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晓》吹梦 寒雨

35、第三十五章

　　前一天傍晚，天便阴了，第二日早晨果然下起雪来，飘飘洒洒，又阴又冷，到了傍晚才停了。慕夕倒了一杯茶，捡了本书来，翻了两页，上官子静就进来了，身上的寒气老远就能闻到，慕夕也不起身，他凑到慕夕面前，抢了她的杯子喝水，呼吸出来的气都是白的。慕夕起身要为他脱了身上的外衣，他阻止道：“你天天呆在这里也不闷吗？我们出去。”说完抓起一边慕夕的孔雀毛大氅，裹到她身上，拉着她就往楼下跑。

　　外面停了雪，也停了风，倒也不是很冷，院子里原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却见两三个仆人把雪扫了堆起来，院中也有两株红梅，已经绽放，映着白雪如胭脂一般，真是好看极了。
　　慕夕道：“真是可惜了。”

　　上官子静笑呵呵道：“一会就不可惜了。”

　　但见几个婆子拿了铁炉，铁丝，铁叉，诸多东西过来，慕夕笑了起来：“原来要烧东西吃呀。”口气一变又叹气道，“以前在家时到了冬天二哥也带我做这些事。”
　　上官子静听她在自己面前提林慕岚，竟有些紧张，试探问道：“你们经常在一处吗？”
　　慕夕幽幽道：“嗯，二哥一直是府里除了娘亲待我最好的一个。”

　　上官子静揽过她，让她贴着自己：“你一直念着他吗？”

　　慕夕点头：“我一辈子都不能忘的。”

　　上官子静只是把她搂得更紧，心里细微的疼痛，仍旧笑着说：“那就一直记着吧。”

　　慕夕叉着红薯烤，上官子静叉了一块肉烤，锦儿也招呼小艾春桃等人过来，年纪轻轻的哪个不爱玩，一时间倒是也很热闹。慕夕烤了红薯就伸手去拿，一下子就烫到了，上官子静忙拉过她的手看，慕夕道：“没有关系。”上官子静不放心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很郑重其事道：“这样才好了。”慕夕抽开手，嗔了他一眼，又伸手去拿红薯，上官子静抢先一步取了下来，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烫得囫囵就吞下去了，慕夕取笑道：“谁还跟你抢，烫着了吧。”

　　上官子静也不理她，又拿了小艾烤的，这次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递给她道：“这个甜的，吃吧。”众人都笑了起来，慕夕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仍是接了过来。一时间众人也烤了不少东西堆到盆子里端了上来。他俩便弃了众人到一边去了。

　　两人围住炉子用新雪煮茶喝，雪是从梅花上扫下来的，还带着梅花的冷香，茶也是去年年下安徽进贡的，虽不是新茶，却也是难得的上品，茶未沸，已经清香漫溢了。
　　雪映着红梅极是可爱，慕夕看那梨树的枝丫仍是光秃秃的，便道：“也不知这园子里所有的梨花开了是什么样子？”

　　上官子静笑道：“古人有云‘紫禁梨花飞雪毛，春风丝管翠楼高’。”顿了顿，拿眼瞅着慕夕，半晌方道：“梦中无限风流事，夫婿多情亦未知。”慕夕羞得低下头去，欲恼未恼，真有十分风情，上官子静伸手拂她鬓边的碎发，凑过来欲要吻她，却被她躲了过去，她娇羞道：“他们都看着呢。”上官子静道：“他们哪里顾得上咱们。”

　　慕夕转头看众人都笑闹着，确实没人注意他们，仍是道：“那也不能的。”上官子静揽着她，笑道：“是，娘子说的有理，只是晚间……”慕夕恨恨地瞪着他一眼。

　　两人正自说话，却见李福到了面前，慕夕忙挣开他，上官子静已有了几分不悦，道：“什么事？”李福躬身，倒似欲言又止，慕夕道：“我的头发乱了，回屋去收拾一下。”站起身便要走，上官子静一把拉住她：“坐下来。”又对李福道，“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李福道：“三娘病了。”上官子静愣了愣，道：“招太医了没？可有大碍？”李福道：“招了，只是……只是……”上官子静道：“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样吞吞吐吐的。”李福道：“三娘一味说有人害她，见不到王爷不肯吃药。”

　　慕夕的手一下子冰冷下来，勉强才镇定住，却不敢看上官子静，只是低着头道：“既然这样，那王爷便回去看看吧。”话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话里的颤抖只有她自己知道。上官子静见她低着头，想她大概是难受，握着她的手，却是冰凉的，心中心疼，却又笑了起来，道：“你这是为我难过吗？”慕夕听他这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上官子静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外面更声沉沉，“咚——咚!咚!咚！”慕夕辗转反侧，始终不能眠，她到底是把他亲手推走了。披衣起来，挑了条灯芯，火立刻就爆了起来，西洋自鸣钟“嘀嗒嘀嗒”衬得这深夜是那样的静，折纸红梅白瓷的花瓶里，梅花红的像血，幽香一阵阵。

　　猩红的帘子被打了起来，慕夕惊得站了起来。

　　上官子静略显疲惫，弹了弹身上的积雪，含笑道：“怎么还没睡？”

　　慕夕愣愣的看着他，只是不能动，他竟然回来了，他对着她笑，她一时间什么都不能想。上官子静脱下外衣，搓了搓手道：“外面又飘雪了，还真有些冷。”慕夕接过他手中的衣裳，眼里含泪，道：“若是冷就不要来了。”他瞪着她，仿佛她说错了话：“怎么能不来呢！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得很平淡，仿若这是世间天经地义的事，慕夕握住他的手，他离她很近，满身的寒气，她搓着他的手想给他暖手，她的手很小却包不住他的，她急得都要哭了，上官子静抱着她，道：“傻丫头，不要哭，你一掉泪我心里就慌。”

　　过了元宵，每日都有朝会，由于皇帝龙体不安，每日的早朝便改到午后，这倒是方便了上官子静来去。

　　这一住便是两个月有余，已是柳条抽绿，春风和煦了。

　　皇帝虽说不早朝了，却一直有早起的习惯，随着天气和暖，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一时兴起便出了宫门，一路直奔西郊别院。

　　案几上的公文堆积如山，上官子静真有几分疲惫，近来皇帝把事务能推的都推给他了，皇帝身体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素来也是怜惜这个兄长，倒也没什么抱怨，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往坏处想。

　　李福见茶凉了，悄悄地去换茶，上官子静问：“现在什么时辰了？”李福道：“快午时了。”上官子静又问：“二娘在做什么？”李福道：“二娘在厨房呢。”

　　上官子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起身伸展胳膊，道：“走，我们去看看二娘。”

　　慕夕正在煲汤，煲汤最重要的是火候，要时时刻刻注意着火，慕夕对下人道：“等汤煮沸了，一定要改成小火慢慢炖，中间绝对不能停火。”等了片刻却没有人回答，疑惑的转过身，却见上官子静倚在门口，正含笑看着她。

　　她把手用围裙擦了擦，除了围裙，笑道：“你怎么来了？”上官子静上前从后面抱住她，道：“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慕夕嗔道：“贫嘴。”上官子静伸手理理她的头发，慕夕问：“是不是很乱。”上官子静道：“不是，很美。”慕夕用手肘推了推他，道：“放开我。”

　　慕夕身上有着淡淡的烟火味，他埋首在她的颈间不动，一瞬间想，就这样就好，什么都不要了，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想到孩子，他有些不安，她若是知道了，还能像现在这样给自己做饭。

　　皇帝已经看了许久了，他轻轻的“咳”了一声，两人都有些羞恼，转过身来，着实都吓了一跳，上官子静道：“皇兄怎的来了？”慕夕一时很是窘迫，就势跪了下去，口中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未待她说完，皇帝道：“扶你媳妇起来，朕今日也是一时兴起，你们要是拘束了，朕倒是来错了。”上官子静扶着慕夕起来，道：“皇兄说哪里的话，我求还求不来呢。”

　　两人把皇帝让到大厅去了，正是摆饭的时候，一时间倒是静得出奇，慕夕回避进了内里。虽然是家常菜，却也是极丰富的，那摆菜的丫头见惯了上官子静与慕夕恩爱的情形，这里规矩也松，一边摆菜一边报菜名，有两道菜是慕夕亲手做的，又道：“厨房里还有人参鸡汤，也是二娘亲手炖的。”

　　锦儿盛了一碗汤递与慕夕，见她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问：“姑娘怎的拉？”慕夕接过汤搁到一边，道：“锦儿，你前些日子回家去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锦儿愣了愣，方才笑道：“一切安好，五娘二娘都很好，连五娘院子里的狗都是很好的。”慕夕道：“众人瞒我，难道连你也要瞒我。”

　　锦儿支支吾吾，慕夕登时怒了：“我到底不如大姐，你倒是肯为爹爹卖命，难不成还指望他来救你。”锦儿从不曾见慕夕如此，立时跪到地上，指天誓地：“锦儿自幼随着姑娘，待姑娘一心一意，决不敢有二心，只是锦儿也是身不由己。”慕夕也不过嘴硬心软，说了这样的话早就后悔了，拉起锦儿道：“连父亲都算计自己的女儿，真不知这世上可还有能相信的。”

　　锦儿不知如何答，只得默默无言。慕夕道：“不论做什么，我是管不了，只是你自己万事当心，你若不想说，我也不勉强。”锦儿心里难过，说：“姑娘何必一定要知晓，知道了不过平添烦恼，我们做奴才的命如草荐。”

　　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这王府的厨子自然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人人都道他们尊荣无比，谁想她不过是羡慕那些平民百姓。半天，方听到慕夕幽幽叹道：“天下人皆道，林家姐妹把这天下的殊荣都沾尽了，却不知我们也不过身不由己罢了。”

　　锦儿也看着空中出神，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待到菜都凉了，锦儿道：“大公子偷偷回京了。”慕夕乍听之下吃了一惊，在外驻守官兵不奉诏私自回京，那是杀头的大罪。慕夕道：“那你要做什么？”锦儿咬咬牙：“近来京畿重防各大军营调度极大，只是这机密却比在皇宫。”慕夕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弯腰捡了起来，道：“你……”却是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要想一想。”

　　皇帝到了傍晚方才离开，今日的午会自然也免了，上官子静进房来时，见慕夕躺在床上，坐到床边问：“怎的，不舒服。”慕夕此时实在有些不敢见他，怕他看到自己面色不好，背对着他道：“嗯，可能有些累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上官子静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再搭在她额上，担忧道：“有些发烧，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好。”

　　慕夕按住他的手，道：“不用看大夫，睡一觉就好了。”知道他定是不会走，便转过身子，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腰间，声音闷闷的：“你陪着我就好了。”上官子静呵呵笑道：“怎么像个孩子，我陪着你，你这样怎么睡觉。”慕夕就是不愿意抬起头，抱着他只是越抱越紧，上官子静也是无法，任由她这样，却不由得想皇帝的话：“我无子嗣，朕万望你以大局为重。”
　　慕夕倒真是抱着他睡着了，他腰身都麻木了，想要把她放平，她却死死的抱着不松手，只得就这样抱着她睡。

　　已是掌灯时分，慕夕睡得沉沉尤未醒，上官子静不愿吵醒她，便对李福道：“你到外面守着，要是韩铮回来，立刻来报。”

　　慕夕“婴宁”一声，动了一下身子，上官子静轻声唤道：“妹妹，妹妹。”慕夕早醒了，却不愿意动，她只愿意这样，他身上是淡淡的薄荷味，在温暖的室内仍带着清寒的味道，她十分贪恋。上官子静见她依旧不肯醒过来，倒是笑了起来，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又亲吻她的耳垂，低喃道：“真是个小猪。”

　　听她这样说，慕夕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抬起头，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燃烧的蜡烛，道：“好晚了。”上官子静宠溺看着她，道：“真没见你这样能睡，一定是十分累了，以后不许去厨房了。”

　　上官子静起身，一下子又跌坐下来，慕夕脸一下子涨红了，有几分愧疚，也不敢看他，轻轻地给他揉腰腿，低垂黔首，修长白皙的脖颈在火光下微微泛着粉红，分外的诱人，那幽香一缕缕直冲鼻间，一时间心神荡漾，便抱着她吻了下去，慕夕温柔的承受着。

　　两人正吻得难分难舍，却听到外间咳嗽的声音，慕夕羞红了脸，抱住他不敢动，片刻，上官子静起身整理衣裳道：“我去去就回。”

　　上官子静出去了，片刻又转了回来，嘱咐道：“你先吃饭睡觉，我出去有事，可能今晚都不回来了。”

　　慕夕欲言又止，只是嘱咐道：“万事要当心。”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

作者有话说

　　我家闺女要发飙了。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