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这世上世人万千，走走停停，来来往往，皆为白骨。
蒋文旭以为自己已经死透了。
在等贺知书的四年里，他活活把自己从一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人熬成个麻木悲伤的机器。
张景文劝过他，让他向前看。
所有人的人生都犯过错，可是一辈子那么长，留下来的那个该好好活着。
他自认自己的自私深入骨髓，他做不到，等待的每一天都太痛苦了。
蒋文旭走过那本旅游集的每一页，丈量过贺知书曾经想去的每一寸土地，然后，在等待四年之后，他一天都不想多活。
他太想贺知书了。
死了也不一定能看见，可蒋文旭不想跟贺知书天人相隔太久，怕太久不见，贺知书就走丢了，他已经把人弄丢了一次，也发过誓，上穷碧落下黄泉，往后绝不放手。
……可是死了真能看见。
蒋文旭眨了眨眼，他记得自己把手腕割破，鲜红血液流了一地，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再睁眼，却看见二十年前穿着蓝白校服的贺知书。
他静静地坐在课桌前，小巧精致的头型端正地面对黑板，年轻，干净，漂亮…健康地在做笔记。
蒋文旭眨了眨眼，他在过去等待的四年里很少能梦见贺知书，贺知书就像在离开以后把所有东西完完全全带走了一样，连梦都不肯入。
更别提现在如此真实的场景了。
蒋文旭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在发紧，可能是他盯着前面走神的太过明显，他被点名了。
“蒋文旭，你来回答这道题。”
“发什么呆？上课随便走神，你体育课再好有什么用，专业课一塌糊涂还想考大学？”
“说你呢！蒋文旭！”
蒋文旭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睛，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他还是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贺知书的后脑勺。
回头，回头啊小书。
让我看你一眼…我真的，太想你了。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惊讶一片。
因为蒋文旭居然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上课时间，对着贺知书的后脑勺泪流满面。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37岁的灵魂在18岁身体里的蒋文旭，久别重逢带给他的是怎样的翻天覆地的感官。
那个被阳光洒在头顶的黑色脑袋最终还是转了过来，望向蒋文旭的时候眼里是陌生的感官，他小小的皱眉，两秒之后又转过头去。
彼时是高二的夏天，风从教室门前的梧桐树刮过，带起风声簌簌，教学楼里传出朗朗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
彼时的蒋文旭和贺知书正当年少，校服加身。
彼时所有的伤害都没有发生，贺知书的同桌不是蒋文旭，那一身的茉莉花香还尚未有人提及。
彼时的蒋文旭，分不清前世今生，穿透时光，为他终于能抓住那么一点虚浮末影，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哽咽出声。
下课之后蒋文旭身边围了一圈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在蹿个儿，跟蒋文旭玩得好的一帮人都是体育生，比起别的男生又多了点肌肉。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孩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终于略胖的那个支支吾吾道：“蒋哥，你怎么了啊？”
蒋文旭上节课还跟他们旷课去打篮球，男孩子流血流汗都没什么，但流眼泪这事儿也太不正常了吧？
他还一个劲盯着前面看。
前面有什么？
一个黑不隆冬头型圆润的后脑勺--贺知书。
“是不是贺知书他...”小胖莫名其妙，贺知书那小胳膊细腿，皮肤比女孩子还白，平时跟他们也不来往，怎么可能欺负蒋文旭，但作为兄弟，狠话还是要放的。
小胖二话不说上前一条腿踩在贺知书的桌面上，瞪他：“贺知书，你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儿了？！”
蒋文旭在被叫蒋哥的那瞬间其实就已经从思绪里抽出来了，只是还有点晃神，不敢相信自己真回到了18岁。
小胖那一脚彻底把他震醒了，反应过来时已经上前一把将小胖掀翻在地上：“别碰他！”
蒋文旭双目赤红，鼻间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很疼，对于贺知书，他怎么揣着都有种无法安置的空落感，即使他现在就在眼前。
蒋文旭却连他的脸都不敢看。
他害怕，怕老天再一次把贺知书送到他面前，又被他糟践一回。
小胖几个人明显是被蒋文旭吓傻了，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看蒋文旭的眼神都怯怯的，大概觉得这人疯了。
蒋文旭深呼吸了两口气，才朝小胖伸出手：“起来吧，我不是冲你，跟知书也没关系。”
知...知书？！
小胖刚站起来又差点摔回去。
秦赫看着贺知书的侧脸，微微拧眉，又去看蒋文旭。
他们这帮人，向来跟贺知书这类型的学霸没有什么交集，蒋文旭玩心重更不可能对这些有关注，怎么一出口叫的这么自然？
再一看，贺知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只最初偏了偏头，这会儿写卷子写的正认真。
秦赫跟小胖还没有惊讶完，发现蒋文旭又做了个更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缓缓走到贺知书旁边，慢慢蹲下身去，仰头看他，那眼神...哀伤都要从眼底泄出来了，恍惚那个蹲在地上的人不是蒋文旭，而是一个七老八十的灵魂。
蒋文旭也不碰贺知书，只是嘴角挤出一点笑容，他说：“知书，我是蒋文旭。”
贺知书一直在写字，这一声之后，他微微一顿，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很长的笔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