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易老》如也非她

14、破庙

　　“这下好了，没地方去了。”
　　那两个蛇妖离去后，张如也看着那水面愣了神，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目光去寻秦才疏，与他四目相对，见他无话，秦才疏释然地笑笑，故意说到。
　　“那我回去……”如也以为他说的是今天的地方已经去完了，要叫自己回西山去了，虽然短短几个时辰，还有个小插曲：“……谢谢你带我到人间看看。”
　　说罢便起身要离开。却在下一秒被人从身后喊住。
　　“谁说要你回家去，你是小朋友吗还是西山有宵禁。”秦才疏含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说，现在很晚了，四方天动乱，我们不能去客栈了。”
　　“那我回去？”张如也还以为他在让自己回家去。
　　“你不想在人间再看看，这有许多新鲜玩意儿，比你那鸟不拉屎的西山好多了。”他抬手去敲他的头，总觉得这孩子脑袋里有糨糊，缺了根弦：“前面有个破庙，一会去那凑合一晚吧。”
　　张如也亦如此觉得，这叔叔多半是个傻子，脑袋里有糨糊，缺了根弦，他放着神仙不做，是有多想做个人。
　　虽然他真的也很想在人间多看看。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才疏已然向前方夜色深处走去，他只好快步跟上。
　　两个堂堂神仙，像两个刚云游归来的江湖剑客，走在月光照射下的山林里，一路上秦才疏在讲，张如也在听，秦才疏很不满他的文学水平，甚至表示要教他识字。
　　没走多久，前面山林相间处的缝隙里，真的有一座小庙，能依稀辨别那曾刷了朱红的漆，可如今却是连那牌匾都只剩半块，摇摇欲坠地悬在庙前，上面蛛网密布。
　　他二人进去庙后，秦才疏捡起一根躺在地下的烛台，扑了扑灰土，一点青火从他指尖划出，那蜡烛燃了起来，四周也明亮许多。
　　那庙里正中间摆着个神像，不过只是半截，连头都不知哪里去了，只留这半个残破不堪的身子。
　　“这是谁。”张如也问道，他憎恶这四方天所有庙堂之上的神仙，此刻看到这副萧条光景，只觉得解气。
　　“这是青龙神君孟章。”
　　秦才疏举着烛台说到，那烛火映在他的脸侧，看不出什么情绪：“当年人间改朝换代，两国在此地交战，这庙便荒废了，人们在城中修了个新的来祭拜他。”
　　“呵。你说他知道自己连脑袋都没了吗？”张如也嗤之以鼻：“这四方天神仙个个都是伪君子，他们受着供奉，人间疾苦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知道。”还没等张如也说完，秦才疏就打断道，烛火远了些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到然后又开始轻笑起来：“我是说，如果有人肯为我修庙宇，我一定知道。”
　　“你为何这么恨四方天的神仙？”秦才疏问他，将那烛火挨的近了些。
　　跳动的烛焰映在他的脸上。
　　“酆都里的每个人，哪有不恨他们的。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哪有人心甘情愿。”张如也觉得他真问了个可笑的问题。
　　像是在问，鬼为什么不喜欢光一样。
　　而他，除了厌恶那些光亮，还有更多更多，不能言说的，无尽的仇恨。
　　“好。”秦才疏第一次没有回怼他，而是默默吐出一个字，仿佛哽在喉咙里。
　　张如也亦没有说话，两人间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张如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不要让秦才疏不高兴。
　　破庙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踩在落叶上吱吱呀呀的声音，缓慢却愈发靠近。
　　“有人来了。”秦才疏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抬手凌空一画，他二人身旁便形成一个闪着金光的圆圈，将二人笼罩在那层屏障里。“施个障眼法 ，小如也，别生气啦。”秦才疏朝他笑笑，又戴上那张虚伪的面具，好像怕别人看清他在想什么。
　　“我没……”张如也正要解释，那破庙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从外面一下拉开，冬日冷风，带着泥泞的气息，什么人走进来了 。
　　他们向门口看去，而门口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来人是一位老者，一手拎着个两层小木盒，一手提着个破灯笼，应是捡来富贵人家不要的花灯，能看到那粘了许多泥土，用的旧了。
　　老人穿着更是贫寒。那件月白破棉衣上还破了几个动。几缕棉絮飞了出来，沾满灰尘，拧成一团。老者几步向前，从木盒里端出一盘糯米红糕，几颗人参果，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祭品了。于是他在那只剩半截的孟章神像前，在那污黄绫锦包的蒲团上扑通一声跪下。
　　“神仙老爷在上！如果您天上有灵，请为草民做主！请救小女一命！” 那老人颤抖着说道。伏在地下，重重地嗑了一个响头。
　　“真的有傻子，怪不得我进来看这庙像是有人打扫过。”张如也看着那蒲团上跪着的老人，厌恶地说道：“神仙可都是瞎子聋子。”
　　才疏听到他的话，好像只有在关于四方天神仙的事情上，如也总是反应这么大。
　　他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女儿昨天大喜之日，本是吉时已到，就要进那婆家门，可……”那老者跪在那说着，已然泣不成声：“可是……光天化日竟突然卷起一阵妖风，将我家兰娘连人带马车轿子一同卷走、” 他又一遍磕头：“草民家境贫寒，告到衙门，恶吏却将我赶出，草民实在是走投无路……想着四方天有您庇护，若您能听见，恳请您救救小女！那恶妖就在千秋岭……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啊。”
　　说完，那老者抬起头，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愚蠢的行为，四下看看，也是空无一人，他向失了魂魄般静静地跪在那，半晌，他艰难的起身，抬头看向那只有半截身子的神像。
　　呢喃着：“我苦命的兰娘啊……”然后转身离去。
　　拿走了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小木盒,只留下那一盘红糕，几颗野果。
　　“这次看到了，也听到了。”
　　“什么。”
　　“你不是说神仙都是瞎子聋子吗。”秦才疏冲他笑笑：“这次看到了也听到了。”
　　“我没有说你，你不是……”张如也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觉得影射到自己而生了气，赶紧解释道。
　　“ 既然我们看到了，那就去帮个忙吧。”秦才疏走到那摆着贡果的小桌旁，拿起碟子里的人参果咬了一口：“不能白白吃人家东西，小如也，你说对吧？”
　　“……”
　　无话。
　　最看不惯这副别扭模样！
　　秦才疏拿起一个果子塞到他嘴里，看着张如也一脸懵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一脸计谋得逞地笑了。

　　“你吃了，你也去。”

作者有话说

　　如也就是傻傻的…真的傻。
才疏也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