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若关己，高高挂起》源子hh

25、虫宴（一）

　　张青霄穿过似曾相识的老旧街道，被呛人的烟味驱使向前。烟酒副食店、裁缝铺、旧书店、中药房……一家店连着另一家他都一一记得。
　　这是……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直到，停驻在十字路口前。

　　穿得很单薄的女孩坐在饭店门前的石阶上写画着什么，门头的滚动屏走着红字。饭店似乎还未开始营业，隔着玻璃看见的是没有被灯光照亮的内部。
　　他来过这里。
　　他知道自己必须进去。

　　他走过没有车流往来的马路，慢慢接近这家饭店。
　　女孩一如既往地写着算术练习。
　　泛黄的墙壁、蒙灰的窗户、字符残缺的店名，显然是一家有些年代的店了。这样“不拘小节”的整体风格实在让人不太想进去。
　　“客人一位！”女孩不咸不淡地瞥了张青霄一眼，冲店内哟喝到。
　　张青霄看着挂在店门上的蜘蛛网犹豫再三，推门而入。

　　正对门的巨大镜子映出不清晰的影子——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人。张青霄下意识地在脸上摸了摸，果然不知何时一张面具已经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店内只有一桌有客，几个戴着不同动物面具的人坐在围绕巨大圆桌摆放的座椅上，张青霄思考半晌还是决定单独坐在一旁，不过不等他坐下，一个戴狐狸面具的人就招呼他过去同坐。
　　听声音，这个戴狐狸面具的应该是个年轻男人。张青霄刚刚看他和戴着青蛇面具的青年女性以及戴老虎面具的中年女性都相谈甚欢，自觉得和对方合不来，就找了个离狐狸面具较远又左右无人的地方落座了。狐狸面具见张青霄比较排斥自己，耸了耸肩，似乎在表达遗憾。

　　戴白羊面具的女人牵着戴黄鼬面具的男孩坐在了张青霄的左边，两人似乎是为了避开张青霄正对面那个戴着狼面具看起来一身痞气的男人。
　　很快张青霄的右边坐下了一个戴着黄狗面具的热情的男生。这个男生一上来就跟他打了招呼，因为想到了自家的嘚嘚，张青霄莫名感觉这个男生蛮亲切的。

　　最晚来的戴猪面具的女人毫不在乎地坐在了狼面具身边最后的空位上。
　　座位数刚好和人数对应，这一桌十四人坐满了，就要开始上菜了。

　　不知道这种苍蝇馆子会给他们吃什么。
　　张青霄连着要在鬼域里吃两餐这一点他是没有想到的，其实碰上在鬼域里上桌吃饭是小概率事件，大部分的鬼域里参与者是不会感到饥饿的，而且能正经吃上点什么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一般来说，端上桌的只会是一些连屎都不如的玩意……就像这第一锅端上桌的内脏乱烩。
　　张青霄不知道其他人看到的是不是同样的东西，但看同桌人的反应应该是要差不差。如果不是戴着面具，他恐怕现在会拧着眉头使劲咬自己的食指指节。
　　刚刚和这盆菜擦肩的戴鼠面具的男人仿佛衣服上沾了脏东西，毫不掩饰厌恶地用手拍打。

　　菜品很快摆满了桌面，满眼令人晕眩的红色和生肉色散发出恶心的腥臭味，密密麻麻的虫卵和蠕动的蛆难以忽视，甚至有些菜品还鲜活地跳动着。白的、黄的、红的、黑的纠缠在一块，覆盖着紫色的不知名酱汁，乱七八糟地瘫在巨大的钢钵里。死不瞑目的眼神、扭曲残缺的牙以及像在发出胎动一般的腔室。
　　有一种看到了一桌子活体生物书的美丽感觉，和课本上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张青霄进来得急，还没吃晚饭，正心不在焉地回忆着今天观里的菜单，试图麻痹自己。

　　那位不知道是店老板还是厨子的凶狠角色就提着菜刀一言不发地站在前台，既不催促他们进食，也不给出任何提示。
　　在座的也都十分沉得住气，并不打算贸然赌命去动筷子。

　　戴狗面具的男生做了第一位勇士，他抽出筷子夹住一块看不出原样的生肉块怼向嘴边，在筷子和面具连打三次架后才把看起来不能吃的肉块搁在盘子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狗面具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他浮夸地扭动身子，掐着自己的脖子仰躺在椅子上。

　　张青霄看着被他一并夹进盘子里的苍蝇挣扎着飞起来，又落回肉块上，心中不免担忧。

　　一段时间的静默，店老板好似都有些忍不住了，往圆桌这边靠了两步。

　　不应该啊，没进嘴的东西还能把人给吃死了？

　　张青霄迟疑片刻，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你没看见么，戴着个面具怎么吃饭啊。”狗面具利落地坐起身。他把纸巾盒转到自己面前拿了张餐巾纸草草擦拭面具，顺手拈了一叠给张青霄，等到要把旋转台面转回去了，慢一步想起问旁边戴蛇面具的女士是否需要，被谢绝。

　　没有人有要离席的意思。
　　狗面具百无聊赖地翘起椅子，他跟张青霄搭讪两句没得到回应后就试图和老板攀谈。“老板，这面具你咋不给嘴巴上留个洞啊，万一，真有人想吃你做的这个什么玩意呢？”
　　张青霄只能说觉得这哥们儿不怕死得有点酷了，就店老板手里那两把剁骨刀，觉得是在做梦也应该会怵上三分才对，虽说死是不会死，痛可是真的痛啊。

　　“诶，老板，你们这没点小炒吗，这一桌子硬菜看起来就不好消化。我还没吃晚饭，你给我和旁边这看着挺饿的哥们开个小灶呗。”
　　哟，还提上意见了，好一个反客为主啊。不过这非亲非故的，怎么还有我的份啊。张青霄默默吐槽。

　　店老板逐步靠近，他的五官挤作一团，干哑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爬出来，“炒、饭、成、不？”
　　这是张青霄第一次听见店老板的声音，他一直以为这位老板会做的只有把客人剁成食材。

　　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一幕起了兴趣，就连一直以来仰头看着天的戴狼面具的男人都将犀利的目光投了过来。
　　本来这老板有让步就已经很令人惊讶了，只听戴狗面具这人又说：“是能吃的那种吧。”

　　老板点了点头。

　　“谢谢老板，老板你人一看就面善，厨艺肯定好！”狗面具满嘴胡言。
　　张青霄甚至在进入厨房的老板脸上看出了一丝羞涩，大受震撼。

　　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这碗饭端到张青霄面前，他是进退两难了。旁边的狗面具吃得跟饿了一天一样，不论是同桌的其余十二人还是老板都死死地盯住他，让他如芒在背。张青霄掀开面具，将嘴巴露出来。
　　卖相和味道意外的都还不错的一碗扬州炒饭。
　　张青霄别的不敢说，但是对自己的饭量还是很有自信的。面具刚好把视线挡住了，一桌子秽物就不能影响他的食欲了。
　　食物不能浪费，吃！

　　“超级好吃，老板，怎么做这么好吃啊 我以后就是你的粉丝了，这么好的厨艺怎么不多发挥发挥！”狗面具使劲夸赞老板的厨艺。
　　张青霄也顺势感谢：“好吃，谢谢。”

　　“各位，请上来吧。”面容姣好的女子从楼上款款走下。
　　张青霄知道刚刚那些不过是开胃菜，正菜才刚端上来。

　　这位老板娘穿着与这个饭店格格不入的墨绿色旗袍，旗袍上绣着几朵米白色的虞美人。她的妆容清淡，眉眼柔和，正倚着扶手微笑着。

　　离楼梯最近的羊面具牵着黄鼬小朋友跟在这位或许是老板娘的人身后上楼了。
　　紧接着，青蛇面具提起放在背后的手包也走上楼去。
　　张青霄就坐在楼梯旁，不太好在旁边的人都叫走了的情况下什么也不干地坐着不动，狗面具看起来在等他，但他和这个今天第一次见的人不熟，实在有些尴尬，立刻就跟上了青蛇面具，果不其然狗面具也顺道跟在了他后面。

　　地面铺着整齐的白瓷，泛着着年代久远的黄色但看起来十分干净。

　　后面的人猛地拍了张青霄的肩膀。
　　他有些不悦地躲开身子，一回头，戴着狗面具的男人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糟了糟了糟了，我在做梦，马上醒了！”

　　看得出来，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肯定离醒过来不远了。

　　经常有些人会在做梦的时候勿入鬼域，这并不罕见。和鬼域没有因果纠缠的人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鬼域就像是一个因果交流的场所，没有借取过因果的人是不会被收走代价的。

　　在鬼域里遇见的普通人一般来说有两种类型，很清醒的和很混乱的，后者相较好认，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毕竟说的都是梦话。

　　张青霄看见狗面具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朝他挥了挥手。

　　*

　　“周考了，林逸翰，别睡了。”
　　前桌递来数学卷子。

　　“啊……不行，我要把刚才的梦续上。”林逸翰把上半个身子都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
　　“你刚刚做春梦呢？”

　　乔珵玠在台上大声道：“周考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

　　林逸翰转着笔无声抱怨，“考考考，天天考，考死我算了。”

作者有话说

　　搞笑担当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