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谷》一纸旧文

3、今夜月光寂静

　　郁其然是没想到的，在这里看见木茗。

　　灯光是明亮的，少年纤长的身形在这灯光下也是明亮的。

　　还是十七岁的木茗，读书的时候习惯将书放在膝上，双脚交叉，微弯着腰，低下脖颈。

　　后来。他颈后常常疼痛，郁其然便明令他不许再这般看书，那之后，他看书便会将书举到与视线齐平。

　　时光的交错曲折，在这一刻迷乱了他的眼睛。

　　木茗是棵竹子，少年的木茗，更是竹林中长得最高最青翠，最好的那棵。

　　他有着浓淡合宜的眉，不粗重，也不纤薄，是蘸了水的墨，掠过平缓的远山。眉尖里有一颗小痣，很小很小，是亲吻的距离才能看见的。他用手指，也用很多，描摹过。

　　站得这般远，他看不清那颗痣，也看不清自己站在时空的哪端。

　　木茗又开始咳嗽，他看手表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挑出两本书，准备把其他的都放回去。

　　【木先生，郁先生在你身后。】1314这时候提醒道。

　　木茗蓦然转身，郁其然倒退了一步，木茗忙走过去。

　　“其然。”他压住了声音，却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激切。

　　郁其然没再退，平淡陈述道：“你感冒了。”

　　木茗默默拉远了一些距离，微笑：“你在关心我？”

　　郁其然默然，他看了看木茗怀中的书，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别人借我的校园卡。你来借书吗？”
　　“还书而已。”
　　“要一起走吗”

　　郁其然顿住，他看木茗又低头压下两声咳嗽，表情维持冷淡，却是点了点头。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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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灯开始点亮，两人并肩而行。没有沉默太久，木茗问：“你最近，是在老宅住着？”

　　“嗯。”

　　“爷爷奶奶身体怎么样。”

　　“很好。”

　　“你呢，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很开心。”

　　木茗抬了抬眼睑，轻声道：“其然，我有些难过。”他的表情是笑着的，时明时晦的光里笑容恍惚不清，他没有用很强烈的语气，只是轻轻陈述，“我过得不好，也不开心，其然。”

　　郁其然的心一瞬间如同被揪住，他直视前方，只是沉默。

　　“我从那座房子搬出来了，房子太大太空，夜里太安静，继父离开后，我有体验一次，你一离开，我又体验一次。”

　　“那感觉并不好受。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身边住着一群幽灵，我不敢睡着，会害怕自己因为孤独就顺从地也变成幽灵，似乎这样就不会被折磨了……”

　　“木茗！”郁其然感到自己的心被揪到了嗓子眼，他打断他，压抑着声音里的情绪，沙哑道，“你这是在让我同情你？”

　　“你这么觉得吗？”木茗侧了侧头，似乎有些不解，他轻笑，“那你有心疼我吗？”

　　郁其然再次沉默，他感到疲累，也有些后悔，就不该一心软便答应和木茗一起走，少年的他终究和十年后不同，他总有种把十年后的错误加诸到少年身上的愧疚感，这似乎会动摇他的决心。他不愿如此。

　　“其然，你还喜欢我。”语气是笃定的。郁其然猛地抬头看去，木茗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柔软而温和，目光中的温柔仿佛要将他沉溺。

　　他的这种反应无疑是给木茗以肯定，木茗的笑容明亮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分手呢？你告诉我原因，我们一起克服不好吗？”

　　“木茗。”郁其然垂下头，不去细看那双眼睛，“原因只是我不想喜欢你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克服？”

　　郁其然感到旁边的人停下步伐，他侧身看去。

　　木茗想，自己只是感到嗓子痒才停下来的，他只是想压抑下咳嗽。

　　【木先生，你很难过。】1314平静陈述。

　　【示弱对追求恋人很有用，眼泪亦是如此。木先生，你可以哭出来的。】

　　已经卖可怜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偏偏要忍下眼泪呢？

　　木茗不知道，他状似很无奈地示给郁其然一如既往地笑容：“郁其然，你这是在给我宣判死刑。”

　　郁其然：“不至于如此，你把我看得太重，不该如此。”

　　两人已经到了郁其然宿舍楼下，木茗抬头看向天空。

　　“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做饭了。”他道，“至少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郁其然。”

　　“除了你，我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至少，我出什么事，也要有个可以联系的人吧。”

　　“你不会出事。”郁其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威胁自己，声音都冷漠了很多。

　　“但愿，不是吗？”木茗向他挥手，笑容无比灿烂。“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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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晚了。”木茗关上门时，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抱歉。”木茗换好鞋子，“图书馆遇到一个朋友，多聊了会儿。”

　　他将书递给刘海叙，刘海叙看了眼书封：“海子？你喜欢他？”

　　“没有。”木茗已经系好了围裙，将青菜放进盆里清洗，“只是看老师要构思一个类似的角色，便想会不会对老师有帮助。”

　　刘海叙微笑，将书放好后，他把笔芯从自动笔中按出来放回笔芯盒，走到厨房门前看木茗来回忙碌：“很久没人给我做饭了。”

　　“老师一直一个人吗？”

　　“是啊，一直。”

　　两人一起吃了面条，木茗刷碗扫地整理好客厅厨房后，将手擦干净，坐到钢琴前。

　　钢琴是施坦威，应该很久没调音。刘海叙不弹琴，钢琴的主人似乎另有其人。

　　木茗没问，他的任务只是弹奏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而已。

　　一天的风澄净了天空，今晚月色很好。

　　明明是音乐，但却是寂静的。夜色如潺潺流水，琴音伴随着一起倾泻着。

　　演奏的人想着另一个人，听众亦是如此。

　　越来越寂静，越来越寂静，夜深了。

　　1314在旁边观看着，它是个机器，不懂得音乐是怎样的存在。

　　却感到，或浓或淡的情绪们，如月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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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你也没买感冒药，木先生。】1314机械的声音中神奇地有丝无奈。

　　木茗笑：“1314，我可以称你为一先生吗？”

　　【这称呼很奇怪。】

　　“木先生这称呼也很奇怪。”

　　【如果你喜欢主人这个称呼，我也是可以的……】

　　“更奇怪了，你称我木茗就可以了，一如我喊你1314。”木茗又咳了两声，这一咳便止不住，他弯下腰，咳得喘不上气，最后咳嗽变成呕吐感，他忙生咽了几下，才没让好好的房间变成满地狼藉。

　　1314变成实体，帮木茗按压内关穴，木茗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企鹅，点开郁其然头像，发了句：“晚安。”

　　消息正常发过去了。

　　木茗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1314又滚到他头上，问【你不买感冒药，是不想让感冒好，好有理由让他靠近你吗？】

　　木茗没回答，近乎默认。

　　1314不赞同。

　　【木茗，这种伤害自己获取关注的方式并不可取，你在伤害自己，他爱你的话，你也是在伤害他。】

　　【你是在报复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