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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课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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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连轴转一天上了四个班的课,心里微微泛出些后悔的意思来,但这也是他上赶着答应下来的。是真的累,还要应付偶尔冒出来的几个调皮捣蛋的,上午最后一节课林墨已经没有念头一直让学生安静了,敲了敲黑板就开始讲课。嗓子是真的受不了。最后一排的学生他也懒得再扯着嗓子喊,权当作没看见——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高一的时候班主任总是当着他的面夸奖许循舟了,哪个老师不喜欢安安静静的乖学生呢。且不论学习怎么样,也撇开林墨最搭不上眼的家世,只要是乖乖的,谁能平白无故讨厌起来呢?
他为了忽略掉后排的几个捣蛋鬼尽力去提高自己的音量,可一扯声带就像是生了锈,血迹斑斑的锈味弥漫开,引得他一阵反胃,而且疼。他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用黑板擦敲了敲黑板:“最后一排的李晓航同学,老师理解你打篮球之后饿的想吃饭,但能不能也体谅一下老师给大家上课挣今天中午午饭钱的事实呢?”
林墨一向是不把话说得难听,一半是他修炼得越来越是好,另一半是为丁大点儿的小事不值得。面对孩子,他更喜欢的是以温和来警醒。他不做许循舟那样木头疙瘩样的傻乎乎的“好老师”,因为他懂得怎么为人处事;他也不想做老学究、大家长,他做少年时向来是不羁,又怎么能轻易变成曾经自己最讨厌的约束者。
李晓航是狂热的篮球爱好者,此刻红着脸把头从同桌那里挪过来,他还想继续说自己课间进了几个球呢。林墨把他打篮球的事摸得一清二楚——他也很清楚初三十一班的班主任李老师极为讨厌打篮球带一身臭汗回来的李晓航同学。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以最后一排的李晓航同学红着脸埋头看数学练习册为结尾,林墨开始扯着嗓子讲下一道题。
手机在他裤兜里闪了几闪。
许循舟在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对面是一个女生,找的却是一个叫曾玉缘的人。他耐心解释了自己并不是、也不认识曾玉缘先生,就差报出来自己的身份证号来了——对面的电话却突然挂了。
他感觉有一点莫名其妙。
也兴许就只是单单打错了一个电话。
十九班的语文课是上午第三节——他已经上完了,课的效果还是不那么好,每次上完课他都会回办公室反思,可若是每一节课后都让他做出什么有益于课堂的质的改变,那也真是难为他。他有点苦闷。翻开自己记满笔记的初二语文课本,他毫无头绪——下一节课又是新的一个开始,过去的失败轧在他心头上,他想起“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他就像是被抛弃的腐朽的老教书先生,任由颓废与失落的野草长满心头。有经验的老师安慰他说多上几年课就能摸索出自己的上课风格来——可这熬煎的滋味不好受。谁也不能一蹴而就,可偏偏正在历经的人想的就是一步登天。
道理谁都懂,可懂和打心眼儿里接受是两码事。
他翻着翻着,就翻到一个信封来——信封是用作业纸粘的,略显简陋,可正面工工整整用黑色碳素笔写着“许老师收”四个字。字也不赖,说工工整整是不大能展现其美感,但从笔锋顿笔来看还是略微带点压抑的张扬。
信封夹在今早上的课的后面。许循舟不知道这封信来自谁,但有了想拆开看看的心思。“许老师……”应该是给他的吧。封口的胶水还没有干,许循舟小心翼翼地拿了一把裁纸刀裁开,取出来另一张作业纸——“老师,你是否喜欢吃鱼,柿饼和剥皮后煮的花生?你是否喜欢去游乐场,看魔术表演?你是否会弹古筝?”
纸上一连三个问号,可以写在背面,字很认真,也很漂亮,有压着的龙飞凤舞的态势,也避开了背面透过的横线。许循舟真的是不清楚是谁问的,但既然叫了一声老师,该是个孩子。
“喜欢吃鲢鱼,没有吃过柿饼,很少吃煮的花生米——但是喜欢;不喜欢去游乐场,”写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但最终还是“不喜欢”。“喜欢看魔术;会弹古筝。”许循舟认认真真地写下这么两行字。他看到花生米就想到自己高中在夜市摊上吃过一回的烧烤,纵使历史悠久,可这一辈子一次的味道——也不错。
他一生像是个虔诚的囚徒困在苏大家属楼某一层的老房间里,困在许教授络满了书的书架子上,也困在自己心里的某一隅。
古筝……他好久不弹了。随着长大,他爱过钢琴,握起了吉他,但他一直把它放在琴房里,他坚信,如果不是去陆老师家练琴,他不会认识阿邢。他同样也对画笔虔诚过了头,如果不是画画他认识不了方颀。
他略微讨厌魔术表演。虽然喜欢看违背现实的“奇迹”在眼前徐徐展开,但他比谁都清楚不过是障眼法,是骗人的。
一个东西怎么能既惹人喜欢让惹人讨厌呢?
一个人怎么能既惹人喜欢又让人讨厌呢?
他想到了林墨。
林墨会变魔术,而且在他面前穿帮过。其实也不过就是骗人的小伎俩罢了。可是他喜欢看。
许循舟把信纸装了回去,又寻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信封,却又想不知道该把这份答案送去给谁。
袁艺上了大半节英语课才想起来自己夹在许老师语文课本里的那封信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回信。她兴冲冲趁许老师不注意时把信夹进去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明明是想问问答案,却在问出口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耳朵捂上了。
她觉得得在下课的时候去当面问问老师——她太想知道答案了,自打代课的林墨老师说许老师是《无极莲》里的天尊的原型——她本来是不大喜欢这个新的语文老师的,看起来呆呆的,能把语文课讲得让人昏昏欲睡——除却他讲的那些与课本关系甚微的课外经历能让人眼前一亮,勉勉强强摆脱困意。
林墨老师说自己的妹妹就是《无极莲》的作者,他可以给自己带几本签名的小说但是前提是自己好好过完这一个学期。当时的袁艺眼前一亮忙忙点头答应。她极为崇拜那个写书的女孩子,她也梦想着成为那样的人——写下自己心中的故事,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
可是现实不容乐观。她并非是个如表面表现的那样随心所欲的自由人——妈妈希望她能好好念书考个师范生回来当老师,可她的的确确是连日常学习都搞不定的笨学生。她也不喜欢当老师。她觉得那样的生活无聊、无趣,远没有徜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来的幸福。这也是她除却语文别的科目都不大感兴趣的原因。上学期的语文老师最是宠她,她语文也学得最好,两两相得益彰倒也不错,可是老师休产假回家去了。语文课上的欢乐混着其他课的浑浑噩噩跌跌宕宕到了没有,她本来也就没什么朋友,才冒着风险把小说带进学校来然后落得个第一周就被主任搜出来挨训的结果。
她打定了主意要去语文老师办公室问一问,可又想到万一老师下班回家了怎么办。唉声叹气的她忽然就被英语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可她实实在在是这节课的一个字儿都没有听。其实袁艺的英语成绩也算是还可以,可现下只能在全班人的目光里站起来一言不发,颇有罚站的意思。所有人都跟看笑话一样,捂着嘴等着讲台上怒气冲冲的老师对袁艺宣判。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吗?”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平时性格温吞可也因为镇不住学生遭了不少的罪——往往上课上到一半,她站在讲台上讲,后面的学生坐在座位上讲,前边一句后边一句;她不愿意去批评学生,只能尽力拔高了音量。可是她声音不算是高的,一个人也说不过一群人,课堂上就渐渐乱起来,若是恰巧巡视的老师打窗户跟前过,就又免不了是通报批评。她是真的生气,再好的脾气也能被磨没了。
“学生就是来学校里学习的,上课都不听课,回家怎么跟自己的父母交代——是来混日子的话就提早离开。”英语老师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话,到头来也只是说出来这么几句。课堂上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少,可是她也是犯了“拣软柿子捏”的错误。颇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
袁艺就是那只也不无辜的猴。
“好了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英语老师也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重了些,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话能说多重?整个课堂也因为这略显的安静,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袁艺直愣愣坐下,再也没抬起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