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甲的流水账》凤喙麟角熬成胶

2、第 2 章

　　待到张小甲一路绝命狂飙到了419的房门口，急刹车下，看了一眼手表，扑到门口大喊道：“现在是北京时间21点02分48秒，徐施主，开恩啊！”
　　门一开，徐威东脚踏拖鞋，出现在他面前，肩上搭着一条毛巾，黑漆漆的头发湿漉漉的，俨然刚洗好澡的摸样。
　　“张同学，对不起，你的手表慢了3分25秒，今天我就不接客了。”
　　说完，便推手要把门关上，这时急那时快，张小甲伸出一只脚一只胳膊，半边身子卡了进去，哀声道：“徐老师……我……我……我其实想上厕所！”
　　职工宿舍的条件都不错，一室一卫，所以厕所都带在房间里头。
　　徐威东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扭曲捂着肚子外加悻然的笑意，冷言讽了一句：“懒人屎尿多。”说完，便松开了手，任张小甲像条泥鳅似的窜进卫生间便是一通翻江倒海。徐威东皱着眉头，哀叹了一下刚才还用茉莉香味喷过的卫生间，便一屁股坐在电脑前打起了字。
　　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个声音懒懒的贴在耳朵响起来：“西铁城光动能电波表，怪不得啊怪不得。”
　　徐威东见到张小甲已不知何时从卫生间出来，正把脸凑在他的耳朵旁，眼光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表轻声喟叹，不由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前倾了半分，道：“你动作倒是快。”
　　张小甲嘻嘻一笑：“刚才和人吃火锅吃坏肚子了，多谢徐老师救急。”
　　一边笑这一边拖了把椅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徐威东身边，瞅瞅电脑屏幕，瞅瞅徐威东的脸，却不说话。
　　徐威东见他干坐在旁边，对着笔记本一边打字一边道：“你怎么还不走？”
　　“有个人答应今天教我功课，却在我到前门口拨快了自己的表，你说我能甘心走吗？”张小甲用手指戳了戳电脑屏幕右下方，“喏，徐老师忘记调电脑时间了，革命工作做的不彻底啊。”
　　徐威东砰得合上笔记本，转过身看着他，只见此刻张小甲眼角带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灵感闪过，有了一句话。”徐威东突然开口道。
　　张小甲一楞。
　　“你就像那资产负债表上裹脚布的长期待摊费用，明着是项资产，其实是来拖死我的。”徐威东与他对视，却有些恨恨道，“今天下午你走后，我想起了一件事，那次师生足球和谐赛的助攻传球，是范剑传给我的。”
　　张小甲干笑了一声，搓搓手道：“老师的记性就是好啊……不过，范剑的那个球也是我传给他的，算起来，还是我传的。”
　　徐威东笑道：“那我还记得，那次比赛，我传了你一脚球后，是你把它踢进了自家的门框里。”
　　张小甲摸了摸后脑勺，笑了起来：“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当时是，真没想到你会突然传球给我，一慌，我就……”
　　“哦？你慌？”徐威东眯起眼睛，“你为什么慌？”
　　张小甲心里一横，将头一抬，发一甩，道：“我哪知道当时我头发昏干什么慌啊？！”
　　刹那间，两人脸对脸，眼对眼，干看着——与此同时，天花板的白炽灯突然跳了跳，又跳了跳，灭了。
　　“我靠！！”黑暗中，张小甲破口道，“你前几天不是还领了职工奖金吗，怎么连灯泡都是破的！快找蜡烛啊你。”
　　又是黑暗中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叫什么叫，还不是因为你一来，就把霉气带来了。”
　　徐威东从抽屉里摸出一柄蜡烛，咔嚓一声，亮光照耀驱了黑暗，随着星星之火冉冉升起，张小甲松了一口气，说：“可算是亮了。”
　　“怎么，你还怕黑？”
　　“倒不是因为黑，小的时候不听话被老师关到壁橱里去过一次，结果那老师居然给忘了，害我在那里关了一个晚上，自此之后总有点阴影。”
　　“嗯，换我我也这么做。”徐威东举着蜡烛笑了起来，“像你这种不听话的学生，就得强迫强迫。”
　　说着，随手就把蜡烛放到了书桌上，叮嘱张小甲道：“这蜡烛底不稳，你看着可别让它倒！”
　　自己则翻箱倒柜找起了备用电灯泡。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黑暗里只有灯芯嘶嘶的声音，还有楼底下几只猫仔在应景的春叫，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洗发水的味道，张小甲看着他蹲在书桌边翻找的背影，突然缩了缩鼻子，道——
　　“徐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徐威东淡淡道：“有过。”
　　“后来呢？”
　　徐威东抬起头来看着他，烛光映得他脸上一明一暗的：“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烦，我交女朋友，你凑什么热闹？”
　　张小甲嘻嘻一笑，轻声说：“我这不是替广大妇女阶级连带你的东瓜饭谋福利嘛，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摸样又好，又有才学，也是时候找一个了吧。”
　　“找到了。”徐威东晃了晃手里的灯泡，“还好有个备用的。”
　　随后起身推开张小甲，把他的椅子拿来垫在脚底下，伸手换起了电灯泡，一边换一边对底下的张小甲抛下来一句：“其实不怕告诉你，我也就谈过那么一回，结果还是被甩的，甩了后我其实也并不怎么难过，只是就跟你的黑暗恐惧症差不多，对那些事的兴趣不大。”
　　“哦，”张小甲仰着头，若有所思道，“性冷淡。”
　　简洁明了，呛得徐威东整个人支在椅子上便是一个晃荡。
　　“徐老师你放心，你这病，哦呸，你这点小问题啊，包在我身上了，”张小甲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可惜徐威东见不到，“你这叫天然禁欲主义，要靠疏导，你啊，就是一天到晚呆在校园里被闷出来的。你看看你这房间，除了书还是书，半张女星的海报都没有，这怎么成呢！改天我带你出去兜兜，见见花花世界，保准你东山再起，再展雄风！”
　　一瞬间，房间亮了，张小甲说完一连串话，气都没喘上一口。
　　徐威东眯着眼睛，高高站在椅子上，背光俯视着他：“哦，这样，那我先谢了。”

　　等到张小甲回到宿舍的时候，见到自己的床上正躺着个人，不由先向后退了三步——
　　被窝里探出个人头，只见范剑懒懒道：“小甲，你怎么才回来，哥哥我在床上等得好辛苦！春宵苦短，□□中烧啊……”
　　沈大胖坐在一旁，哧哧笑着，突然站起来，挡在面前摊手说：“张小甲！！想要一夜风流，先还来今天的猪脑钱，否则老子就搅了你们两的洞房花烛夜。”
　　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示意他满身的横肉不是白长。
　　张小甲呵呵一笑：“赊了！”说完，便放下书包，笔直朝自己床头一坐，伸手勾起范剑的下巴道：“看看这白花花的小脸蛋，这椭圆圆的大眼睛，啧啧啧，真是让我这个正义凌然的天地男儿也不由为之黯然销魂肝肠寸断啊……”
　　范剑白眼一翻，横眉道：“OOXX的，老子也是你能调戏的嘛？！说清楚了，是老子睡你，还是你睡老子？”
　　张小甲勾起嘴笑了起来：“用说吗？直接做了不就知道了？”
　　说完便扑了上去，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沈大胖一边咬着煎饼果子，打着饱嗝兴致勃勃的观战。
　　过了一会儿，只见张小甲用手掐着范剑的肩膀，把他压在床上，戳了戳脸，笑嘻嘻道：“上次俯卧撑比赛，你做了30个，我做了78个，就凭这，我也该是上面的那个。”
　　范剑哼了一声，用膝盖顶了一下张小甲的口口，见他嗷呜一声便乘他吃痛顺势一转将他压下，道：“你每天早上睡懒觉，还不都是我去帮你敲跑步章顺带买早饭，论体力论耐力，你还想压过我？”
　　张小甲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道：“你你你踢我的命根子，老子断子绝孙也要跟你拼了！”
　　两人又是翻来滚去成了一团，沈大胖啃完了一个煎饼果子，在旁边忽悠悠的说了一句：“小甲啊，今天王婷婷来过了，她说她想通了，不管母公司还是子公司，她都不想和你再当关联方了。”
　　腾的一声——张小甲整个人直挺挺的坐了起来：“胖子，你说什么？”
　　范剑却是一勾手，也跟着坐了起来，搂着张小甲的脖子还不肯放。
　　“她说她没法当面跟你讲，所以要我转达，她要分手！！！”沈大胖大声的喊道。
　　“哦。”张小甲忽然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若有所思道，“上周末我见她在校门口上了辆宾利，帮他开门的是个男的，岁数不大，还以为是她亲戚——”
　　范剑见状，翻下床坐他旁边，愤愤道：“小甲，女人到了一定岁数，看的就是男人的口袋，你可要看开点。”
　　沈大胖跟着点头：“嗯嗯，就是到了一定岁数。”
　　张小甲笑了一声：“胖子，她还说了什么？”
　　沈大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还有这个。”
　　范剑伸手抢过去，展开大声朗读了起来——

　　“亲爱的，甲，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了。昨天晚上你对我说，你对我的爱是不会折旧的固定资产，然后我想起了我家后院那辆生了锈的自行车，你说你对我的爱是那越积越多的银行存款，我想起了上个月你问我借了200块钱到现在还没还给我，括号，你不用还我了，括号，你说咱合并了我是母公司你是子公司，我越想越气的是，你居然觉得我像你妈，我是母你是子，那你以后还不是指望靠我养？亲爱的，甲，我曾经喜欢过你，但后来我越来越发现，那份喜欢变得像是从收入成本里挤出来的那点微薄渺小的利润，今年过了，就不会带到明年，而且还要交税。我想要的不是利润表一样的生活，而是一个资产负债表一样的男人，稳固牢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你报你的流水账，我打我的如意盘，乘着毕业在即，大家好去好散吧。婷婷。”

　　沈大胖在旁点了点头：“听说她中级财务那门课拿了满分，人才啊，人才。”
　　范剑则甩了甩信纸，不以为然道：“不过有错别字。”
　　两人唏嘘完，去看张小甲的脸色，只见他低着头，嘴角抽搐了半天，开口道：“范剑，你舅那单位，俺想明天就去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