常人的模样，反倒是他细净白嫩，越看越觉得和那个几年前突然从长安跑到咱们村子的叫苏晓晓的妓女有几分相似。”
　　“晓晓姐不是妓女，她是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才和心上人一起逃到怀川村的。吴念接着扭头问顾良奚。良奚，晓晓姐是这么跟你说的，对吧？”
　　顾良奚认真地点了点头。
　　吴念继续对二赖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还有，不许你再说良奚和晓晓姐的坏话！”
　　“哟，护得够紧的。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我偏要说！我不仅要说他和那个妓女长得相似，我还听小五小六说你没事就往那个妓女家里跑，还听到你跟那个妓女学小曲儿，怎么着，你是打算要和她一起去长安当妓女吗？”
　　“登徒子。”顾良奚终于忍不住咬着牙骂了一句。
　　“登徒子？哈哈哈哈，我就是登徒子，不服你来咬我啊？”
　　二赖子和站在他身旁的小五小六一起发出肆意的嘲笑声，不知道是小五还是小六更是抬起手翘着兰花指，挤眉弄眼的同时把干瘪的身体僵硬地扭来扭去。
　　吴念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怒不可遏了，然后弯腰把地上的木剑捡了起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别再打扰我们练功，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不客气？我倒想见识见识你要怎么个不客气？”
　　“没教养的东西，再不走我就替你们爹娘教训教训你们。别看你们人多，我一个人打你们三个你信不信？”
　　二赖子停止了发笑，脸上露出了阴狠的表情。“教训我们？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小五小六给我上，别看他长得高一点，都是虚的，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咱们是三个人。”
　　小五和小六从后腰上各自摸出了一根木棍，然后谨慎地朝着吴念走了过去。
　　吴念握紧了手里的木剑，眼见小五小六一起冲上来的时候立即主动出击，把木剑从右向左快速挥动，木剑击中了小五的木棍之后划到了小六的面前，紧接着用一记直刺击中了小六的胸口。
　　吴念没心思多看捂着胸口的小六脸上痛苦的表情一眼，转而立即把木剑横在身前挡住了小五用木棍使出的一记下劈，紧接着向上挑开小五的木棍之后对他如数奉还，用出了连续下劈的同时向前逼迫着小五连续后退了几步。
　　不过相比之下吴念的力气要大得多，最后一记下劈直接将小五手里的木棍劈成了两截。
　　小五低头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木棍愣了一下，然后被吴念一脚踹在小腹上之后踉跄了几步才没摔倒，脸上痛苦的表情比着一旁的小六有过之无不及。
　　吴念有些得意地笑了。“还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就是有八只手我都照打不误。”
　　“吴念哥哥好厉害。”顾良奚在吴念身后轻声说道。
　　吴念不顾二赖子脸色变得愈发铁青，回头笑着对顾良奚说道：“那是，咱们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
　　“吴念哥哥小心！”
　　顾良奚突然惊呼一声，吴念还没来得及完全回过头去就感觉小腹一痛，然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顾良奚睁大了眼睛看着二赖子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绕过吴念直奔自己而来，惊恐之余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木剑抵挡。可是前一秒还在注视着回头笑容灿烂的吴念，这一刻手里举起的木剑并没有足够的力道。
　　二赖子一下子用匕首破除了木剑的格挡，紧接着朝着顾良奚又是一记斜方向的挥砍。
　　顾良奚又是一声惊呼，不过这一次却是有一道鲜血从手腕上流了下来，同时木剑被撒手掉在了地上。
　　刚刚站稳身子的吴念看到顾良奚手腕上的伤口，顿时怒火中烧，举起手里的木剑朝着二赖子使出了连续而快速的几次劈砍。
　　看到吴念为了顾良奚这样不遗余力地攻击自己，二赖子气不打一处来，也用手里的匕首用力且胡乱地挥砍起来。几次木剑和匕首的碰撞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伤到对方。
　　“这怀川村有我在，就不能容许他这样的伪男儿存在！”二赖子一边挥舞匕首一边大声说道。
　　听到二赖子这般侮辱顾良奚之后，吴念变得更加气愤，然后抬腿就朝着二赖子直踹过去。
　　可是这一次二赖子像是早有防备，不仅闪身躲过了吴念的这一脚，而且立即一只脚猛蹬地面，从吴念身边擦肩而过的同时朝着顾良奚飞身扑了过去。
　　吴念暗道不好，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二赖子手中的匕首已经朝着顾良奚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