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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绾青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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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落尘泥,风也萧瑟,雨也飘零。
谁将沉香好生藏,不落痕迹。
那几分心思也一并掩埋于底。
槐木荫荫,任它云泼墨,叶染笔。
曲中意伏笔于纸,此情昭昭。
相顾无言,一绾青丝只为君。
夜里,沈音离哄白儿睡下后,便被唤到了爹娘的房中,一进门便见到床帏与衣柜两侧多了好几个大木箱。
贾慈忙道:“眼见着天气日渐转凉,好多厚些的衣裳、被褥都该拿出来换上了,这不白日都整出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沈音离:“这些娘与我说就是,我来整理便是。”
沈天雷将箱子往里挪了挪道:“不用,这点事儿,你爹我还有你娘弄得了。唤你来,是有件事儿要与你说。”
沈音离给沈天雷倒了杯茶道:“爹说吧。”
沈天雷接过茶,又看了一眼沈音离手腕间的银镯道:“你这镯子可是易公子送的?”
沈音离闻言,低头一看这才想起,随即又定了定神点头道:“是,其实是……”
沈天雷:“你与他二人定了情,我们已经知晓了,离儿你不该瞒我们的。”
“爹……离儿知错了,我与易公子是情投意合,本也打算这几日便与爹娘说的。”
贾慈握了握沈音离的手道:“今日你不在,那易公子已经上门来求亲了,还下了聘礼。”
沈音离惊呼而出,一时失了态;“什么!”
贾慈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不光如此,我们还应了这门亲事,不信问你爹。”
沈音离看向沈天雷,眼里一时隐隐泛起了泪光。沈天雷却有些不敢对视,移开视线道:“擅自替你做了主,不会怨怪吧,好在你二人本就互有此意,如此我们也能安心些。”
沈音离泣道:“离儿,离儿怎会怨怪,是离儿不孝。家中如此境地,离儿本下了决心无欲成亲,可自与子舒相识,离儿便心生了情谊却也不敢明说。爹娘疼惜离儿,只是离儿若是出嫁,往后家中重担离儿一时难以相顾,这让离儿如何能安心啊!”
贾慈与沈天雷闻言,心下也不知是何等滋味,只是眼底却泛了红。
贾慈也忍不住落泪道:“都是为娘的错,是为娘的错啊!你是娘的好孩子,娘却没有好好地疼惜你,娘……”后面的话也只能生生的咽回了肚中。
沈天雷悄悄抹了眼,转身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去趟慧娘那儿与她说一声,这定了亲后就不便日日去她那儿了,成亲之事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呢。”
沈音离点头应下,与贾慈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打开衣柜,三件喜服整整齐齐的摆在上头,自己的嫁衣已经绣好了,慧娘那件熬了几宿,都没顾上偷偷念书,如今还差个裙摆的绣纹,今夜加加紧,倒也能做好明儿一齐送去。至于子殊的,也仅剩那鸳鸯图和袖口的字了,若是今夜不睡,倒是能一块儿做好,不至于误了时日。
取出这两件,刚一回头便见沈白支起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沈音离缓缓走上前,在沈白的床前坐下,轻声道:“是姐姐吵醒你了么?”
沈白摇了摇头,却看向沈音离手里的衣服,指了指道:“慧姐姐。”再指向另一件却开了开口但显然不知是谁的,复又看向沈音离。
沈音离:“云轻摇,遮天火,是写这个小曲儿的人的。”
沈白愣了一愣,像是在努力回忆一般,开口道:“先生?来过学堂,见过的,新郎?”
这“新郎”二字着实将沈音离逗笑了,抚了抚沈白的头道:“白儿还知道新郎呀,真聪明,这确实是姐姐要给新郎官做的,等做好了,明儿姐姐就能给他送去了。”
沈白点了点头,“好看!”
沈音离笑了笑,哄沈白躺下,轻声哼唱着:“云轻摇,遮天火。一点清荷缀红缨,风吹莲叶玉盘倾。水轻摇,散天火。鱼儿争相仰首跃,燕儿急急俯身斜。人轻摇,逗天火。两声戒尺惊雷响,哪管鱼游燕子飞,忙展新书诵子曰。”
看着白儿入睡了沈音离才回到榻前,好在今夜明月倒是圆亮,也没什么风,沈音离便吹熄了蜡烛,将窗子打开,让月光照进来倒也能照得榻前一片光亮。
只愿这手中的喜服,他日所穿之人能带着自己的祝福,与所爱之人执手相伴。
第二日一早,沈音离便将两件喜服分别包好去了元慧娘那儿。
自元慧娘出门回来,这期间虽也没几日,却也发生了不少事,算是二人第一次相见。
于元慧娘而言,要她还能如以往一般坦然面对沈音离自然是有些难办了。但也终究怕她起了疑,只能像以往对付那些商客一般做做样子,心中虽是难过,二人之间竟已到了这般地步,但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了。
元慧娘:“我见妹妹气色如此好,又面如春风的,可是有什么好事要与姐姐说的么?”
沈音离笑道:“当真是瞒不过姐姐,音离这次来可给姐姐带了好东西,姐姐可要再猜猜?”
元慧娘疑惑道:“给我的?绣品吗?是什么呀?”
沈音离:“算是答对了一半,是嫁衣,亲手给姐姐绣的嫁衣,快看看可还喜欢?”
沈音离将包裹打开,把叠好的嫁衣递予元慧娘。
元慧娘却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怔了神,心中那自我垒砌的高墙像是被水顷刻间冲的溃败不堪,嘴中不自觉喃喃道:“你不该对我……”
“姐姐?”沈音离见元慧娘盯着嫁衣徒自发怔,轻声唤道。
元慧娘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接过嫁衣,转身不着痕迹的将眼角的泪逝去,拉着沈音离坐下道:“我是说,真的很好看,之前原是说笑来着,没想到妹妹竟真做了,姐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么美的嫁衣,也不知几时才能穿上,不负了妹妹花费的心思。”
沈音离笑道:“姐姐喜欢便好,待姐姐出嫁那天,我定要看着姐姐穿这一身嫁衣的,姐姐身子高挑,穿起来定好看。”
元慧娘闻言,脸上又笑不出了,只能点了点头,别过脸押了口茶,却见桌上还有一同样的包裹遂问道:“咦,这又是什么?”
沈音离低了低头,有些难为情道:“还有一事正要与姐姐说呢,我,我定亲了。”
元慧娘:“当真?是哪家的亲?我可认得?”
沈音离羞赧的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宁德人,刚来这儿不久,在这写话本子作词曲的。”
元慧娘打趣道:“哦~原是妹妹喜欢的,人可还好?模样如何?性子又如何?”
见沈音离将头低的更低了,复又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既是你喜欢的,那定是极好的,对了,这玉簪子你收着,就当是姐姐对你的祝福。”
沈音离接过玉簪子道:“多谢姐姐,这往后爹娘便不让我出门了,姐姐这儿我也无法过来,眼看姐姐如今的绣技也进步不小,若是还有何疑问便来寻我。”
元慧娘点头,拍了拍沈音离道:“是是是,我的小师傅,只是如今你要忙着准备婚事了,我怎敢再来叨扰啊,等你嫁了人,我再来烦你!”
沈音离临走之时又对元慧娘道:“出嫁那日,姐姐可得来,”
元慧娘看着沈音离,半响应道:“会的,姐姐会去送你的。”
看着沈音离拿着包裹满心欢喜的出了门,她自然能猜到那里头是什么,这会儿她要去见的又是谁。
想来或许也是这对苦命鸳鸯最后一次相见了,不拦着也是对她最后的成全吧。
几步之外便见到易子殊果真在那石桌前低着头写字儿。
沈音离本想再来个故技重施,谁料还没走到几步,却反被忽然回头的易子殊唬了一跳。
易子殊笑道:“你一靠近我便知道了。这几日在忙什么呢?”
沈音离轻咳了几声道:“明知故问,你倒是厉害,一声不吭去求了亲,这会儿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在这做小曲儿!”
易子殊:“你怎么知道我在做小曲儿啊?”
沈音离嗔道:“贫嘴!”随手将包裹便往易子殊怀里头一扔道:“诺,给你的。”
易子殊用手掂了一掂,轻飘飘的,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盯着沈音离,悄悄凑近道:“这莫非是,是……”
沈音离往后退了一退道:“是是是,自己打开看看不就是了。”
易子殊收回身子笑了笑,却并未打开反而在怀里紧了紧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怎能在这外头就随意拿出来,若是让人瞧了去,还不得羡煞旁人啊,是不是啊,娘子?”后头二字说的极小声,却刚好能叫沈音离听得一清二楚。
果真便看到那张小脸瞬间便由白染了个通红,羞的起身就要走。
易子殊见状忙伸手,却在空中扑了空,指缝之间那如瀑般的青丝滑泻而下,只能急急唤道:“日后我替你绾发可好?”话一出口便惊觉定是刚刚被那青丝乱了神,竟脱口而出了这句。
沈音离定了脚,回过身道:“你说什么?”
易子殊挠了挠头道:“我说,日后替你绾发。”
“还有,我想说的是,第三首其实我已经写好了。”
沈音离这才走了回来道:“写好了?可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呢?曲子叫什么?”
易子殊看着沈音离道:“因为我本就不打算让世人知道的,这是我送给你一人的,曲子叫《无悲》。”
沈音离默默念了一声名字,道:“既是送与我的,那你现在可否说与我听呢?”说着侧了侧身子,将一侧的耳朵往易子殊那儿凑了几分。
易子殊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想听啊,现在还不行!等你嫁给我那天,我亲自唱给你听如何?”
沈音离闻言,哼哧一声道:“卖弄玄虚,这般神秘我倒是期待的很,好与不好,还得待那日我听了才能评判。”
易子殊:“是是是,若是不好,娘子直言便是,我定改到娘子满意为止。”
沈音离闻言瞪了眼这尽占嘴上便宜的人道:“喜服尺寸我是约莫着做的,大了倒无妨,若是小了,还请易公子这几日苦一苦,少吃几顿,免得穿不上。还有,到成婚之前我们是不能再见了,乘着几日你还有机会,好好改一改,若是不好,我可不给改的机会。”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