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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前世情缘 ...

  •   周子舒这两日耳根清净得很,不知道老温这唱的又是那一出,和他新收的好徒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分昼夜勤于练武,剩下他和周豆子一起百无聊赖的晒太阳。想来从前成岭虽然愚笨,对他的话可是句句听从,笨鸟后飞也飞的一腔热血。而这位周豆子,怎么都像烂泥扶不上墙,就算他有心教,人也无心学。

      当然周豆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诗词歌赋,吟诗作对,穿衣打扮,涂粉描眉,他仿佛自打娘胎里就无师自通一般,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加上周子舒当兴趣班给他补习的易容之术,让他的才艺更上一层楼。那天宋簪深夜练武回屋,看到床边坐着一只巨大的黑熊,嗷嗷叫的朝他扑来,嘴角还生动的挂着渗人的哈喇子,胆大如他也饶是吓了一大跳,一拳上脸把黑熊打了个四脚朝天。周豆子因此鼻青脸肿了整整三周,傻子师哥忙前忙后帮他换药敷药,他也在心里暗暗懊恼,心说和傻子呆久了莫不是自己也傻了,分明是整人怎么自己疼上了。

      周豆子感觉自己的太阳被挡住了,准备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睁眼发现是师傅凑了过来:“豆子,你说你当时来找我,是为什么呀?”

      “师傅我可不是找您来的,您忘了,当时是您见我无家可归,才把我带回洞中养大的。”周豆子极力否认。

      周子舒抬眼看了看他,也不追问,淡淡的说:“那天山里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暴雪,我和你师伯在山脚下找到你时,你已经冻得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缩成一团。我本意是把送你到寨中,你师伯拦住了我,说你一直在含混不清的叫一个名字,我仔细一听,竟是为师的一位故人——景七。”

      听到这个名字,周豆子呼吸一滞。

      周子舒继续说道:“我只道是故人相托,必当全力相助,如今你也大了,能不能和为师说说你的故事,莫在打岔骗我。”

      周豆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缓缓开了口:“从哪里开始说呢,我原名叫陈相诗。”

      幸福的生活大抵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一年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年,家道中落,爹哭娘喊,他是唯一的儿子,却又在逃难中被人拐了去,人贩子看他瘦瘦小小的文弱样,觉得当苦力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又见他眉清目秀,模样标致,不由心生一计,陈相诗就这样被卖进了黄花馆中。

      黄花馆的小倌,是城里有名气的兔儿爷。供人取乐又为人不齿的地方,不过当时在陈相诗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既然逃不过,那就好好过。他学了一身巧言令色的本事,一串琴棋书画的才艺,加上这越长越开的好皮相,渐渐的花姐也对他另眼相看了,有意无意的介绍一些尊贵的客人给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大庆南宁王爷景北渊。

      陈相诗起初并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只是觉得他出手阔绰,谈吐特别。这烟火之地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攀谈聊天的茶楼酒馆。他说自己最近得到了一个新玩物如何新奇有趣。他说有个男人易容成女人的美丽模样刺杀他,后来这人竟成了他的朋友。他说自己最近在忙着学习帮人看相,还要陈相诗有空去给他捧场。有时他也会说一些奇怪的话,问说相诗你觉得追逐前世情缘是不是相当于飞蛾扑火呢?声音低的宛如自言自语似的。陈相诗也不多问,在帘内抬手,手下琴弦嘈嘈切切,弹的高山流水。

      有一次他喝醉了,跌跌撞撞的冲上来扒开帘子,却因为一个酿跄跌坐在地上。陈相诗赶忙上前扶他,想为他倒一杯热茶,那人却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嘴里嘟嘟囔囔的:“七生七世了,你还来找我干嘛,我已经忘记了,都过去了。”

      “爷,你喝醉了,喝点茶吧,醒醒酒。”

      那位爷定睛看了看眼前之人,叹了口气,放松的斜靠在他身上:“相诗啊,别叫我爷,我是你的朋友景七。”

      朋友,我这样的人,你当我做朋友......陈相诗觉得心里哪个地方被戳了一下,虽惯见这里的客人如何逢场作戏,这里的小倌如何曲意奉承,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他唤我作:朋友?

      陈相诗越来越盼着景七来,不是为了他腰间的银锭子。这人仿佛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道光,不掺杂任何杂质。在他面前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可以不梳妆就以本来面目见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可以在教对方弹琴时嘲笑对方不通音律,景七大多宽容的笑,说好一个陈相诗小爷我今天不付账了吃白食。

      某次景七还真忘带了银子,陈相诗见他脖子新挂上了一个精致的翡翠指环,打趣说:“你要不留这个下来吧。”景七哈哈笑道:“这个还真不能拿下来,小毒物若是知道了,就他那个小气样,定是要生气的,好相诗,这次的下次补给你呗。”陈相诗这般敏感,一下便听出了话里话外的亲切劲,顿时收了脸上的笑意,一脸不悦的转过身去:“既是这样,那你下次也别来了。”景七也是一愣,心说眼前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连你也只是贪慕钱财的么,这样想着,人也真不再来了。

      直到某天,花姐兴匆匆的叩了陈相诗的门,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尖锐:“相诗爷,您有福了,之前一直来您这边的景公子,原是大庆南宁王爷景北渊,皇帝要给他赐婚,他拒绝了,说喜欢的人是咱们这的小倌!”

      陈相诗还有点反应不来:“他有段时间不来了,应是弄错了吧。”

      花姐继续咋咋乎乎:“他那是被皇上禁足了,说是禁三个月,总不能禁他一辈子吧,您一定是有福了,京城里外都传开了,等着去王爷府过好日子吧。”

      一时间,陈相诗在黄花馆的所有生活用品被换上了最高规格的配置,他住上了风水最好的上房,每日慕名拜访者不计其数,身边的其他小馆,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他也都是一口一个相诗哥,亲热的好像在叫自己的亲哥。

      陈相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想说服自己不要多想,内心存着那一丝期待,每天受宠若惊的享受着这从天而降的殊荣。直到一个月后,景七王爷的禁足被取消了,王爷却不曾兑现他的半分承诺,陈相诗再没有见过他。

      被王爷看上的人自然不能再接待外人,被王爷抛弃的人也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花姐让陈相诗住进了废弃不用的稻草房,美名曰不会抛弃他。身边的小馆平时就不待见他抢占了大好资源,如今更是纷纷见风转舵。“喂,烧点水送上来。”“喂,中饭还没做好吗,动作怎么这么慢。”“喂,我这衣服快点帮我洗了,误了事有你好看的。”从相诗哥变成喂,短短前后也就一个月时间。

      “后来呢?”周子舒见小豆子不再言语,开口问道。

      “后来我整日喝酒,郁郁而终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价值,也跳不出生活框住我的围笼。我以为找到了一束光,光灭了我才发现一切都是错觉。我以为和他坐在一起,两人就能平起平坐。我们的社会地位,我们的阶级差距,如今看来都是云泥之别。我之前听景七问过我一个问题,马车正往左边大路开,左边有三个人,右边有一个人,若是你握着手上的缰绳,你会怎么办。没曾想我就是他大路上操着缰绳往右碾压的那个人。你说讽刺不讽刺,你本想成为他马车奔赴的方向,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他赶路途中为了别的方向而被碾死的过客。”

      “上辈子的这一切,你都记得?”周子舒叹了口气。心想景七这是欠的什么桃花债,他不过是露水情缘,对方已然情根深种。

      “我在孟婆那迟迟不愿喝下那碗孟婆汤,只想再世为人找景七问个清楚。路过一个勾魂使看了看我这一生的功过簿,叹了口气,说景七这辈子要是不轮回,我也不止于此,又怕我在三生石上世世代代的等下去,便暗中帮我直接转世投胎了。”

      周子舒回想当年,自己也去黄花馆找过景七,也算见过他在黄花馆的这位“朋友”,只缘他坐在帘中,举止得体,彬彬有礼,所以并未留下什么太大的印象。应是他这一世在京城找不到景七,只得来寻自己帮忙了。

      周豆子自嘲的笑笑,垂眼掩饰住眼底泛起的雾气,说:“我一直不愿告诉您,是觉得您这样的大人物收了我这样的徒弟有失身份,您要是介怀,豆子等下便打包行李离了去,日后江湖再见,当作不识便可。”

      周子舒拍了拍他,抬手帮他倒了一碗酒:“你这没良心的傻徒弟,既然你还自称一声豆子,就永远是我徒儿,休想翻脸不认人。眼看这太阳都要落山了,你若是还有想说的话,明天再说吧。”

      豆子啪嗒眼角落下一滴泪,抬眼眼中又有了光;“谢谢师傅!”

      随后把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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