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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仁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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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褚于西南与方碣交界,设渠关。
两国表面平和,实则连年关系微妙。自从当今宣褚皇帝光朔帝患病,方碣闻风又开始在边界寻衅滋事,边境百姓不堪其扰。
光朔十八年,太子顾辰麒奉旨外调军中历练,严防敌国来范,不久便遭暗害。
当时顾辰麒随军出战,两军相杀,宣褚一方逐渐占得优势,胜利在望。
忽然,他身形一顿,莫名觉得身上有如万蚁噬咬的痛痒,且愈发真切,可是仍在战中,他自信可以撑到胜利,并未在意。
他挥剑掀翻面前三人,又坚持了大约一刻,那感觉竟更为强烈,四肢也渐渐失去力气。他连忙以剑撑地,试图缓一缓,可也没缓过来,反而呼吸都开始困难。
“殿下,小心!”
顾辰麒这才发现有敌兵趁机袭来,立即屈膝后仰,险险避过这一枪,却无法再避开另外一击。
攸关之际,一颗小石子准确击中刃尖,以致利刃划偏在太子左腹。
有个影子几乎在同时出现在太子与敌兵中间,那两个敌兵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一剑横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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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负伤,被近卫救回。然而三日过去,太子伤势不见好转,甚至不曾醒过。
渠关戍边总督李祝是太子舅父,自顾辰麒负伤,李祝第一时间发急报去请宫中御医,可这一来一回终究要些时日,顾辰麒的状况却已很不好。
顾辰麒自幼习武,体质强健,此番虽然伤得不轻,但绝不可能到这般地步。偏偏军医除了给他治伤,什么也没查出来。
李祝越想越蹊跷,深怕等不及御医到来,又忧虑了整夜,次晨换了常服,独自去了北城郊的仁奚山庄。
仁奚山庄以医立世百年,主传道授业,出身于此的医师无数,故而仁奚山庄声名在外,不时也有患疑难病症者登门求医。
庄主闻令阳已不是第一次到将军府,所有人见了他都如见救星。
半个时辰后,闻令阳自太子的房中出来,袖口还挽着,神色上看不出喜忧。
上前询问的众将又忐忑起来。闻令阳只给了李祝一个眼神,李祝便将众人散去,领着闻令阳进了他书房。
“闻庄主,殿下他到底……”
“殿下的伤并无异常,异常的是他先前被下了毒。”
“下毒?”李祝又惊又怒,“是谁如此大胆?可殿下与我饮食常在一处,我却无丝毫不妥,怎么会……”
闻令阳示意他伸手把脉,并说:“下毒的办法多得是,除了饮食,还可以从衣物、用具、香料等处下手。殿下所中之毒罕见,且极为隐秘,起初会让人偶觉周身痛痒、四肢发麻无力,不易引起重视,因此才会长期一点一点地累下来,直到此时被诱发。将军平时可有此症状?”
李祝想了想,道:“并无。你是说,殿下被人下毒,时日已久?”
闻令阳点首回答:“少说也有半年了。下毒之人这次算准了阵前发作,想必为的就是让殿下死于敌兵之手,即便未死于战场,也会去渐失性命,而寻常郎中难以察觉。如此,可免引人怀疑。”
李祝神色凝重,细想了一阵:“半年前,正是殿下刚来渠关的时候。”
“既然将军并未中毒,那此毒极有可能是下在别处。”
“好阴毒的手段!此事我定会严查,还望闻庄主全力医治殿下!”
闻令阳泰然道:“将军放心,有闻某在,此毒能解。”
自当日起,闻令阳施救太子,李祝亦开始排查谋害太子之人。
至于受伤中毒的太子本人,在醒后被摁着多躺了大半个月,才得见天日。
此时尘埃落定,大皇子被治谋害太子之罪,彻底失势。此外,渠关还顺带发现了一股潜藏的敌国方碣势力。
顾辰麒痊愈后,携礼亲临仁奚山庄答谢。
庄主本无意收礼,奈何难却盛情,只好暂收下,并请少将军离去时带回,折为军饷,用以慰劳戍边三军。
由于闻令阳医治太子是机密,所以顾辰麒隐下身份来访,闻令阳也以少将军相称。
顾辰麒深感于庄主大义,闻令阳却淡笑着摆手说:“前线将士为守国土、护百姓,舍生忘死,老朽所为不过区区,不足为道。”
厅堂叙话,意兴正合,顾辰麒却没想到这一行竟将少庄主得罪了。
事情起于他有意一览山庄风光,闻令阳便让人去请少庄主作陪,后生之间也好有话可谈。顾辰麒听说少庄主正在武场,便想前去一观,亲自相邀。
山庄弟子除了修习医术外,也由武师教习武术,用以守卫山庄和日后自保。
武场空旷,弟子们两两一组,对招练式。
顾辰麒立于廊下,有俯瞰视角,一时犹如视察新兵练武,好似回到校场,忍不住下场子指点。
一一指点过去,那些弟子虽对来人有些困惑,但是对其指点倒是心服口服而且感激。
“你刚才的第四式重心不对,以致往后第五、第六式攻势不足,即便砍出去,伤害也会大减。”顾辰麒如是指点一名弟子,而后向另一人借了剑,演示了一遍。
“另外,腕力还需多练。姑娘可明白了?”顾辰麒潇洒利落地把剑扔了回去。
不料,刚刚连声叫好的一众弟子霎时噤声,有几个忍不住偷笑的也被旁边人警示。而刚受指点的那位弟子收敛了笑意,冷下的脸飞起一抹红,满是愠怒,甩手便走了。
“少庄主!”
“越师兄!”
……
众弟子没能把他叫回来。
顾辰麒原地发怔:“少……少庄主?”
不怪他没认出来,武场里众弟子衣饰一致,男女相间,乍眼看去,皆是普通弟子。
借剑给他的那位弟子说:“越师兄最忌讳人说他像姑娘,公子这回可得罪他了。”
与少庄主一同练剑的弟子则直接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狂妄之徒?竟敢这样称呼少庄主,眼神不好就去治!”
“你……”太子何曾被人如此不敬过?当即怒意顿生,但是想到自己有错在先,眼下化解误会要紧。
“大胆!”顾辰麒身侧随从欲上前,被他抬手制止。
奉命领顾辰麒前来的弟子责道:“沈原,不得放肆!这位少将军是庄主的贵客,还不道歉!”
沈原看似不情不愿,顾辰麒也懒得计较,便说:“算了,劳烦引路,我去同少庄主赔个礼。”
“是。这也怪我,没早些引见少庄主。”说完便引着顾辰麒追了上去。
“越师兄!越师兄!”
“少庄主请留步,我是来道歉的。”
闻倾越听完止了步。
顾辰麒追到他面前,诚恳道:“少庄主,刚才是我眼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越师兄,这位是……哎,越师兄!”
“少将军!”
谁也没想到,少庄主与这位少将军还没说上一句话,便提刺一剑,交上了手。
顾辰麒自认理亏,起初只作避让,后来却也出了剑。
这方动静渐渐引来弟子围观,很快便惊动了庄主……
闻令阳立于堂上,少见地沉了脸色。
闻夫人低眉垂首,镇定间隐着忧虑。
闻倾越静静跪着,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心底暗恼。
“阿越你……”
闻令阳开口就语塞,只因他二人教养闻倾越以来省心慰怀,就几乎没有过动怒责罚的机会,当下既不忍又不知从何遣词,临了只得一句:“太胡闹了。”
顾辰麒未敢安坐,忙劝解道:“庄主息怒。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失礼,冒犯少庄主在先,并非他的过错。”
“少将军是客,你怎可持剑与少将军动手?少将军伤病初愈,万一再有闪失……”
闻倾越听此,神色才微有所动,正待说话。
顾辰麒再次抢占先机解释:“少庄主并非贸然出手,而是先前我略作指点,少庄主才邀我切磋的。这位弟子可以证实。”
旁侧弟子被顾辰麒伸手一指,连忙顺着他的话应答:“是,弟子一直在旁边,所见事实正是如此,武场上好几位弟子也得了少将军指点的。”
顾辰麒面露愧色:“这也怪我唐突,有失礼数。再者,他并不知道我曾受伤,我的伤也好了。所以,少庄主并未犯错,还望庄主勿要责罚。”
闻令阳神色和缓:“既然少将军都这样说了,此事便到此为止。犬子无状,多谢少将军谅解!”
庄主夫妇向他施了一礼,顾辰麒回敬,连称不敢。
闻夫人见机将闻倾越扶起。
自厅中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顾辰麒说:“方才言语冒犯,又害你受责,实在过意不去。少庄主不会记仇吧?”
“你先前有伤,又未带武器防身,我趁人之危,确有不该。”
“既然如此,不如一笔勾销,握手言欢?”顾辰麒不再辩,朝他伸了手。
闻倾越看着举到面前那只手,并不回应,而是问:“方才那来去无踪之人,殿下……不打算给个解释?”
顾辰麒一愣,随后笑答:“他是我的属下,对贵庄没有恶意的,等我走了,他自会离开。少庄主这下可否消气了?”
“我哪敢生您的气?少将军言重了。”
他略施一礼,转身要走。
“少庄主,真记仇啊?”顾辰麒半是玩笑地问。
闻倾越头也不回:“我不曾说过。”
“我叫顾辰麒,辰宿列张的辰,麒麟的麒。还不知你叫什么?”顾辰麒反应过来时,已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话也已经出口。
在闻倾越疑惑之际,顾辰麒补充道:“我是说,总以少庄主、少将军相称,不免拗口,不如互称名讳。我是来渠关历练的,你可别把我当成仗着权势,颐指气使之人。”
闻倾越暗自嫌他话多,只好答他:“闻倾越,倾盖如故的倾,越陌度阡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