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少年》晓月不眠

16、往事

　　没有关上的窗户，有风吹进来。窗外的树叶微微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老旧的小区，总会有时光的温馨感。
　　比如家里，客厅中点亮的那一站暖黄色的灯。

　　一推开门，叶寒声就看到了那盏亮着微光的、放在长沙发旁的柜子上的台灯。

　　“我妈应该不在家，她去上晚班了。”

　　向晚从鞋架上拿下一双拖鞋给叶寒声。

　　叶寒声低头看了看，问：“你这是几码的脚啊，也太小了吧？”

　　换上拖鞋就往里面走的向晚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这等于在变相说自己矮，所以向晚根本不想搭腔。

　　“我看看我妈妈今天做了什么菜，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炒两个。”向晚已经进了厨房，掀开了保温在锅里的菜。

　　叶寒声没有经过主人的邀请，跟进了厨房。

　　“有鱼、土豆丝，你吃吗？”向晚侧过脸问。

　　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全靠泡面过活的叶寒声闻到菜香的时候就已经很给面子地叫了两声。不是用嘴发声，而是肚子·····

　　“咕咕。”

　　向晚看了眼声音的来源，假装很淡定，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把菜盘端了出来。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叶寒声自然看到了向晚刚才的小表情。

　　向晚一手一盘菜出了厨房。叶寒声跟在他身后像只待哺食的鸟儿，却不着急吃，而是追问他：“你刚的表情什么意思？”

　　“什么？我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啊。”向晚拒不承认，把菜摆好，然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叶寒声见他又走，以为他是心虚：“你跑什么？”

　　向晚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冷漠地说：“我不拿筷子你等下用手吃饭吗？”

　　没有过厨房经验的叶少爷，不知道饭和菜是分开摆的。几秒的思考已经够向晚再次反击了，就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厨房里传出来：“自己进来盛饭。”

　　天大地大，美食最大，你叶哥跑进厨房盛饭了。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叶寒声也不安分。

　　向晚把筷子往碗的边缘一放，很认真地发问：“你不是叫叶寒声吗？”

　　“是啊，怎么了？”叶寒声莫名其妙，咬着筷子看着向晚。

　　“你爸妈取这个名字给你，不是应该希望你高冷一点不要老是说话吗？”

　　叶寒声又往自己的嘴里送了块鱼肉，无所谓地说：“你都说了是希望。”

　　两个人拌着嘴吃完了晚饭。

　　叶寒声帮忙把碗筷收进厨房，然后就被轰出来了。
　　毕竟也不能真的让他来洗碗。

　　向晚说：“我怕大少爷你把碗洗碎了，所以快出去吧。”

　　要是没有这句话，叶寒声肯定不会洗碗的，但话一放，叶寒声非要证明一下自己。最后还是被推出了厨房。

　　叶寒声被允许在客厅闲逛。

　　客厅的灯全部打开了。叶寒声看到了放在架子上的家庭合影。远看好像是向晚的小时候。

　　叶寒声走得近了一点，拿起那个相框，发现向晚长得和小时候还是有些差别。
　　以前太秀气了，像个小姑娘。

　　现在虽然也挺可爱的，但一定不会被认成女孩子。

　　叶寒声又把目光转向向晚的父母，然后叶寒声愣住了······

　　向晚的妈妈，为什么有点眼熟？

　　此时门外传来声音，然后就听到钥匙拧动的声音。老旧的小区门也经历了多年的风霜，并不牢固。

　　叶寒声拿着相框，站在原地看着门的方向。

　　听到开门声，向晚手里拿着没洗完的碗到了客厅，怕妈妈看到叶寒声以为他是小偷。

　　叶寒声所站的位置正对着门，向妈妈一眼就看到了他。
　　然后向晚的声音就在屋子里响起：“妈，你回来了。”

　　而向妈妈仿佛看到了鬼······

　　“你你你你······”向妈妈惊得说不出话。

　　叶寒声也惊得说不出话。

　　虽然过了很多年，但是对于向妈妈的那张脸，叶寒声还是挺印象深刻的。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还在上小学的叶寒声和朋友们放学玩够了回家的路上。

　　他沿着公路回家，自己一个人踢着石子慢悠悠地走。头顶的月光明亮而耀眼，是在夜色中不可忽视的存在。今天是一个满月。

　　刺耳的声音划破傍晚的宁静，车灯刺穿黑夜，叶寒声循着声音抬头，就看到了两辆撞在一起往前行驶的车。

　　叶寒声从一闪而过的车窗里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小朋友被吓得忘记了要放声大哭。

　　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叶寒声就冲了出去。

　　那个年纪的小神仙，动用了神的力量，就没办法维持着自己身型了。还在读小学的他其实已经长到十几岁了，动用灵力后直接变化了身型，以常人从未见过的速度，与生死赛跑。

　　叶寒声追上被追尾的那辆车，打开车门，把孩子从里面抱了出来。却没来得及救下开车的那个男人。

　　时间好像有那么几秒钟的静止。

　　小向晚看到眼前的陌生人，听到身后的爆炸，以及传来的难耐的热度，终于哭出了声音。

　　叶寒声抱着小孩，不知所措。同样是孩子的叶寒声只有惹哭小孩的经历，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而且救了人，叶寒声也不能在这里久呆，等警察来了，就说不清了。

　　无奈怀里的小孩紧紧扯着自己的手臂，闭着眼放声大哭，丝毫没有看到自己的为难。

　　“哇·····哇·····”
　　好吧，叶寒声也不敢把他放在车祸现场。

　　那只好报警了。

　　叶寒声给警察打了电话，又给自家老爸打了个电话。

　　当晚受到了惊吓的小朋友死死抱着叶寒声没有撒手，直到看到自己的妈妈，才舍得松开叶寒声。

　　叶爸爸变年轻了些，帮叶寒声去录口供。

　　叶寒声记得向妈妈的脸是因为对那晚的事印象太深刻。那女人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和自己道谢，明明没经历车祸，却和劫后余生一般。
　　一场车祸，丈夫抢救无效，孩子还在，也算是一种行幸运。

　　向晚当时太小，和现在差了太多。叶寒声认不出来。

　　但是向妈妈对于救命恩人的那张脸，这辈子都忘不掉。
　　这都过去了六年，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两个人对视的几秒钟时间里，叶寒声后背冒汗，硬是挤出一个微笑说：“阿姨好，我是向晚的同学。”

　　“同······同学？”向妈妈磕磕巴巴地说。

　　向晚站在旁边莫名其妙，看到自己妈妈像是丢了魂，又看到叶寒声笑得和哭一样难看。

　　“你们怎么了？”碗是擦不下去了，向晚的手也停在空中。

　　叶寒声硬着头皮问：“阿姨你是不舒服吗？看起来状态不好的样子。”

　　你要是看到一个人长得和六年前一模一样，你应该也不会太好。但是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向妈妈冷静了一下，问：“阿姨没事，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寒声。”你叶哥强行冷静，实则脑门已经发虚汗了。

　　向妈妈：你看看姓是一样，指不定是救命恩人的儿子呢，只要确定一下名字就好了。
　　“你爸爸叫什么？”

　　向晚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了，就人口普查上了？
　　更奇怪的是叶寒声居然这么乖地回答问题。

　　叶寒声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叶钦予。”

　　向妈妈飙升的心跳终于缓和，你看看，就是这样，儿子和爸爸长得太像了。

　　扶着沙发坐下，转念一想，不对啊，当时填的年龄是18岁啊，不应该有个这个大的儿子吧？而且名字好像也有点出入。
　　当年报案人那栏写的是：叶钦鱼。

　　叶寒声只知道自己救了了，后续的所有事情都不清楚。看到向妈妈的表情，叶寒声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来。

　　向妈妈咽了咽口水，问：“叶钦鱼呢，是你爸爸的兄弟？”

　　“他是······”叶寒声脑瓜从没像今天这样运转过，他说：“是我叔叔。”

　　此时远在国外的叶钦予同志正对着风景出神，心头微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妈妈终于完完全全放下心来。
　　把救命恩人的哥哥的儿子当作鬼怪，还有点心虚。

　　“阿姨刚才是失态了，不好意思啊。”向妈妈深深吸了口气。

　　叶寒声也停止了冒汗，可算是圆过去了。

　　略带心虚地看了眼向晚，只见向晚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叶钦鱼”这个名字向晚太熟悉了。
　　那场车祸向晚的记忆很模糊，每次都只能想起车尾撞击的巨大震感，以及冲天的火光。至于自己是怎么从车上安安全全地下来的，向晚什么也想不起。

　　而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也充满着不对劲。就好像原本在认真起名字，后来突然随意了一样。

　　有时候向晚也怀疑，那天是不是真的存在。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是不是也真实存在。

　　但爸爸于那场事故中死亡，事情的发生是千真万确。

　　那自己······

　　带着感激和疑惑活了很多年的向晚，眼里突然闪出光来。

　　把带着泡沫的碗好好放到桌子上，沾着泡沫的手忘了要擦，就直接握上了叶寒声的手。
　　“你叔叔在哪呢，我······我想感谢他，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向晚抬着头，真诚而期待地看着叶寒声，眼里的水光映着灯火的微光。
　　看得叶寒声刚收起来的冷汗又开始不自觉往外冒。

　　实不相瞒向晚同学，那个“叔叔”就站在你面前。

　　叶寒声任由向晚抓着自己的手，说：“抱歉，他出国很多年了，你最近应该见不到他。”

　　向晚眸子里的光好像突然就熄灭了。
　　如同一瞬间就落下的夕阳。

　　但是月色也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