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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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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看到林文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护士捂着被咬的手跟林墨说林文这次发了疯地乱咬人。他扶着窗沿,耳朵里渐渐听不到护士的声音,他只觉得心疼。护士看他的神态,说个不停嘴巴也索然无味地停了下来。
林墨算是来这里的稀有病人家属,人看起来谦逊有礼,又有文化。她的手虽然疼,隐隐渗出血来,可还是因为内心不怎么切实际的想法把多的几句抱怨咽回肚子里。
“你进去看看她吧。”她叹了一口气。
“谢谢,真是麻烦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林文呆在这里就像是进了高阶的养老院,不咸不淡的医生就是个收费的摆设,护士对于林文的生活才是关键。
“啊……”护士小姐一愣,她不是很想给面前的这位先生留下什么受“贿赂”的不好的印象,但是她也不是不想和他去吃一顿饭。“其实我们……也可以。”于是就有了这句回答,前半句是说我们医院是专业的,后半句却只是代表她自己的想法。拼接起来就算是不伦不类,可也只能有一种主导的意思。
她选择的是眼前这个忧郁的男人。
林墨点点头,给护士小姐留了自己的电话,还提醒说自己是个老师,电话不接的话可以发短信。吃饭的时间、地点都可以她来定——他是存了真心思来请人家吃饭的,他想套套近乎,好在自己回首都的日子里能放点儿心。
护士小姐欢喜地去了下一个病房,林墨缓缓推开病房门去看自己的妹妹。
大部分时间林文都很安静,安静的代价是她不开口说话。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是谁进来了,直到林墨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她露出惊慌的神色,不安地眨着眼睛。
“我……我给曾玉缘打电话了……你别生气,我什么都没和他说就挂了……”
林墨一愣,才想起来曾玉缘是林文新书里的人。林文的状况不是很好,但是每每林墨来看她都能拿到新的书稿。她该是把自己所有的清醒都用来写了书——为此,她放弃了对至亲的清醒,对整个世界的清醒。后者或许是解脱,但前者绝非。
“没事,我没生气。”林墨轻声安慰,握住了林文的手。但是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安慰,安慰自己还是打错电话的林文——他隐隐约约能够窥视到脱离现实的痛苦与快乐,他乐意看林文快乐,却也要承担加倍的痛苦。
可是林文不信。在她的眼里,她不觉得魏北能这么轻易放过她。魏北……魏北……她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可怕的名字。她不敢去看眼前的是谁,她怕就算是一眼也会被攫去性命。她起初想的是帮魏北把曾玉缘找回来,电话对面的也明明就是她心中的曾玉缘,可就是不承认——她想起来林墨,她想离开这个世界去找林墨,可是讨好不了魏北的自己是没有办法离开的。魏北为人极为傲气,他不会向曾玉缘低头。也只有林文替他低头。林文只有晚上才可以短暂离开,她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写下来,她期待着林墨能看到,就算是无法救自己出来,也赶来见自己一面——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今天她摸到电话的时候是存了侥幸的心理先打给林墨的。电话没有接通。她早就该想到的,怎么会轻轻易易的。所以她后悔后来才打给曾玉缘,所以才给了曾玉缘逃走的机会。她不再留恋这个虚构出来的世界,她想要离开。哪怕再此之后再也不能写出来一字一句,她也愿意。
可命运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任何一条落网之鱼。
林墨察觉出来被握在手心的林文的手在颤,在抖,他的心肝也随着抖。
最后林文叫着甩开林墨,尖叫声撕裂了两个人的心,一个因为恐惧战栗,一个因为心碎悲痛。一个落尽自己编制的大网,另一个被推进自责的苦巷。
最后还是医生来把林墨赶出病房去。他站在窗户外看见林文被捆在床上打了镇定剂,那医生出手极快又稳。
“她本就情绪不稳定,你又为什么傻站在那里,一个人费嗓子,另一个坏耳朵。”
林墨听出来医生的语气不善,头一次唯唯诺诺认错,“我好久没来看她,是我错。”
“她向来是有个中年男人来照顾——也许是她爸。你从哪里来”医生一转带了敌意。
“我是她哥哥。”这话自林墨嗓子里说出来卡得满是干涩。他来的是少,也就今年回来的时候每周看上一次。若不是父亲也生了病,他大概是在外面不多呆上几年是不回来的。
作为首都大学数学系元老袁教授的研究生,他前途不可限量。可钻研学术有钻研学术的劣势,他缺钱,纵使他有有八面的玲珑也补不上家里九面的破窟窿。他要沉下心来赚大钱,可是越是等待,他就越无望。可是他的沉没成本不能眼睁睁的就放弃,他输不起。
直到父亲病倒打破他看似平静实则焦虑的平衡。他请了假回来,觉得与其在大首都里做个被逼疯的,不如在家里疯。首都四年的生活磨平了他年轻时许多的棱角,包括对许循舟的嫉妒与爱慕,对许墨文的憎恨与恐惧。他变得麻木。
“你是她哥”对方一个反问显出明明白白的嘲讽意味,“哦,那个高考状元,刚来那会儿她还念叨着。一天说好几遍。”青年医生嘴角的嘲讽咧地更甚,意味更浓,却也只是点到即止,因为有人开始唤他走。
林墨没有听清楚那医生的名字,他只是稍微庆幸,他离开了。
年少的时候可以因为某次考试的名次沾沾自喜,但成年人的世界从未再给这简单的欢喜留下立锥之地。
从前林墨可以借由天赋保送时带走高三理科班的第三名,顺带收了那有钱人家小孩家的两万块钱,虽然不光彩却也是自己实力的证明——他可以觉得自己凭借越人的天分漂亮地剩了自己最瞧不起的公子哥儿;可是一生中多的是惨败,哪里来的都是自豪与荣誉。
他又想起来林文这周的手稿还未取,折回去去却未在桌子上找到。以前往往是放在桌子上——他又拉开抽屉,发现本子整整齐齐放在病例的下面。他松了一口气。
前脚刚迈出去,就听到到林文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原来只是梦呓。可这也足够让他肝胆俱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许循舟下午被年级主任通知说是邱老师有事语文课补上数学课。他本人倒不是很在意课多课少的事——其实,对于邱老师的事也多多少少从小喇叭方靖那里听到过,说是邱老师毕业于首都大学,本是小康家庭里的一个乖乖女,长得漂亮又学习优秀,可谓是学校里条件顶好的女老师了(许循舟不清楚为什么方靖说这话时透着浓浓的给人说媒的意味)。可坏就坏在这条件好上,早早认识了s市袁家的一个正牌的大少爷,早早就结婚了,前年要的孩子。袁家那边的意思是你结婚有孩子了就别在出来抛头露面了吧,这要是搁在哪个没见过世面空有一张脸的少奶奶身上那是求之不得,可邱老师又不是那些只图钱的小姑娘,再说人家家庭条件也不差,何必回去受气。可老太太不干了,一天两天催着邱老师辞职,不辞职就来来回回喊着邱老师家里学校两头跑,还净是落一身数落。
邱老师的意思是好歹送完自己这一届学生,可婆婆撒起泼来你又能怎么办自己的老公结婚久了也忘了最初追女朋友的时候的诚心诚意,所以说——嫁豪门也是有风险。方靖最后评价道。“但是如果可以我还是会嫁过去的。”许循舟记得末了儿方靖又添了这么一句。
对于别人的私事许循舟也就是过过耳朵不过脑子,就这当天的午饭也就咽到肚子里去了。
他提着课本再次在预备铃响完后出现在十九班讲台上的时候,底下的学生也是喜忧各半,一半是笑的一半是叹气的。
许循舟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今天邱老师有事,还是我来上一节语文。”
“可是今天林老师说了是他来代课啊。”底下有学生抱怨,许循舟看了一眼觉得有点脸熟——是班里的“数学小天才”陈诺。
许循舟扶了扶眼镜,“林老师有事,”他想起来今天林墨匆匆告别嘱咐自己盯着袁艺吃药,“作为补偿,今天语文作业减半。”
袁艺坐在座位上看语文老师的眼睛都快溢出了光,她觉得小许老师也真是心软,她刚刚看到是主任叫他过来上课的,明明调课的不是自己却偏偏要把自己学科的作业减掉。当然她也不是怪林老师的意思——她第二喜欢的就是林老师了,风趣幽默,和蔼可亲。这么形容可能还差点儿意思。发完作业本的肖程宇打袁艺旁边过,奇怪的看着冲讲台发呆的袁艺。
“干嘛啊!肖程宇你走路不带眼睛啊!”被□□到胳膊肘的袁艺白了一眼肖程宇。
“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肖程宇弯着腰给袁艺道歉,足见其诚意——在显得逼仄的过道,他的刘海都快挨上袁艺的脸。
袁艺伸手在脸前挥了挥,“快回你位儿上去,这回就算你不小心。好好听课——”
肖程宇点着头回到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