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老公又凶我（修文ing）》禁中非烟

5、五章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你的琴技又精进了不少。”

　　李翊依旧躺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一手支着脑袋，另手还拎着一壶“竹叶春”。
　　听着郁瑶卿的琵琶，悠哉的品上一口酒，显然心情不错。

　　一旁的案几上重新沏了一壶新茶，江南巡抚献上来的特级龙井茶。
　　这样的好东西除了皇宫里头，也就只紧着喻王府罢了。哪怕暖阁室温不低，可茶水已然冰凉，喻王未曾喝过一口。

　　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李翊只是听着曲儿一言不发。
　　毫无征兆突然来上了一句，郁瑶卿一时还有些恍惚。

　　郁瑶卿受宠若惊，“主子谬赞了。”
　　手下琴声未停，哪怕对方瞧不见，郁瑶卿依旧颔首欠了欠身。

　　突然她又听喻王补了一句，才知晓方才那话并未说完。
　　“论起琵琶来，还是宁王那一曲《青天揽月》至今叫人回味。你说这都多少年了，本王还记得那夜的光景。真是历历在目……”

　　那年还是澈阳元年，先帝刘瑞刚登基不久，东唐华诞万国来朝。
　　盛京风貌亦如江南之春，百花开尽遍地生香，那时真是盛世风光。

　　南疆域主玄光千里来贺，刘瑞特地为他摆宴接风。

　　日子正逢十六，万里无云，只一轮皓月当空。
　　月光映在常春池的一潭才露尖尖角的荷叶上，乐坊放起了漫天天灯，万点灯火，甚是好看。

　　嘉善帝极为高兴，许是酒劲上头，他竟跟皇叔宁宸渊要了个喜头，大有对方不答应，便要当着众人的面打滚撒泼的意思。

　　当时朝中大臣有些不知晓宁王的脾性，甚至还在底下谴责对方太不识抬举。
　　毕竟帝君开口，臣子只能感恩戴德，万事遵从的份儿。

　　可宁宸渊毕竟是宁王，不想做那是谁也勉强不了，就连帝君也是趁着酒劲，才一时兴起罢了，谁也不知宁王还会乐器。
　　再说，谁又敢让堂堂东唐宁王，作个弹曲儿的戏子供人取乐呢？

　　李翊都是很久之后才听宫里的老人说起，宁王除去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法，唯一喜好便是酒后弹上一曲琵琶。那琴声，什么词都没法描述。

　　宁王陪着先帝开拓江山之时，宽慰将士才有幸能听上一曲，叫先帝一直念念不忘。
　　后来不知何故就封琴绝弦，再也没碰过了。

　　那一夜，李翊不过十二，还未及舞勺之年，他就坐在镇远侯身侧。
　　李怀就更小了，没出席这样级别国宴的资格。

　　他远远的瞧着白衣素冠的人就坐在席后，一袭四爪腾龙的暗纹华服，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出尘的气质，好似天上的仙尊。

　　眸子像在发光一样，光风霁月、云起无边，李翊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是他几辈子都养不出的风韵卓雅。

　　一曲终了，众人不知该如何形容此等乐声。
　　一个个痴傻的都忘了开口说话。

　　“余音绕梁”太过肤浅，“知音”二字李翊自是不配，只能说勿怪先帝记怀，连他每每想起也是感触颇多，到现在依旧回味无穷。

　　后来听说，南疆域主玄光日日跑去找人喝酒，硬生生将人处成了自己知己，真是羡煞旁人。
　　算起来，至今已经快十七许。

　　不知主子为何突然感慨，郁瑶卿没法答也不敢妄议。
　　宁王是喻王心头的一根刺。她跟在喻王身边六年，每每这个名字从对方嘴里说出，那都如禁忌一般的存在。

　　与其说是怨恨，但更像是崇敬；说是仰慕，却在又可怜那人。
　　郁瑶卿无缘得见宁王本尊，只觉得那是遥望不及的存在。

　　一个死了七年，仍叫诸国忌惮的人；
　　一个顶着谋逆弑君，仍能被追封帝位的人；
　　一个满朝文武乃至九五之尊都讳莫如深，从不敢轻易提及的人——
　　他就是东唐宁王，宁宸渊。

　　“瑶卿福薄，不能得见宁王风采。想来那琴声定是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奴家抱憾终身。”
　　郁瑶卿顺着李翊的话奉了一句，心里更生了几分好奇。

　　论起琴技，普天之下跟她棋逢对手的找不出几个，可喻王心里有个已死的“白月光”，郁瑶卿自是没本事去做那活着的“朱砂痣”。

　　李翊凉凉瞥了一眼，似乎不满女子提起那人名讳。
　　郁瑶卿垂眸顺受，正好错过了对方的目光。

　　喻王畏寒，秋日里早早就用了貂裘。
　　又饮了一口“竹叶春”，李翊身上才稍暖了些。

　　暖阁里的熏香被灌进来的雪风吹散，只剩下这壶烈酒散着清香。
　　他没有再点上那【松山辉夜】，也未关上这一窗寒雪。

　　门扉未动，一道寒风略过。
　　又是一名黑衣出现在了暖阁中。

　　他跪在郁瑶卿的身后，朝着榻上的人行了一礼道。
　　“主，人跟丢了。”

　　听着属下来报，李翊竟不觉意外。
　　那样的轻功当是世间少有，【十六卫】不也让人眼皮子底下溜了吗？

　　李翊没说话，郁瑶卿当他是不高兴，琴声骤然一停，脸色也跟着不悦。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郁瑶卿眼眸微垂，瞥向对方的目光已满布杀意，谁知一旁的喻王却笑出声了。
　　“哪丢的？”

　　“回主，苍鬼林。”
　　那人将头伏的更低，鼻子都快贴在地毯上了。

　　李翊诧异，“怎么跟到那去了。”
　　别说二人，就连死士自己也是不解。

　　若说皇城脚下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地方，苍鬼林当属第一。
　　出了盛京十来里地就进入了苍鬼林地界，那里与其说是一片竹林，还不如说是一片长满龙游毛竹的山谷。

　　苍鬼林再往深了走，便是不归山了。
　　临河而靠，山道狭窄幽长，四周遍布了竹林与岔道，地形非常复杂。

　　平日里大晴天打西边来，熟悉路况的百姓还能试图从这抄个近路入城，不然就得多走四五十里地从北门进。

　　可要是遇上满月天，或是大雨时候，不管白天夜里的，这里便会平白生出重重瘴气来。
　　那瘴气可毒了，不但能让人迷失方向活活困死在里面，中者会得失心疯硬生生把自己撞死在竹子上，可邪门了！

　　曾听人说，冬日里大雪封山之时，有人见过碧绿的竹叶青缠在落雪的枝头，不会冬眠还能朝人吐舌头，血红血红会吃人！

　　苍鬼林虽是近郊，反正本地人宁愿多走些路也不愿从那过。
　　反正只要是入京的人，沿路的客栈都会提点两句，没人不知道那是禁地。

　　这人是外乡人，不熟地形误闯鬼林；还是故意为之，想要铤而走险摆脱追兵？
　　亦或是……他极为熟悉地形，视瘴气为无物？

　　郁瑶卿一时想的有点多，李翊却仰头又饮了一口酒，心情愉悦更加愉悦了。

　　黑衣人自知办事不利，赶紧一一托出。
　　“那人轻功极好，属下没见过此等身法，一步跃能出数十丈，缥缈的跟个树叶似的。属下亲眼瞧见他一个借力腾身，就在【十六卫】眼皮子底下径直飞出了城墙。

　　属下怕跟得太近让他察觉，谁料那人一出城便转向往西，速度更是比之前提了三层不止！我等顾不得暴露，全力追击只堪堪跟到了苍鬼林的镇石口，便失了那人的踪迹。”

　　说罢，死士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
　　郁瑶卿将手中的琴搁在一旁，接过细看发现竟然是一片薄薄的竹叶。
　　“这……”

　　“属下本想拦他一回，结果暗器掷出却被挡落，那人用的只了一片竹叶子。这枚是从镇石口的石碑上取下来的。”

　　“什么！”郁瑶卿大惊。

　　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竹叶完好无缺，无法想象这东西竟是暗器！
　　好深的功夫，想必是内力催动的。

　　贵妃榻的李翊适时睁眼，郁瑶卿忙站起身将竹叶递了上去。
　　死士双膝跪地，又诚惶诚恐的道了句。“属下无能，主子赎罪。”

　　啧，是挺无能的。

　　李翊想骂，可方才交手自己也没讨了半分好。
　　这套话好像连自己也一起骂了似的，到了嘴边的话他又给咽了回去。

　　没想到那人不止轻功了得，武功也是这般出神入化。
　　看来，还是对方手下留情。

　　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落叶飞花皆可伤人。
　　这等传说中的武功从来只听过没见过。什么大宗师有这本事，还这么年轻？李翊想不出来。

　　【黄泉榜】上都是累累人命的恶徒，不过【青云册】上倒是诸多豪杰。
　　潇湘派的董知秋，逍遥宗的黄许，莫道山的鬼见死……似乎都不符合。

　　摸着那薄薄一片的竹叶，李翊脸上的笑容近乎癫狂。
　　郁瑶卿不自觉的缩了缩，赶紧将死士赶了出去，免得叫人看见这人发疯。

　　没了旁人在，郁瑶卿跪在了李翊身侧，自是直言不讳。
　　“主子，这样身手的人若不能为我等所用，怕是留不得。”

　　喻王这人什么都好，可只是魔障起来，十万大军也不一定拦得住。

　　那人分明已经勾起他的兴致，可毕竟是夜探皇宫的刺客，要是自家主子动作太过点眼，一定又会惹的圣上猜忌，如此便不好收场了。

　　李翊愣怔，随后笑得更大声了。
　　半眯的眼睛带着浓浓醉意，他勾着郁瑶卿的下巴将脸凑了过来。

　　“梅妃一曲惊鸿舞，晋陶渊明独爱菊。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你却让本王杀了他？瑶卿啊，这可如何是好？”

　　暮夜中，这双黑漆漆的眸子闪着星辰的光，郁瑶卿哪里还敢劝？跪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只知道，他们喻王殿下又犯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