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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许澈的耳朵被严晟说话的气息吹得痒痒的,但也不好突然避开,反而会更惹人注意。他只好原地不动,压低了声音道:
      “离远点说话,我听得到。”
      严晟不但没有离远,反而凑得更近了。
      “这样说才叫悄悄话,我可不想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是个爱议论人的盟主呢。”
      “你不是吗?”
      “这叫关心武林同道,盟主职责,实难推托。”
      许澈抬起手肘作势要打他,严晟紧忙躲了一下,这才离许澈远了几分。许澈无视他故作委屈的样子,拉着他往后走了两步,才轻声开口道:
      “昔昔之所以年幼就被送到了清风派,就是因为这位柳夫人容不下她,暗地里总是虐待于她,要不是柳谷主偶然发现昔昔手臂上有被掐过的伤痕,昔昔怕是不会自己开口的。”
      严晟了然。
      “当家主母看不上庶出的闺女,倒也常见,可暗中下手,柳师妹身边伺候的侍女竟然也没发现吗?还有柳师妹的母亲呢?”
      许澈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昔昔她在这里,可以说是被所有人无视甚至唾弃的,因为她的母亲,原本是柳谷主的亲传弟子。”
      严晟颇有些目瞪口呆。
      “师徒……禁忌之恋?”
      “嗯。她母亲生她的时候才十九岁,当时的柳谷主已经三十四岁了。这样的情况肯定是不能给她名分的,要是传出去也会对柳谷主的声誉有损,所以昔昔刚出生她的母亲就被赶下了山,从此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严晟摸了摸下巴。
      “这柳谷主心肠也是够狠的。想不到柳师妹竟有如此心酸的过往,真是令人唏嘘。那她此番愿意回来,是顾念着和柳谷主的父女之情?”
      许澈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或许是,或许不是。她在这里只待到了八岁,柳谷主将她送到清风派后,几年也不来一封书信问候,两人的父女情缘并不深厚。昔昔曾与我说过,医者普世救人,怀的是悲天悯人的仁心,能救者便尽全力救治,若无能为力也不多做伤怀。这一次,昔昔大概只是来救人的。”
      严晟盯着许澈看了半天,才开口道:
      “如今,我倒是有些好奇许掌门了。”
      “我师父?”
      “没错。”
      “好奇什么?”
      “能将自己的徒弟教授得如此豁达通透,许掌门必然是个胸有沟壑之人。我很好奇,他为何这些年在江湖中如此沉寂,无名无号。”
      “因为,低调。”
      严晟愣了一下,然后看许澈无辜地眨了眨眼,心中突然像烟花炸开一般欢喜。
      许师兄变了,他……竟然主动与我开玩笑了?可惜啊可惜,若不是今日场合不对,我定然现在就与许师兄关起门来彻夜长谈,谈他个三天三夜天昏地暗……
      严晟犹在心潮澎湃之时,突然开门声响起,柳昔昔已经从房间中出来了。贺俊梅赶紧迎上去,着急地问:
      “怎么样?”
      柳昔昔解开面巾,用一张湿帕子擦着手,脸上未见有什么波动。
      “父亲和两位哥哥是怎么发病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你父亲,有一日晚饭时,他突然头晕目眩地坐不稳,结果刚回房间就昏迷不醒直到现在。昭煜是第二天清晨,与你父亲症状一样,昭明是第二天的上午。”
      说到这,贺俊梅又不觉悲从中来,险些哭出声来。
      “他们三个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咱们柳家世代行医,可到头来却连自己家人的病也治不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既然两位哥哥都是后来发病的,那他们可给父亲做了诊断?”
      贺俊梅摇了摇头。
      “没有,那天晚上他们都喝了点酒,一个个迷迷糊糊的,哪能看病啊,都是芫华来看的。哎,造孽呀……”
      柳昔昔不想浪费精神去安慰贺俊梅那些毫无意义的哭诉,她看着走过来的陈芫华,直接问道:
      “你下的诊断是什么?药方是什么?”
      陈芫华并未将柳昔昔这听起来不太友善的问话放在心上,他开口道:
      “师父与师兄们的症状与伤寒无异,脉象也无特殊之处,所以便是按照伤寒来治疗的,药方也都是治伤寒的常用药方。”
      柳昔昔闻言皱了皱眉头,她定定地看着陈芫华,好像想接着问些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半晌,她开口道:
      “非是伤寒,他们中毒了。”
      “什么?!”
      贺俊梅惊讶地喊出声来,严晟和许澈对视一眼,也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会是中毒?你爹行医一生,识毒无数,怎么会……怎么会中毒呢?”
      “被蛇咬的大都是捕蛇人,这世间的药材千千万万种,毒也自然是千变万化,没有人敢说自己全部认得,行医的为何就不能中毒呢?”
      “可是……”
      “现在只知是中毒,可具体是什么毒,该用什么解毒还需要再做诊断。这伤寒的药也不必再熬了,喝了也没什么用处。”
      贺俊梅有些怀疑地看着柳昔昔。
      “你……你真能确定是中毒?”
      柳昔昔平静地看向贺俊梅。
      “大娘也可以继续以伤寒来医治他们,看他们喝到最后是清醒过来还是毒发身亡。”
      贺俊梅虽然在柳凌泉身边多年,可对于药石之道却一窍不通。本来叫柳昔昔回来,就是因为她从小便天赋异禀,对于药材的敏锐度远胜于她两个哥哥,大家都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来试一试,可柳昔昔说了是中毒之后,贺俊梅的心里又不自觉地打起鼓来。
      会这么巧,三个人都是中毒?
      “昔昔,并非大娘不信你,而是……”
      “七到十日,人一定会清醒过来。”
      “啊?真的!”
      贺俊梅欢喜之余又不免担心。
      “可要是醒不过来……”
      柳昔昔把湿手帕放在一边的椅背上。
      “醒不过来便是我医术不精,又或是他们的命数就该如此,怎么,大娘还想让我给他们赔上点什么吗?”
      严晟撞了撞许澈的肩膀,低声道:
      “这下我可是明白同尘的话了。”
      “什么?”
      “这柳夫人对柳师妹的态度,当真还不如对陌生人。想让人帮忙救人却还句句质疑,难道还真想让柳师妹做点什么承诺不成?”
      治病救人为医者本分,可这结果也并非全都如人心意,救不过来就让大夫通通陪葬?当自己在这演宫廷大戏呢?
      许澈看柳昔昔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
      “那她可就想太多了。”
      贺俊梅被柳昔昔一句话堵得心中憋闷,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就听柳昔昔又开口道:
      “院中不必留这么多人,有三五个足够了,其他人也没必要日日过来探望,这病也不是看能看好的。另外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这几天就住这里。我师兄和盟主他们长途跋涉来此很辛苦,请大娘准备几间舒适的客房安顿好。如此,大娘可有异议?”
      异议?现在你最大,我哪敢有异议!
      贺俊梅心中烦躁,可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
      “没有没有,全听你的。”
      “好,那现在大家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然后她看向陈芫华,目光深邃。
      “陈……师兄留一下,有些问题我还要讨教于你。”
      陈芫华点点头。
      “好。”
      “那昔昔,就辛苦你了。”
      贺俊梅安排人去准备客房,又把多余的人手调走,这才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程雪芳临走前抓住柳昔昔的手反复叮嘱,说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她,务必要把人救回来云云,柳昔昔随口答应了两句,便揪住陈芫华去了药房中谈事。倒是那位二少夫人李瑾书,自始至终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没说过一句话。
      药房中,柳昔昔看着陈芫华,直截了当地问: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陈芫华抄着手,满脸无辜地问:
      “师妹指的是什么事?”
      “不必在这里装傻充愣。他们三人均是中毒,即便你看不出大哥二哥的病症,父亲那明明就是最简单的服食了生草乌后的症状,身为百薇谷弟子,你会连这个都诊不出来?”
      听着柳昔昔的质问,陈芫华脸上丝毫没有窘迫或是不满,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话,师妹为何没有当着师娘的面问出来呢?”
      柳昔昔冷眼看着他,只见陈芫华靠近了一些,接着道:
      “因为你觉得我有意包庇下毒之人?又或者,你觉得这就是我做的?所以师妹是在袒护我吗?”
      柳昔昔面无表情地说:
      “若你想公之于众,现在也不迟。”
      “昔昔还和小时候一样,嘴硬心软。”
      “劝你自重。”
      见柳昔昔要生气了,陈芫华也不再调笑,正色道:
      “你猜的不错,那生草乌确实是我放的。”
      “生草乌虽有剧毒,但用量合适并不会致人死亡,只会让人昏睡不醒,你这样做究竟意欲何为?”
      “是师父吩咐的。”
      “什么?”
      柳昔昔难以置信地皱紧了眉头。
      “什么叫他吩咐的?”
      陈芫华面色严肃地开口道:
      “师父与昭煜师兄所中之毒是一样的,多年前曾在北方出现过,名叫‘百日醉’,中毒之人便是长睡不醒的症状,脉象与伤寒相似,身体各脏器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衰竭,而后死去。我是在第五日将师父救醒的,可能是他这些年毒虫毒草试多了,所以醒来的也快些。可师父醒来后交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将他已经醒了的事情外传,昭煜师兄的毒也先不要解开,暂时压制便可,至于他自己,便服了生草乌,仍做中毒之相。”
      “为什么?”
      “能给师父下毒的人少之又少,必是亲近之人他才会没有防备中了招,师父想看看这人有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还有就是……他想见你。”
      柳昔昔正思考着个中关键,闻言疑惑了一下。
      “嗯?”
      陈芫华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让我旁敲侧击地去劝师娘写信叫你回来,十几年了,他很想你,想看看你长大之后的模样。”
      柳昔昔听过后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哦,是吗。”
      “昔昔,师父他……”
      “你说只有二哥和父亲中的是同一种毒?那大哥呢?”
      陈芫华见柳昔昔并不想听柳凌泉对她如何的父女情深,便也不再提,应道:
      “昭明师兄所中之毒很奇怪,与百日醉并不相像,倒是很像我们自己家的一种名叫‘百斩’的毒,但是‘百斩’毒性猛烈,服之必死,昭明师兄却时好时坏,所以我还不敢断定。”
      柳昔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说完,她开门就要出去,陈芫华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昔昔。”
      柳昔昔轻舒一口气,转过头平静地问:
      “还有什么事吗?”
      陈芫华知道自己是不该拉住她的,可是他的手指却越收越紧,怎么也放不开。
      “昔昔,你没有忘了我,对吗?”
      柳昔昔挣脱开陈芫华。
      “你应该先问问自己,你说过的话,自己还记得多少。”
      说完,她径直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陈芫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一年,八岁的小姑娘仰头看着十三岁的少年,开口问道:
      “陈师兄,你真的会去看我吗?”
      少年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信誓旦旦地说:
      “一定会的。昔昔,你去了那里要好好练功,等我能够自己出谷了,第一件事就去找你。”
      “好,那我等着你。”
      转眼十三年过去,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前眉眼间的期盼随着遥遥无期的等待已化作了尘烟随风消散。少年也长成了翩翩佳公子,只不过当年的承诺在时光的流逝中,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年少的戏言,谁,又真的当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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