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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中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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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宫宴,月台池装点一新,湖面起了风,将岸边新鲜的宫灯微微摆动。灯面儿用上等丝绸置办,刺绣嫦娥奔月或是玉兔揽椿。
明歌陪着太妃从栈道走来,两旁正谈笑的贵妇人连连与太妃作了礼数。明歌往后退了退,一一回礼。
她在明月庵伺候着太妃已有月余,每日羹汤伺候,又照顾起居。原本再有些隔阂,朝夕相处着,便也多了几分亲近,虽不是推心置腹,却是愿意带着她在身旁。寻着时候还与三夫人说,“付娘子性子好,在一旁也不扰人,叫人舒心得很。”
从栈道往前去,便是月台池。年年皇家赏月都在此设宴,八月十五,正月十五都是最好的时候。
太妃一来,上首端坐好的皇后也带着长宁起身来迎。明歌早前见过皇后几回,今上还是裕王的时候,便是潜邸的正妃。仪态气度自是上好,如今有了些许年岁,面容雍容,待下和善。
明歌在太妃身旁与皇后作礼的功夫,长宁已跪倒在太妃跟前。“我已闭门自省整月了,求娘娘莫再气了,未免损了您的身子。”
太妃不紧不慢,当着众人,“你错在何处了?倒是说说。”
“……”长宁抬眸看了一眼明歌,又看了看太妃。只见太妃眸色冰冷笃定,似根本没有回转余地,于是当众只好拉下来脸面,“错在…错在生了害人之心…”
太妃看了看明歌,明歌又看向皇后,见皇后面色转阴,连忙跟着长宁跪落下来。
太妃不冷不淡,“害了谁,与我们说说?”
“害了…”长宁目光对视来明歌身上,闪过一丝恨意,很快又恢复温顺委屈,“害了付娘子。是我不该动了念想,我原都已是亡人之魂了,怎就起了贪念,嫉妒人家夫妇和美…我只是,只是念起我们同窗之时,尚同出同入。可付娘子与陆侍郎一对璧人,而我…我与大皇子却…”
长宁话到这里,已然咽呜起来。
皇后也忙与太后道,“这孩子太苦,您便饶过她这一回吧。”
太妃念起大皇子,起了恻隐之心,只看向跪在身旁的明歌。“你看看,可否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明歌心底笑了笑,那里早已似一片冰湖,了无波澜。上一世的恩怨尚且无法平息,可业力是长宁的,不该由她来承担。如今当着众人,给长宁个台阶下又如何呢?
“郡主该只是思念大皇子,委辱孤身,方一时动了恶念。可谁人又是圣人,谁未曾起心动念呢,我信郡主不过是一时之念。太妃娘娘大可不必再为我介怀了。”
太妃心疼她乖顺,忙亲自弯身下来扶她,“好孩子。你快起来。”明歌起身,扶着太妃手臂,方听她对仍跪着的长宁道,“凡事必有因果,你若知错的,便与那陆侍郎划清楚界限,不必再多来往。皇家欠了你的,也必定不会亏待了你,待风波过去,你的终身之事皇家会替你打算。”
长宁听太妃如此当众安排她的婚事,面色已羞愧得滚辣,这台阶不好下,可不下也得下,忙叩首与太妃道谢。
太妃这方宽她起身,随之牵起明歌,“你随我身旁伺候。”
待太妃与明歌从身旁走过,长宁才敢起身。一旁婢子也不敢来扶,皇后也随着太妃身后,往上座去了。她便也无脸面跟去皇后身旁,只好往侧旁的客宴上将自己安置下来。
原本这里都落座满了其他贵女妇人,只角落里一处小地。便听身后传来压抑着的笑声,细细碎碎的声响,却刚好听得清楚。
“她不是给大皇子守节么?怎么立了牌坊,还想要成婚。”
“就是啊,想也可以选个好的。为什么非得是陆侍郎?人家如今都和离了,拜她所赐。”
“太妃如今不是答应了么?只要不是陆侍郎,日后还替她指婚呢。”
“……”
长宁手中持着酒杯,听得那些话入耳,指头都险些扣进了杯壁里。若能找个地洞躲进去,她早就去了。可如今太妃与皇后又都在上首,她又怎好得罪她们的脸面。只好乖乖坐着,看上首明歌与太妃布菜沏茶,那位置本该是她的…
“郡、郡主。”婢子倩儿正也给她布菜,“您吃口玉米羹吧。”
看那小丫头唯诺的模样,又想起方她起身小丫头躲在一旁不敢来扶的样子,火气一时压不下来,便发在了小丫头身上。“拿开。”
声响不大,却被上首皇后听个正着。方太妃的意思已然明显,皇后此时也只能帮理不帮亲。“长宁,今日是团圆宫宴。你若心情不佳,便先回府歇息罢。”
皇后亲口下了逐客令,长宁脸上滚热,脊背也一阵阵麻木发寒。皇后姑母素来是最疼爱她的,如今也不站在她这一边了。当着众人,她愈发无地自容,却也只好依照皇后旨意起了身,与太妃拜别,带着婢子离场。
正当此时,皇帝带着群臣从前宫来。长宁正往外去,与这一队人撞上正着。忙侧去一旁与皇帝下跪行礼。平南侯府与永康侯府那些事情,皇帝再不想关注,这阵子也难免听到一些。皇帝自幼疼爱长宁,原本大皇子遇难,便将长宁做亲女儿般,因为心有愧疚,更有甚之。
可如今,却知道她插足永康侯世子与夫人,致人和离。以往情分再是深重,今日只当末路,也未理会跪在一旁的人,继续引领众臣入宴。
陆恒正跟在皇帝身后,视若无睹,却远远望见太妃身旁的明歌,正抬袖布菜沏茶。太妃正与明歌说了什么,便见她起身往侧旁去,似要办什么差事。整月未见,明歌面色转好,身形已然丰腴了几分。今日陪太妃出席宫宴,一身紫兰的宫服,簪银玉,内敛却不失贵气。
他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明歌从高台上下来,往月台池侧旁的昙花殿。老人家夜里喝不了太多茶水,说是会睡不着。皇帝驾到,明歌作礼之余也没管其他,也不记得要去关心那位陆侍郎来了没有。
这整月来,她过得清净,偶有念想起初姐儿,心中还有些波澜。其余的过往,早已在太妃早晚念诵的经文之中归于平静。昙花殿中内侍婢子们身影忙碌,明歌寻了几人问,方被一个小内侍领去取热水的地方。小心办好差事,提着银壶往月台池去,眼前却闪过一抹清冷的衣角。
与往常一样同是绯色,只是颜色更深了些。熟悉的檀木香气袭来,明歌抬眸扫了那人一眼,与人作礼。“世子爷。”却留意到他补服上胸口的团纹图腾,从正四品的云雁变成了正三品的孔雀:“恭喜世子爷高升。”
“付姑娘客气。”陆恒声线温柔,又问,“可还好么?”
“托您的福。”明歌欠了欠身。
“那便好。”
明歌立了一晃儿,陆恒也只是站在对面,两人无话。于是寻了话头来说,“我记得世子爷说过,要安排初姐儿的事儿。不知是什么时候?”
陆恒一双袖覆在身后,解释说,“这阵子职务繁忙,是我疏忽了。你无需太过挂心,既是我答应过你的,必定会做到的。”
“那我便先谢过世子爷了。”
“太妃还等着热水,我先回去月池台了。”
“慢走。”
明歌作了别礼,绕开人去。回月池台的路不远,只穿过一片玉兰花园便是。明歌从侧边的宫道进去,想太妃该要等急了,一路垂眸小步快走。临入了殿上,便转上首的高台,将走了两步,却直直与一人撞个正着。
不疼,只是那么轻轻一碰,广袖一舞,飞在明歌面上,手臂又被他一绊,那壶热水就这么被甩了出去,咣当一声,大殿顿时停了声响,百官贵女都被惊扰,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明歌站稳,目光只锁在那热水上,轻声哎呀了一声。又急忙去看是谁,只撞上一双眸光。里头空空洞洞仿佛什么也没有,一双剑眉挑着,面上全是惊讶。明歌却迅速将人认了出来,“你是…”七夕那日在河边给萤火虫超度的人……
那双目光迅速扎了两下,没等他开口,内侍和嬷嬷已从四周涌了过来。“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可伤着您了?”
“没烫着您把?”
明歌连忙解释,“那水不烫。”她便是顾着太妃要用,便取来的是温水。
对面的人却傻笑起来,呵呵,呵呵,仿佛心智被什么阻挡。那几个内侍和嬷嬷,与其说是来扶他,不如说是将人架了起来,直往大殿正中给上首皇帝皇后和太妃下跪。
那为首的大太监忙道,“陛下,娘娘,太妃娘娘。是奴才们看管三皇子失职。”
“嘻嘻嘻,呵呵呵。”那被称作三皇子的人,仿佛和明歌那夜里遇见的是两个人。如今这个心智不全,而那日夜里分明通透良善,温润得体。
怎么回事?明歌心中起了疑,可当下不是能理清思绪的时候,只忙走到那大太监身旁,一同下跪。“也是臣女心急走路,未曾留意到三殿下大驾。惊扰了陛下、娘娘,太妃娘娘,请陛下、娘娘、太妃娘娘宽饶。”
“无妨。”皇帝抬抬手,“你们将三皇子带下去,好生伺候。”
皇帝话落,那大太监已忙叩了三首,而后佝偻起身,使唤其余小内侍与嬷嬷将嘻嘻哈哈的三皇子扶去了最末的席位上。
却听上首太妃招呼明歌,“明歌,你也起来吧。受了惊吓,快到我身旁来。其余事情,让他们去办就好了。”
明歌这方应声,往上首太妃身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