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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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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模拟考后,天气越发冷了。文风一直在感冒,整日红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真不明白能从伦敦那种鬼地方活着回来的人为什么还这么怕冷?!
把冻僵了的手放进男友的手掌中,让那种温暖一直从手心传到心里……
所有女孩子最低限度的梦想……叹----
又来了!对!就是这种可怜又无辜的眼神!
眼泪……明明是因为打喷嚏擤鼻涕……
还看……
OK!OK!我投降!摸小狗一样揉乱他那绝对已经跟发型无缘了的头,接过他的热水袋,一路飞奔到楼下的热水房去帮他冲热水(我们教室可是在四楼啊,而课间只有十分钟,还要包括在热水房排队的时间!)
自进入冬天以来,每一个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我都是这样奋斗在四楼到一楼的楼梯上,加起来大概已经超过当年的两万五千里长征!
果然是债主!
“你换个充电的吧!”有一次我提议。
“不要。”
我瞪着那两个字,恶狠狠道:“为什么?”
他不答,笑眯眯地把热水袋递给我,让我去给他换热水。
我几乎昏厥,杀人灭口的想法都有了!
最后还是去换水----谁让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最是我招架不住的。叹自己命苦。
一口气冲下四楼,很好,不到一分钟。
好像全楼的人都聚在了这儿似的,热水房排了长长的队。要是小妖,肯定想都不想就插队,可是我毕竟不是小妖,实在承受不起那么多白眼,所以只好乖乖排队。
“你知道吗?这次模拟考啊,那个三(四)班的商文风又在前十名哎!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帅的男生,哦,成绩又那么好!哦——”
前面这女生真是和小妖有一比。不知道她见了那家伙喷嚏连连,鼻涕眼泪一把抓的样子还会觉得他帅吗。
“说起来他还真是让人惊奇,明明听不见说不出,成绩竟比正常人都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所以才说他是上天创造的奇迹啊!不愧是我的天缺美男……”
“是啊,天缺美男。”那女生笑着接口。
“……并不是真的‘天缺’。”忽然一个低低的声音插进来。
“什么?”
那个声音轻轻地说:“他不是天生就聋哑,听不见说不出的……”
我抱着热水袋一个人在操场上晃悠。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二十分钟了,现在回教室无异于自杀,不如干脆翘掉算了。
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三年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学校的操场这样空旷。
操场北面的那颗老银杏树已是满头“金发”。风起,银叶漫天飞舞,天地间一片星光闪动。杏眼长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这一片飘零的杏叶间,裙摆轻舞。
我站在她面前,短发随着金叶飞舞,淡淡地轻笑。
她呆呆地看我,竟没有反应。
我在别人的眼里,是否也是一幅画?
仰起头,杏叶曼舞,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幕下,辉煌的绚烂。信手捻起一片落叶,我叹息似的笑道:“冬天了呢!”
“嗯。”她轻轻地应道,“冬天了。”
我们像往常一样并肩坐在树下。
我笑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现在是上课时间,没什么帅哥从这里经过的。”
她看我一眼,眼神有点奇怪,没等我再说话,她已经转过头去,哼道:“你还不是一样?怎么舍得抛下你的天缺帅哥跑这儿来了?”
这家伙不对劲!我立马断定,很可能刚从孙和那儿受了气来,最好不惹为妙。
没听见我说话,她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好像世界都安静了,然后她说:“怎么了?”语气里竟是淡淡的担心。
我轻笑:“我哪有怎样啊。”
她仔细地看我,淡淡地道:“我八岁就认识你,虽然你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十年如一日,那个笨脑袋里整日在想什么始终也参不透,但总不会一点情绪都感觉不出吧……”
杏叶飞扬,风吹散了声音里莫名的失落。
我笑起来。是啊,我们都认识十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个刚搬到上海,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只知道哭泣的外地小女孩,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上海小魔女了。
我抱紧了怀里那只渐渐变冷的热水袋,道:“小妖。”
“嗯。”
“你相信上帝吗?”
“不。”
我闭上嘴,觉得自己很愚蠢。
小妖跳起来,拢手对着天空大叫:“我是撒旦的子孙——”
懒得理她,这家伙又开始发疯了。
“哈哈——魔鬼,快吧我带走吧——哈哈哈——”
神经质的笑声,披散的长发在阴沉的天幕下张扬,倒真有七分像魔鬼。
下课铃响了。我松了口气,这家伙吃错药了?我们是在逃课哎!招不来撒旦,搞不好就会招来教导主任!
小妖欢呼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只向后挥着手:“我先走了,拜拜!”
我慢腾腾地站起来,一低头,只见小妖刚才站的地方,地上两点水滴。咦?下雨了吗?还是……热水袋漏了?
文风是信仰上帝的。在他的书包里永远都装着一本圣经,现在社会的年轻人,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虔诚的信徒。
——你去了哪里?
紧紧地抱着那个逃工了一节课的热水袋,水汪汪的眼睛里尽是无言的控诉。
“给你冲热水啊。”我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
他怀疑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当我白痴啊?!
我笑,又伸出手去揉他的乱发。他的发质很好,柔软细密,我的手伸进去,丝丝纠结的温柔。
心忽然就柔软了,就像德芙巧克力的味道,丝华柔顺,带着淡淡的苦涩和甜蜜。
你怎么了——他用口型无声的询问。
“没什么。”我收回手,继续一身懒骨头的摊在桌子上。
他把手背放在热水袋上捂了捂,然后抓起笔写:“你真的这么讨厌去冲热水吗?”写完了怔怔地看着我,湖绿的眼睛,波光潋滟,里面有一种东西,让我想落泪。
心,层层叠叠的疼起来,我却只是微笑:“倒也不是。”只是说不上喜欢罢了。
他便也微笑了,还是那么单纯啊!
低下头,他轻浅地笑,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梅吉、梅吉、梅吉、梅吉、梅吉……”每写下一个字,嘴唇就跟着微微的动,缱绻温柔。
我耳朵慢慢的热起来。明明只是无声的文字,我却觉得那些字都变成了低吟,和着热气吹进了我的耳朵,在我心底引起了一阵阵的颤栗。
半眯着眼,我依然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初冬的阳光照在面前的少年通红的鼻子上,像堕落人间的天使。
堕落——我喜欢这两个字。抬起头,眯眼看向虚无的上空——既然堕落了,就不再是你的天使!从此,这个人,他便只是俗世的一介凡夫,一个平平凡凡的少年,只是,我的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