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主格》此地无烎

23、第 23 章

　　空气好像凝结了，莫名地有些令人寒噤。走廊其实也能从围杆边看到天空，可总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总有耸高大树的遮拦。他们像坐井观天，观那一方的蔚蓝，想象无羁的荒唐的未来。
　　而他们在走廊上。沉默的氛围里，吴涫低头看着宋宁微微颤颤的睫毛。他眼里淌着不自知的汩汩温柔。宋宁这个人，无厘头的给他一种错觉。一种他需要他的错觉。这本来不值得有什么好推敲的，他能理解他一直是作为被依靠的角色，但偏偏令他无法明白的是，他好像也需要他。
　　这是为什么呢？
　　吴涫敛下了眉眼，静静地想着这宋宁的回问。反正离教室没几步远了。这样想着他虚虚握了握早已放开宋宁的手。他从五年前的秋季起就没想过，要靠着谁需要谁，他是头倔驴，十头牛都拉他拉不回，天真与幼稚，在那些年里被撕的支离破碎，再怎么疼，再怎么累，他都只身一人。独立着，孤独着，固执着往前走。在这条名为人生的路上尽管他总是会停在某一处，忍不住回头看以前走过的风景。即使满路泥泞不堪，落花残影，也有他留恋的月白风清和欢声笑语。然后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最是又复起，又复终。
　　宋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快要被这沉默给淹没，快要被这直冲面门的直白冲昏了头脑。
　　天呐，谁能救救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问了什么？他是不是应该笑着说这是一个玩笑，他是不是应该假装不经意的跳过这个话题？
　　他现在脑子里的思路绞成了一团团麻线。大部分的时间他头脑都不太清醒，但他觉得这比以往的以往还难对付。
　　他耐不住一直颤颤巍巍的薄唇，跟耐不住一直慌城惶恐的心脏一样，炙热着跳动着按耐不住。宋宁他听见自己支出声来，细如蚊蝇振翅般，毫无气势可言。
　　他说：“你不想的……”不用确定了，你不想的，我的过去并不是彩色的。
　　说着，宋宁觉得自己又很无理，他凭什么帮他人做决定？难道自己想成为那个人吗？宋宁抿紧了双唇，不在颤抖着唇，但是他半句话也不肯外泄了。
　　装了太久的无敌，突然间软弱起来，连他自己都不习惯，也不愿意让别人习惯。
　　大概是宋宁这般欲盖弥彰的偏头，让吴涫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
　　他站在月光下，面前坐着一个女人，扎着干净利落的低马尾，戴着几乎没有度数的眼镜，一眼看过来，眼睛里盛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她轻启薄唇轻问，“别人的靠近就真令你难以接受吗？”
　　他没说话。
　　“涫涫，你不能只为你自己着想啊。”
　　……
　　吴涫闭了闭眼，然后轻轻睁开，看着宋宁的侧脸，神色不明。
　　待了半响，正当宋宁以为此事就此翻篇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执起他的手，轻轻拨开他紧攥的拳头。
　　指尖在他手掌上划过他的指腹，一路延伸至手心肉肉的那块。紧接着那里被捏了两下。
　　砰！两下点燃了他的慌乱不堪的血液，以至于手心出了更多的汗，湿冷的，黏黏的。
　　宋宁愣愣的看着伏在手心的指节。骨骼分明，修长均匀，往上是清晰可见的青筋脉络的手臂。
　　这手的指尖忽然点在某处，轻轻在那里打了个转儿，“好的这么快？差点找不到了。”
　　宋宁愣了下，然后他又听到了耳边传来吴涫含糊不清的声音，“确实。”轻柔地砸中心坎，不能止住泛滥成灾的幻想。
　　看吧，他就知道，谁也不想。
　　“啧。”吴涫皱眉，“确实不想有这个。”他又捏了捏宋宁手心的肉肉，明示他指的是什么。
　　吴涫想：给台阶下？这我熟。不过，这手……还挺软的？
　　吴涫说完抽回了手，宋宁看着吴涫脸上的一点薄红，默默地低头瞧自己的手心。
　　手往上徜开的是月牙形状的小伤口，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是察觉不了的。
　　宋宁收拢五指，紧紧的握了下，手心绵软的地方，如同内脏鲜活柔软的心头。
　　他想起了，今早洗漱的时候，手心凉凉的跟搽了药似的。但是因为早晨迷迷糊糊的，没多想。只以为又是药后副作用，毕竟以前他就发现，吃了药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
　　可现在，他不得不多想了。
　　他怎么会如此自信自欺地觉得有人真正的关心他？
　　真是习惯将人往坏去揣测了……
　　世事难料，难料世事。
　　万一，吴涫涫就是那个万一呢？
　　不管宋宁脑子怎么想，怎么乱，反正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他一下子瘫软下来，吴涫及时扶稳了他。宋宁虚虚地看向吴涫，看他紧抿的嘴唇，看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看他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心忍不住又想：吴涫涫说的“我们一起医治”指的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生理上的医治还能治好，时间会让伤口愈合，岁月会让伤疤淡去。也许不会留疤，也许会留疤。他不害怕，他自己身体他自己知道。
　　可是，心理上的医治……他做不到。他尝试过了，最后，他逃避，逃到了这里。
　　吴涫涫说的应该是生理上的，他不觉得吴涫涫有什么心理疾病。怕黑，只能算创伤应激性，可能是因为看鬼片或者玩鬼屋留下的后遗症吧……
　　就是啊，吴涫涫指的肯定是生理上的。这样的话……他算是在偷偷享受两个人的友谊吗？
　　宋宁又扬起熟悉的嘴角，温和的笑着，小酒窝微微下陷，他微抬下巴，朝吴涫点了点，说：“这不是好了？”
　　他盯着吴涫的脸，继续道，“又不是女孩子，不用伤点地方就要上升到要医治的地步。”
　　吴涫拧了下眉，但很快又松开了，宋宁欲要试探，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那你呢？”
　　吴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问什么。
　　沉默片刻后，宋宁看着吴涫突兀地脱下外套，他都来不及阻止，视线一晃，就瞧见了对方消瘦却又精致的锁骨在半遮掩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宋宁的脑子顿时像煮开了的沸水，蒸汽直冲出脑门，满脸通红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