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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赶路 ...

  •   周子舒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沉了半个身子靠在棵大树上,背却挺得直直的,方要运功游走全身经脉,喉咙处便涌起一阵腥甜,地上星星点点溅落出血迹。对他来说,夜本就不好过,何况白日才受了内伤,适才又与魅曲秦松缠斗了大半宿,胸口一颗钉子尖锐地疼痛起来,叫他忍不住吃痛出声。

      他抬头看了眼岸边,见张成岭正凝神静气地打坐驱寒,并没有过来缠他的意思,不禁微微松了口气。侧眼瞥见温客行不知从哪儿寻了一方小桌,顾湘和云澹一左一右坐在两边,正一个沏茶一个递水,活摆出一个好大的排场,周子舒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更疼了,任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搜肠刮肚了许久,也找不到半点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位风度翩翩的仁兄。

      然而很快,便有长笛合着萧声自远方传来。轻柔,涓细,似香炉中飘来的袅袅婷婷的烟,全不似方才他吹得那般具有攻击性。萧声大多悲怆,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便是用来形容此物。然此时和上清脆的笛声,却是如海浪般层层推进,如峡谷中一阵旋风,急剧而来,过后直教心底淌出丝丝清凉。

      周子舒虽不善乐器,却并非不懂乐理。他清晰地听着每个音节,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一如他经脉中奔腾翻滚的真气,便识出温客行与云澹合力吹奏的,乃是对修习内功大有裨益的菩提清心曲。传闻此曲若要见效,吹奏之人非心性无邪者不可得。云澹也就罢了,在他心里一直就是个天真且灵动的少年。想不到平日里油嘴滑舌的温客行,内里竟也能如此的干净澄澈,倒当真有些人不可貌相。

      周子舒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擦净唇边的血渍,便合着乐声阖上眼睑,开始运功调息。这一宿,因无人合眼,好像显得特别的长。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周子舒便叫上张成岭,准备加紧赶路。因着彻夜的萧声,他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犹豫了一下,觉得是受人恩惠在先,不告而别颇为无礼,便抬眼去寻温客行的身影。然而寻了一圈,却见温客行一手搂着云澹,正眼巴巴地站在马车旁边望着他,与他四目相交之际,还满脸期待地朝他挥了挥手。

      周子舒现在觉得行走江湖之人,脾气不好的确是情有可原。岂不闻他方才觉得心中有亏,有的人怕就要借着这份愧疚来攀关系了。

      周子舒一手把张成岭推上车,见温客行也抬腿就要往上爬,便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伸手又把他推回原地道:“喂,你干啥?”

      张成岭愣了片刻,见云澹正两腿蹬着地往车上爬,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周子舒,不知道自己现下该不该帮忙。温客行见周子舒笑了笑,转而伸手上前扶了云澹一把,登时委屈的神色露了满脸,扇子也耷拉了半边,道:“哇,阿絮你好狠的心呐,你不能因为云澹和成岭玩得好,就夺了云澹作陪,却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

      张成岭没想到自己会被殃及池鱼,脸上一红,忙低了头往马车里钻。周子舒盯着温客行,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你身边还缺人伺候啊,顾姑娘呢?”

      温客行黯了神色一声长叹,“阿湘一心去找小女婿,嫌我和云澹麻烦,便将我俩赶下船。阿澹又一贯是好吃懒做的,不顶什么用。我们阿絮要是不管我,等更深露重了,林子里钻出来个孤魂野鬼,我岂不是要横死街头。”

      一个踏水而飞,以一敌百的人,说他怕鬼。

      温客行见周子舒抬头望天望了许久,并没骂他,便饶有兴致地继续道:“其实啊,是阿湘恼我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彻夜运功吹箫,才把我轰走的。哎呦哎呦,我突然丹田隐痛,难不成真的伤了元气?好阿絮,你就让我搭一程便车吧,嗯?”

      云澹扒着车窗,忍不住探出个小脑袋来欣赏温客行这出苦情大戏,心里只是可惜昨夜把瓜子都分出去了,现下嘴里只能空落落的。他知道他主人一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因此并不担心下一秒就要和温客行挥手言珍重。然而,他却没想到温大善人这回遇到的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当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谷谷主,此刻竟戴着缺了一角的斗笠,一边擦汗一边任劳任怨的赶车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目瞪口呆地僵了半晌。抬腿想出去接过马鞭,还被周子舒拽回来按在座上,听他高声喝一句:“喂,会不会赶车,你稳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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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路时宽时窄,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弯弯绕绕地走了三四个时辰,周子舒见已是烈日当头,便撩起车帘拍了温客行一下,低声道:“歇歇吧,熬过这会子热劲儿我们再出发。”

      温客行于树荫下停了车,回过头看着他,满脸汗珠却是一副欠揍又找拍的神色,“美人周兄心疼小可,喜不自胜。”

      周子舒知道对付这种无赖,就不能给他反应,要不然他会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于是也不理会,随他在自己周围左转右转,只径自拉了张成岭在一棵树桩上坐下。云澹在车上坐了一路,出来见他主人虽面带微笑,整个人却是一番大汗淋漓的狼狈景象,便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埋了头跟在温客行身后大气也不敢出。温客行闭目养神,没理会他,倒是周子舒默不作声地把小人儿拉了过来,强按着他坐到温客行身边。

      周子舒扔一块饼过去,也不看他,只道一句,“车赶得不错。”

      温客行伸手接过,端详着手里的干粮不慌不忙道:“阿絮啊,你这人什么都好,一饮一食乃是人生最享乐之事,你怎么动不动就这般随意对付呢?看我们成岭,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都没了原先公子爷白白嫩嫩的样子,不如等到湖州,我们找个酒楼痛痛快快吃顿好的,我做东,好不好?”

      周子舒懒得理会他,拍拍张成岭的肩膀,道:“经上次丐帮一事,找你的人必是不少,为避免节外生枝,忍忍吧,到了赵敬那儿就好了。”

      温客行磨蹭着下巴,忽地用力地把云澹揽进怀里道:“阿絮不必怕,等到了太湖,自然是有阿澹在酒楼外头守着,我们放心大胆地吃我们的,这一路他也歇够了。”

      周子舒见云澹满脸的负罪感,一时搞不懂这主仆二人到底是怎样的相处模式,这温客行这么大人了,竟还玩起了争风吃醋那一套,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却是张成岭异常认真地开口道:“温叔,澹哥哥想出去替你的,是我们一直拦着,你别生他的气。”

      温客行像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露出几分玩味,复又很快敛了神色,嘴里说道:“小成岭啊,瞧不出你竟还是个妙人。”

      张成岭若有所思地看了云澹一眼,便低下头,一手拽着周子舒的衣角道:“温叔……我不想离开你们。”

      周子舒听不得这种婆婆妈妈的对话,当场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可偏过头见张成岭满眼皆是不舍,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温客行先是一愣,好似是被这份难得的真诚打动,过了半晌,才摇着折扇歪头一笑道:“你放心,我温某人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咱们的缘分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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