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谷》一纸旧文

2、相遇只是偶然

　　郁其然回到老宅，父母没在，他走到后院，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后一瞬间湿了眼眶。

　　“爷爷。”

　　老人正在浇花，身旁的一丛薄荷，是郁其然栽种在那儿的，被老人照料得生机勃勃。

　　祁兴古转过身来，眉眼可见的舒展开，放下水壶，道：“回来了啊，去看看你奶奶，她一直念叨你呢。”

　　郁其然点头应是，深深看了一眼爷爷，转身走向屋里。

　　十年后，爷爷心脏出了毛病，陪着爷爷做完心脏支架手术，他因为手中项目在关键时期，父母又被困在国外回不来，于是将爷爷托付给木茗和三叔，木茗答应了，但那天爷爷出事，半夜趴在办公桌上小憩的他接到了电话往医院赶去后，只见到三叔满面愧疚眼睛通红，却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木茗自始自终都没来过医院。

　　三叔说，他只是出门接了个电话，回病房的时候就发现爷爷跌倒在卫生间，已经人事不省了。

　　当时但凡有另一个人在旁边陪着，爷爷就不会出事。

　　那天爷爷去世了。两人的最后对话，是他收拾好公文包匆忙往外走时，爷爷对他说：“把木茗带回老宅吧然然，爷爷也想这个家让你开心点。”

　　这是老人对他坚持的妥协，老人一直在对他妥协，从很久以前，到这最后一次。

　　郁其然扶着墙站稳，又转身看向爷爷。

　　祁兴古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孙子，他看出来孙子有了一些变化，明明是年轻挺拔的身影却似乎有些摇摇欲坠，见郁其然转身，他走近去，道：“在外遇到难事不妨和爷爷说说。”

　　“没事，爷爷。”他握住爷爷的手，那粗糙的感觉让他感到久违的安心。

　　“回家了，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祁兴古拍拍孙子的肩。没再询问。郁其然微笑，拉着祁兴古一起进屋。

　　是啊，回家了，他很开心。

　　白色的飘带缠在门把手上，快乐而招摇地飞荡弄舞。

　　青色的瓷砖上，黄褐条纹的木板时而咚咚地轻撞，悬挂着的绳子已经拧出了一个个攀援的结。

　　这个夏季难得的一场大风，不知源自哪里的山脉哪里的海洋。

　　门被叩响时，声音便被呼啸的风吹散了。于是木茗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喀拉解锁的声音才作响。

　　“木茗同学？”

　　“是。”

　　“请进。”

　　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围着藏青色的纱巾，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脖颈里，坐到在懒人椅上，掐断手中的铅笔芯。

　　“我给你提供吃住，就这一个月共两千元，帮我校对文稿，整理文献……还有打扫卫生，这些我们已经在网上说了，其他的嘛……”他指向紧闭的一扇门，“你就住在那间屋子，房子隔音很好，但也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还有，钢琴在那里。”男人微抬下巴指向屋子里的钢琴。“月光奏鸣曲，我的安眠就麻烦你了。”

　　木茗将东西收拾好之后，疲惫地趴倒在床上。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一星期，他的手机，企鹅，邮箱都被郁其然拉黑，这个人的决绝让木茗慢慢明白两人分手的事实是多么的真切。

　　老宅没有郁其然的允许他是进不去的，学校他找过了，这一个星期郁其然并没有回学校宿舍。

　　陷入僵局时，1314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给了木茗。

　　便是刚才那个藏蓝色纱巾，叫刘海叙，他是负责郁其然学业的导师，在网上应聘一个临时助手，木茗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发过去，大概因为他是q大的准入学生，具备一定古典文学常识和写作经验，又了解到他现在急缺钱，最主要还是他会弹钢琴，便没有计较他的年龄将助手职位应允给他。

　　郁其然要准备毕业论文和考研，他的意愿是本校，故而少不了与刘海叙沟通，这期间木茗可以通过刘海叙与郁其然接触，郁其然也无法直接拒绝。

　　1314说，对于一个有意躲避的人，去追的话永远追不上，必须安排可以朝夕相处的时间来了解与沟通，去化解隔阂。

　　木茗抬手掩住口鼻，支起身打了两个喷嚏，嗓子微痛，有些感冒。

　　【木先生，你应该去抓些感冒药，还要补充营养，午饭您已经忘记吃了。】1314的声音响起，它化作实体，在木茗的肩膀滚动。

　　木茗从房间里出去，1314消失不见，刘海叙还坐在懒人沙发上，手里的铅笔芯只剩下一小节，地毯上一地的碎屑。

　　“刘老师，我去买菜，您晚饭吃什么？”木茗在洗手间洗净手，先去厨房看了看冰箱，只有啤酒和冰淇淋，关上冰箱门，他出来问。

　　“你随便买，除了香菜，其他我不挑。”最后一节铅笔芯被掐断，刘海叙站起来，走向书桌，又走回来，递给木茗钱包，“钱和钥匙都在里面，还有q大的校园卡，你顺便帮我去图书馆借本书，随便什么书都可以，不要借译版。”说完又返回书桌，拿出一根铅笔芯装进自动笔里，低头开始写字。

　　木茗放轻脚步离开，又将门轻轻合上。

　　风依然在刮，木茗将吹的乱糟糟的头发捆起来，抬头，能看到天空的云都被吹散了，蓝蓝的天空如被精心熨烫的，没有褶皱的幕布。

　　郁其然回到宿舍的时候，常阅刚刚要出门。

　　“稀客啊。”常阅系鞋带的手停住，看着郁其然进来，笑道。

　　郁其然把笔记本和书在书桌上摆好，常阅系好鞋带走过去，问：“前两天一直过来找你那小学弟，你真不打算回复一下？”

　　“不用，”郁其然眼也不抬，问，“你这是去哪？”

　　“踢球，今天体育场对外开放，你去跑步吗？”

　　“不了，”郁其然放好最后一本书，“我去趟图书馆。”

　　Q大的图书馆在萃华苑旁，门前是一片荷塘，盛夏时节，亭亭玉立在暮色中的美丽芙蓉，艳色尤彰。木茗登上阶梯，驻足片刻后，才转身进去。

　　走进文学类书库，将包裹都放好，木茗拿好代书板开始在书架上浏览。

　　他不是第一次来q大图书馆，之前他借郁其然的校园卡来过很多次，高一母亲去世后，继父把他的家教都辞退了，他的生活一下子从忙碌变得清闲，放学后，他就把自己泡在书店，但书店的书到底比较迎合大众，郁其然就让他来图书馆读书，那之后，很多个日子，他们在这里一起度过午后，夏天，冬天。

　　浏览的目光僵在一个地方很久，木茗方回过神来，抿唇上上下下拿了几本书，记住书号，然后坐在窗下的板凳上开始翻阅。

　　沉浸在书中，木茗没能看到正在走过来的一个身影骤然停住步伐，站立在他不远处。

　　1314看见了，但并没有提醒。

　　外面暗了，里面的灯光却开始璀璨，沉默的图书馆里，只有沉淀的故事们私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