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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给你弹首曲子 ...

  •   吃过饭,何冉晴忙着收拾东西。因为我的嘴缝着线,所以吃饭的时候总是漏,她正在帮我清理弄脏的衣服和地面。她收拾好之后坐在我的床前,轻轻地问:“听说……你有抑郁症?你这一身伤是被同学打的?”
      我转过头看向她,她低着头抿着唇,一副生怕冒犯到我的样子。我很讨厌这种表情,明明很怕冒犯别人,却偏偏要问那些触碰他人隐私的问题,然后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就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真的挺令人反感。虽然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妈告诉她的,但我还是觉得她的问题很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隐藏起厌烦的神色,心里告诉自己:姑且就当成这是护工的工作要求吧,我是在配合她工作。我尽力和颜悦色地向她点点头,她的表情流露出同情。
      她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地跟我讲她的故事。她啰哩啰嗦地讲了大半天,简直比班主任讲课还要催眠。我为了营造礼貌绅士人设,强忍着没睡,尽管我憋着打哈欠到热泪盈眶,还是听着她讲完。除去其中的磕绊、重复、间歇性停顿以及痛苦回忆所触发的声泪俱下,我所提取的主要信息也没多少。
      何冉晴今年20岁,因为父亲早亡,母亲身体不好所以她上完初中就辍学在家,每天去附近的工地里打零工,或者把自家种的菜挑到十里外的集市上去卖,晚上就在村口的路灯旁边借着昏黄的灯光做点针线活,第二天卖菜时带着一起卖掉。她挣的钱除了给母亲买药,还要供哥哥上大学。后来,她的母亲上山砍柴的时候摔成了偏瘫,她哥哥知道了之后就断绝了所有联系。她被逼无奈,几度想要自杀,但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每天都面带笑容。她尽量把日子过得像往常一样,不表现出一点悲伤,存了一点钱就带着母亲去求医问药,却被一个骗子中医把钱全部掳走。她偷偷哭了好几个晚上,不敢让母亲知道。她的母亲怕拖累她,在她出去摆摊的时候吃耗子药自杀了,她到家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了。
      何冉晴擦着眼泪,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假装乐观地对我说:“你看,我的经历那么悲催现在也能好好地活着。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有父母照顾。尽管他们忙不过来,还是请了护工照顾你,你有什么好抑郁的?不过是心情不好,没必要非说是这个病那个病的。”我明白她是好意,但是她的话真的不中听,每个人的经历和接受能力不一样,谁也无法要求别人的生活态度和自己一样。她的经历的确很惨,但是也很像苦情励志剧里的情节,她的生活距离我太遥远,我从未触碰到,所以我只能对她产生同情,认知到她的痛苦,对她产生恻隐之心,却永远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她的苦楚,实际感受到她的不易。她同样也是这样,她只是看到了我比起她而言的幸福,了解我的病情,对于我实际上受到的折磨,她只能说“我真替你感到难过”这种话,始终不能说出“我有过这种经历,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不想过多地评价别人的生活,也希望别人不要随意地对我的经历评头论足。「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打出这样一行字给她看,她尴尬地笑着,颇有些觉得我不知好歹的意味。
      过来打防血栓针的护士打破了无人说话的僵局,护士撸起我的袖子,在我的胳膊上绑了一根橡皮胶管,抹上碘酒拍了拍。我看着那个护士,恍惚间竟觉得她很像林慕槿,我晃了晃头,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别乱动,小心针打偏了。”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林慕槿,果然刚刚真的只是幻觉。
      打完了针,何冉晴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走,她说:“你妈妈说等你打完针我就可以走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见。”我朝她挥挥手,她点点头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看时间已经是四点半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俞雎就过来了吧,我有些期待他的到来。我对自己的期待感有些疑惑,奇了怪了,我为什么要期待他的到来?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想着今天要来,又或许仅仅只是今天来,来的目的不是因为我,是为了自己的手机。我越想越不是滋味,竟然生起俞雎的气来,真是莫名其妙!也许生病的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吧。
      我随便拿了一本题就开始做,很快就忘记了生气,果然还是做题有用,学习真的能使我快乐!
      五点半左右,俞雎从门口悄悄进来,他提着一个大白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他转过头看见我正盯着他笑,他眨眨眼愣了一下既而笑着说:“凯哥,你醒了?我怕影响你休息才这样进来,你到好,嘴上都缝着线还在那笑。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来了。”他假装生气地走过来,把白板放在我眼前,“这是我斥巨资专门为你买的讲课用具,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他得意地笑着,我装模作样地抹了抹感动的泪水,他对我拙劣的演技非常满意。
      俞雎掏着书包说:“姜凯同学,睡一天了该学习了吧?下面俞老师马上给你讲课。”他掏出一本数学书,“马上开始今天的第一节数学课,坐好了。”然后敲了敲黑板,清了清嗓子说:“咳,看黑板啊看黑板,上课期间不能走神上厕所啊。”他表演的很卖力,还真有老师那味儿,不想当老师的演员不是好学生,我被他的精湛演技所折服。
      他拿着那块小白板,一本正经地讲着,除了老师,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正经八两地给我讲东西,虽然他前期的表演惟妙惟肖,但是后期有些差强人意。“呃,今天讲这个直线的方程啊,仔细听着,都是重点。先说这个斜截式……”他突然停了下来,仔细地辨别书上的字迹,经过反复鉴定,他接着讲,“已知直线在y轴上的截距为b……”他又停了下来辨认字迹,这次可能比较难分辨,我们的俞老师战术咳嗽了一声,说:“那什么,我……我上课打盹儿来,这一块的笔记全是睡觉体,我看不明白。”
      气氛变得尴尬,我扶着下巴,忍着痛,尽力嘟囔出声来:“直线在y轴截距为b,斜率为k,方程为y=kx+b.”
      俞雎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凯哥,这些你都会啊?”
      “会话,额高杉的类容都学完了。”我的嘴和下巴都缝着线,不敢大幅度张嘴,导致我说话都说不利索。
      俞雎没有关注我嘴瓢的问题,他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我以为自己能来帮你补课,没想到你居然把高三的内容都学完了。唉,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居然才发现自己在马戏团工作……”看着他丧失信心的样子,我有点于心不忍,我开始自我反思,或许我真的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我的做法可能太直接了,如果委婉一点他就不必这么难过了……
      事实证明,我的反思是多余的。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地一抬头,“不行,这花钱买的白板不能浪费。”说着,他把白板上的字迹擦掉,在上面画了一阵,一只小王八就画好了。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在上面写上了“姜凯”两个字。然后他很高兴地给我看,“凯哥,你看我画的像不像你?”我摆出职业假笑脸点了点头,他笑得更猖狂了。
      我拿过手机打字「天晚了,快走吧。谢谢你的到来,手机还给你。」他接过手机,一边笑一边摆手,好一阵他才停下来。
      “凯哥,别急着赶我走。这手机我送你了,我今天以为手机没了,刚去买了一部。”
      我被他的富裕惊到,他看出来了我的震惊,解释说:“我爸他做生意没空管我,给我租了个房子,每个月给我3000块钱。我也没多有钱,就买了个1800的手机凑合用着。”他越解释我越疑惑,这就是所谓的“没多有钱”?作为一个17年来没有收过零花钱的孩子,或许真的是我格局小了。
      “凯哥,你想不想听曲子啊?”他一脸神秘地问我,我点点头想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他拿出一个我没见过的东西,目测应该是一种乐器。
      “这是拇指琴,我中午都没休息就为了琢磨这个玩意儿,所以下午数学课才睡着了。”他委屈地瘪瘪嘴。“不说这个了,我弹首曲子给你听。”
      他认真地弹着,动听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泄出来,拇指琴的音色很好,具有延伸性,不同于西洋乐器的高贵,也不同于传统乐器的高亢,只是一种淡淡的空灵感,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弹完一曲,问我:“怎么样,是不是有大师的感觉?”我向他竖起大拇指,问他这是什么曲子。
      “我这弹的是《Raindruight》,很治愈吧。”他把手一抬,一脸自恋地说,“不用夸我了,我知道自己技术高明。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那就再奖励你一首曲子吧。”
      俞雎又弹了一曲,我感觉调子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是哪首歌。“你知道这是哪首歌吗?”我摇摇头。
      俞雎不怀好意地笑着唱起来:“今天你要嫁给我~”然后凑过来,他的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趴到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凯哥,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嫁给我。”温热的气息让我的耳朵发烫,要不是行动不便,我早就打他了!我恶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脖子,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了。
      “哎呦,凯哥,我就开个玩笑,你下手可真狠。”他捂着脖子,疼得龇牙咧嘴,在地上跳起了街舞。
      门外的宁陌若看着病房里嬉笑打闹的二人,拍了一张照,发给了林慕槿,然后打电话给她:“Persephone,去查一下那个男的。”
      电话那头的Persephone应道:“好好好,宁大人,我立刻去办。”然后宁陌若挂了电话。
      林慕槿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电话已经被挂断。她有些落寞地握着手机,喃喃自语道:“真希望你每次给我打电话,不只是找我办事,哪怕只是说一声谢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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