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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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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天还没亮就有人狂敲我的门。我打开门,是胡虎子的媳妇。
“你把我们家虎子怎么样了,你个骚货!”她说着抢上前来扇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我被扇得踉跄了两步,愣住不敢动。
她还想再往前来,却被身后的二虎拉住。她身后跟着村长、王校长、和一个带大盖帽的警察。
警察帮忙拽住胡家媳妇,走上前来公事公办地问:“同志,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我镇定下来,简单地问:“发生什么了?”
“昨晚有人报警说在路上发现抛锚车辆,村里人在车里发现了胡虎子昏迷不醒,据他家人说……”他说着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胡家媳妇:“你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他当时是送你去医院吧?”
我按昨晚和那怪人商量好的说辞回答:“没错,他下午在公交车站遇见我,好心让我搭车去县城,后来送到医院我们就分手了。”
“你上县城医院干什么?”
“看病。”我说着举起包扎好的手给他看,又进屋取了X光片、化验单、病历等等。
警察一一仔细查过,又把东西还给了我。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打车到村口,走回家的。”
警察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便要走。
胡家媳妇不干,硬是拉扯着我,说是要我负责。
“别闹了!”村长发话:“她一个弱女人家,手又有伤,能把胡虎子怎么样喽?你也太小瞧你家男人!”
几个人说着把她拉扯走。
我在门口愣了半天神,这才走回屋关上门,心里好不委屈。
我坐在桌前照了镜子,胡家媳妇指甲长,这一个巴掌不但留下五指山,还抓出三道血痕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肿起的半张脸,又想到昨夜的事情,直觉得自己脏得恶心,立刻冲去洗澡,顾不得脸上伤口,只是拼命的用肥皂搓。这一洗才发现手臂上有道长长的伤口,想是昨天挣扎时被胡虎子的刀伤到,也只是浅浅一道而已。但心里的委屈淌成了泪,顺着水一直往下流,竟怎么也止不住。
我换上干净衣服,坐在摇椅上,努力让大脑变成空白。出门无益,不如在家,总之无论我人在哪里,满心满意都想着荀棣,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想他是不是很好。然后又是担心,担心他伤没好,担心他伤了元神难以恢复。最后是哀愁,愁我们的未来会如何。
我逐渐麻木,锈在了椅子上,看日影暗淡,一天又这样过去。
门口有脚步声,却没人敲门。我还是麻木,连站都不想站起来。脚步声又响起,来人正匆匆离去。我勉力问了声:“是谁?”然后慢慢站起去开门。
是荀棣。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好像穿行沙漠的人可算见到了绿洲。
我扑进他怀里,急着问:“不是要三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有没有休息好?背伤怎么样?你感觉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不能在你身边,什么也帮不上你……”我说着已哽咽,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亲吻着我的头发,又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大步走进屋把我放回摇椅:“我没事,郁笛,比原来还好。”
我哦了一声,还是哭,只是这回是因为高兴。和他在一起,我注定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我以为你不在。”荀棣说:“你门口贴着条说你去医院了……”
“哦,昨天的事了,我忘了拆下来。”怪不得他只在门口停留片刻便要急急离去,我怎么这么马虎。
“你去医院做什么?生病了吗?”他把我放开,细细端详,表情又转为震惊:“这是谁干的?!”
我重新把头埋进他怀里,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看着他的眼睛撒谎:“还能有谁,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而已。”
他把我轻轻推开,再仔细看过脸上的伤口,轻吻上去。有点疼,我不自禁地躲了一下。他又看我手臂上的伤口、手指上缠的纱布,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我赶忙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
“摔倒能摔成这样?”他质疑。
我躲开他的目光,笑道:“你还不知道我?这发生在我身上很奇怪吗?”
他心疼地把我拥入怀中,良久不动。
“我太差了,”我轻声说:“我不但害得你那样,还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太不配和你在一起……”这话我在他病榻前想过多少次,真说出口来,还是伤心欲绝。
“笨丫头,我心甘情愿的。”
我拼命摇头:“你可以心甘情愿,我不能放任不管。你怎么不告诉我?都怪我……”
“别说了。你不明白,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说了也只是让你担心。”
“担心?我快被你吓死了。”
“抱歉,郁笛。我知道我不省人事那几日一定让你难受了。但我现在在这里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如果只是难受而已,那倒是好。他还是低估我对他的爱。但没关系,只要他好,我不用表示什么。
我坚持要亲自检查,他背向我撩起衫子,我抚摸着那密密麻麻的伤疤,想到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又是心疼,又是甜蜜。
“你真的没事了吗?”我还是不放心。
“真的,一点都没事。”
“你发誓?”
“笨丫头,我怎么会骗你?”
“你骗过我。”我抱怨。
荀棣窘迫地顿了顿:“好,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再骗你,就让我走火入魔不得好死!”
我用嘴唇堵住他的嘴:“不许乱说!”
他只点了一下头,又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吻上我。我向后躲了半寸,因为想到昨夜胡虎子的臭嘴,不敢把自己的肮脏传给荀棣。但他不给我机会,步步进攻让我无处可逃。我便屈服于他的强大,一时间彻底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我抚摸着他的脸颊问。
“不好。”
我停下手,紧张地等待他的解释。
“因为见不到你。”
我放下心来:“不是练功吗?想我做什么。”
“我的每个想法里都是你,你这个问题问得才怪。”
“你不好好专心怎么能养伤修炼?”
“我早就好了。是他们婆婆妈妈不肯让我走。不过后来他们也看出来不让我见你我就安不下心来,只好放我来了。”他轻笑。
“你呢?你过得怎么样?”他又问。
只这一句关怀,就把我彻底推下悬崖。多少担惊受怕,多少委屈,多少思念,一起爆发出来,我歇斯底里地哭,没有丝毫保留。
他抚摸着我的背,有些懊恼:“对不起,郁笛,都怪我,全怪我。我真该早点来。我根本就不应该让你下山!郁笛,别哭了好不好,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我想停住,我不想让他心碎。但试验性的压抑只让情况更加恶化,只让我更加歇斯底里。直哭到我再没半分力气,沉沉睡在他怀里。
睡梦中又有人砸门,我坐起身来,荀棣已经走到门边。我想喊他不要开门却晚了一步。
还是胡家媳妇,这次只是她一个人。她看到荀棣,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好啊,你个骚货!这么快又勾引上别的男人了!你害得我们家虎子好惨啊!”
说着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我走过去示意荀棣让开,推他也推不动,他的表情那样骇人,我立刻放弃了自己的尝试,只是站在门边劝胡家媳妇:“虎子哥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个狐狸精,不要在我面前卖好!你骗得了男人骗不了我!我老实本分不受你的狐惑!虎子他现在痴痴傻傻,谁叫都不应了!你这个害人精啊!”她骂着又扑上来:“我抓烂你的脸!”
荀棣及时把我挡在身后让她扑了个空,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我狠命想拉住他却不能,惯性让我坐倒在地。荀棣吃了一惊,回身又去扶我,我赶紧重新抓牢他不让他动半步。
“嫂子,你回吧。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可这不关我的事,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商量,我会尽量帮忙。”
胡家媳妇终于注意到荀棣的表情,像是也怕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荀棣喘着粗气,嘴唇抿得严实,鼻翼一张一合,眉头竖起,眼睛里都是厉色。我慌张地抚他的眉,触他的脸,摇着他的身体。他生气起来太过吓人,我知道不是针对我,仍是吓得心跳到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他总算注意到我的存在,紧紧把我抱在怀里,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喃喃着把昨晚说过的谎话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他只是听见胡家媳妇骂我就气成这样,知道了真相又会怎样?我想都不想就撒了谎,因为我清楚说了真话的后果肯定比我的想象更差。
“你脸上的伤是她抓的?”
我不敢说话,算是默认。
荀棣也沉默。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只是淡淡地说:“委屈你了,郁笛。”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我心安了下来。
“没关系,一场误会而已。你不要怪她,她也是心疼她的丈夫。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恐怕会做得更出格。”我已经做得出格过,而且差点白白搭上性命。
“笑话!你怎么可能骂出那样的话来。”
“小瞧我!你是没有看到过我骂人呢。”
“谁说没有?你就不止一次骂过我。不记得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过你骂得那样斯文,一点威力都没有。”
“那是因为那时我暗恋你。况且,你当时不也气得够呛?”
“那也是因为我在暗恋着你,否则你所谓的骂人,那才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们一同笑起来。风暴已经过去。
又有人敲门,我立刻紧张。荀棣的肌肉也紧绷起来,我抓住他的衣领不让他去开门。
敲门声不断,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是我。”甚是熟络的样子。
我示意荀棣坐好不要跟过来,自己站起身去开门。荀棣当然不干,还是抢在我前面开了门。
原来是昨天那个怪人。
“你是谁?”荀棣的声音颇有敌意。
我赶快解释:“他是昨天我遇到的一个好心人,他送我从医院回来的。”
荀棣松弛下来。
我对那人说:“昨天真是多谢你了,进来坐坐吧。”
他从我的脸上看到荀棣的脸上,又看回我:“不用了。”
真是个怪人,就这么站在太阳地里盯着我俩看。
我又问:“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在路上又碰见了那个色鬼在撒疯,怕是中了邪,我可以给他治但想问问你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我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心慌到不行。荀棣疑惑地看着我,我赶紧打岔:“你是说胡虎子吗?他那天送我到医院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这不关我事……你要是能治就帮帮他吧。”
他又看看荀棣,恍然大悟:“你就是她说的那个修仙人吧,难怪。”
我紧张地笑笑,还想圆谎:“我说着玩儿的,你怎么就信了。这世上哪有修仙这回事。”说完干笑两声。
我恨不能去撞墙,这真是古今中外有史以来最失败的谎话,就是我自己听了都不会信的。
荀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对那人说:“这位朋友,你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
我哀求的看着那怪人,希望他能读出我的绝望。
他看到了,也显然想都没想就决定忽略我:“我不过是个管闲事的人。我昨天在医院里碰巧遇见她,看见她引了大小几十条鬼跟着,本想送她一件防身的东西她又不肯要。送她的那个叫胡虎子的人又在医院里被条恶鬼迷上了,回去路上停车非礼她。好在我跟上他们后面……”
“好了别说了!”我怒斥那人。他凭什么管这等闲事!
荀棣的双手又紧紧握成拳头,表情那样骇人。我顾不得有外人在,只是求他:“荀棣,我错了,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真的,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求你……”
他只是不理我,还是闭紧嘴巴喘着粗气。
“你是修仙人,你该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怪人又道。
荀棣分了神,只略略点了一下头。
“你要是决心这么做,最好就不要让她离开你半步。昨天如果我不在,后果不堪设想。”
荀棣盯着远方树林,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你想清楚。让一个人完全依靠你,责任重大,后果往往不好……另外你们住的这个地方似乎有妖。”
“我们身边一向有妖,有我在不会怎样。”荀棣终于开口说话,声带还紧张得好象绷紧了弦。
“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们好自为之吧。后会有期。”
“多谢。”
荀棣多少恢复了正常。我松了口气,看那陌生人远远走开,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人瘦骨嶙峋,其貌不扬,而且神神道道……
我追上前去:“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头来,奇怪的看着我:“我不问你,你也不必问我。都是过客而已。”
“你认不认得一个叫苏卿鱼的女孩?”
他的脸立刻板得像白纸,一分表情也没有:“你认错人了。”
我踌躇片刻,决定如果认错人,说了也没有损失:“总之苏卿鱼让我带话,说她在找你,你是跑不掉的。”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他嘴角的一抹微笑。但他很快转身离去。
但愿他就是苏卿鱼要找的那个人,口信带到,我总算还了她的人情。
他们的故事离我远去,我还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我站在院子里背对荀棣,不敢回头,心下只是忐忑不安。我从没对他撒过这样大的谎,而且竟然这么快就被戳穿,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他一定在生我的气。我越想越慌,在心里慢慢数到十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又不敢抬头看他。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知道错了,你别怪我。”
说着走过去试探性地把他抱住。
他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把我搂在怀里,像个安全的巢:“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是蛮凶的吗?怎么现在这么胆小?是我吓到你了吗?”
“我做错了事……”
“郁笛,我已经气自己气得快发疯了,你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我就要去撞墙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刚刚也想撞墙来着。”
他苦笑道:“你撞墙伤的是你,我撞墙伤的是墙,这种蚀本买卖也只有你做的出来。”
“谁让我笨呢。”
“没错,你就是个笨丫头。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要和我道歉。唉,我怎么才能让你变聪明些呢?”
我故意重重叹了口气:“这可难了。”
荀棣轻笑,用脸颊蹭着我的头发。失而复得,我们太不容易。这一点点小动作也让我幸福得不得了。
“我们今天做什么?”我问。
荀棣沉默了片刻,说道:“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得先去给你给你买点吃的,你的肚子里都快打雷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等他回来,手里还是照例拎了一大袋肉包子。我狼吞虎咽的吃过才评论道:“去了一个小时,我以为准备了什么大菜,原来还是肉包子而已!”
“吃腻了?那你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人的心肝,你看怎么样?”
“这简单!我把自己的挖出来给你好了。”
我俩大笑,笑我们的俗气。
总以为山盟海誓雪月风花是俗,采菊东篱超然脱世是雅,殊不知爱到临头,都会重复同样的桥段。爱到昏头的人,什么事都不觉夸张。肉麻了,还要继续酸到骨子里才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