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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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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这一夜我理所当然的没有睡好。心里有太多的期待,怎么能睡?
我那条可怜的只穿了一次的裙子静静的躺在衣柜里,是不可能补好了。但我并不觉得可惜。至少他已经看过了,这就足够了。
天还没亮我已经没有了睡意。我听着门口早起的鸟儿唱着歌儿,直唱到缕缕阳光透过窗帘钻进我小小的卧室。我再等不下去了,起床把自己和屋子都收拾利落,生怕荀棣会进屋,每个角落里都要干净才好。
终于,我敞开大门。空气里有甜丝丝和清爽的植物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二十四小时以前的我不再是同一个人,也将永远不能回到过去的状态。
人生中的很多过程都像落入情网一样不可逆。我甚至不能像以往那样保持清楚的头脑和愤世嫉俗的态度,想到“情”字,我嘴角不是冷笑,而是暖暖的微笑。我已经正式的、无可救药地加入我曾经大方给与同情的小女人行列。
我睁开眼睛,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竹篮子。掀开覆在上面的白布,里面是一盘子还温热的糖饼和一个仙鹤蛋。我叹了一口气,嘴角却还挂着控制不住的微笑,我一定要再提醒荀棣一次,糖饼是现烙的好吃,烧仙鹤蛋是暴殄天物的表现,况且这两样吃食如今都已经没有了新意——当然,最后一句话我不会说。我怎么会吃腻?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传统,我只希望一直一直继续下去。
盘子下面压着一笺白纸。我打开,是荀棣的字迹:
“郁笛:
请一定原谅我的爽约。事情紧急,我必须马上找到荀融。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有我在,荀融绝对不能靠近你半步。七日之内回来。等我。
荀棣”
荀融不见了。他去了哪里?荀棣去了哪里?他若想保护我,留在我身边才对。但我明白他们是兄弟,是一家人。而我毕竟是个外人。我不能要求荀棣为我做任何有悖于他家庭的事情,现在不行,以后,如果我们有以后,也不行。
但失望是真的。沮丧让我甚至有些抑郁。做什么都懒懒的,读书、写字、断桥,没有一样能让我提起精神。荀棣已经悄无声息地侵占了我的全部世界和我的每一条思路。我困在思念他的世界里无路可退。
这一天过得很慢,天刚一黑我就决定上床睡觉。还好,昨夜的无眠让我很快沉沉入睡。
…………
我惊醒。刚刚那个梦太奇怪。我梦到自己给王校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县城处理,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王校长很通情达理,还问我要不要借车走……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楚,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我打开灯,摸到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我目瞪口呆,几分钟前我确实给王校长打过电话。可是怎么可能?为什么?
屋内有些冷。我打了个寒颤,拿起搭在床角的衣服披上。才刚过午夜。我叹了口气,竟然哈出白汽,怎么会这么冷?
我躺回床上,还是冷得厉害,我把所有的被褥都拿出来盖上,又穿上暖和的衣服。我一定是发烧了。夏天的夜晚不会冷成这样。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知道萍萍一定已经起床,拿起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借被子。手机没电了,我找不到充电器,一定是昨天放在厨房了。我推门,推不开。再推,还是推不开。我反复检查了几遍门锁,明明已经打开了,为什么推不开?我使了更大的力气,甚至用肩膀撞,还是打不开!
我拉开窗帘,外面什么也没有,一切如常。我笑自己太敏感,刚刚还以为有人在门外把门堵上,可门口就连一颗小石子也没有。一定是门锁失修。如果我手边有些机油就好了,润滑一下说不定就能打开。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晚些我就该迟到了。我狠狠心,抄起桌上的砚台向门边的一块小玻璃砸去。如果我能把手伸到外面去,也许可以把门打开,大不了再赔房东钱好了,补块玻璃应该不贵。砚台砸到玻璃上,玻璃纹丝不动。我有些吃惊。这屋子里什么都年久失修,就连这玻璃也是最差的那种,我擦玻璃时还特别小心怕弄碎了。看不出,竟然这么结实!
我再试,还是打不碎。
我有些慌了,干脆拿起于之梁留下的木棍,朝向整块玻璃抡去。木棍弹回来砸到我的脑门上,一时间满眼金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坐倒在地上苦笑:我就知道任何与防卫有关的东西到了我手里都能变成伤自己的利器。于之梁还不信,下次一定要讲给他听。
我休息了一下,脑门鼓起个大包,疼到碰不得。我又小心翼翼的试过用椅子砸玻璃,用砚台砸门把手,没有一样管用,只震得我虎口发麻。
人倒起霉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我坐回床上喘口气,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我不去上课,总会有人来找。这里虽然荒凉,但偶尔也是有人过的,大不了我呼救就是了。
除非,我昨晚那个梦是真的?如果王校长知道我回城里办事了,他会告诉萍萍和于之梁,那样他们就不会来找我?那我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一个人路过怎么办?
我又试图打开手机。手机亮了,启动,步骤太多时间太长,我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我只需要半分钟,不,十几秒就可以了,我只需要告诉萍萍来找我……但我只来得及拨出五个号码,灯又灭了。这次,我连开机都不能。
我环视屋内,竟然是严严实实的监狱。窗子是不能打开的那种,门又打不开,没有其他通风口,连个老鼠洞都找不到。手机是我唯一可以与外界联络的方式。
我不知道房子是什么结构。我倒是有一把削水果的小刀,试着刮下墙皮,好像是石灰的,也许我能把墙打通个小口,可中间如果有太过坚硬的砖该怎么办?而且要挖出个能钻人的洞要花多长时间?我这把小刀又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我决定还是等一等,说不定今天晚上萍萍和于之梁会来找我。说不定今天白天就有村里人从这里经过。事情还没糟到要拆房子的地步。
我怕招惹虫子,屋内没放食物。倒是有昨晚留的一大杯白开水,坚持一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拿起《飘》,准备重读一遍。这是大部头,每次都能让我沉醉其中,正是消磨时间的最好选择。我坐在床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经过。其实这里安静得很,如果有人走过,声音是很大很明显的,我知道自己不可能错过,也就放心了点。
我从没想过一天有这么长,这一天比前一天过得更慢更难熬。一直到天黑透,也没有人经过。萍萍和于之梁也没有来找我。我开始相信昨晚给王校长的那个电话是确实打过了,不知我怎么会那么鬼迷心窍,好像特意要告诉别人不要来找我。生活中的怪事我常遇到,比如因为一个梦就来到断桥。但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我却从来没干过。为什么?
屋子里又开始冷了。还是昨夜那种冷。我已经知道不是发烧的缘故。我点上蜡烛,一点点热气也能帮忙温暖我的手。今夜的冷似乎比昨夜更加难熬,因为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身体里没什么热量帮我维持温暖。如果明天还没有人来怎么办?我看看杯子,里面只有几口水了。今天我还是太乐观,早知道就应该更省些喝。我开始回忆自己读过的荒岛求生之类的知识。可惜这里不是荒岛,我也从没想过学习被困在自己家里如何逃生。
为了温暖自己,也是出于绝望,我又尝试了用重物和尖锐物砸玻璃砸门。一样又一样的东西被我扔到门角窗下,除了毁坏了更多我认为是利器的东西——比如书包鞋子镜子——在破门而出方面我还是原地踏步。窗子和门上甚至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对了!我怎么这么笨?!我只想到用小刀挖墙,挖门岂不是更简单?
我赶紧冲到门边,用刀子刮下厚厚的一层漆,再想挖,刀刃应声而断,碎片弹到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血还没流出来,但凭我的经验马上就会了。我拿出毛巾来捂住伤口止血,血已经开始往外滴,伤口挺深。我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浪费的余地,便拿开毛巾,用嘴吸吮流出来的血。唾液是止血疗伤的,虽然血液里铁锈味道令人做呕,但如果我要在这里困住更久,那就一滴血也不能浪费。
我腾出一只手继续用断刀挖门,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金属磨擦的声音,让我无法再挖进一星半点。这门一定是用铁皮包过的,我沮丧的想到。这又是一桩怪事。我明明记得门是木制的,只听说过铁皮包木门,怎么会木头里面包铁?但如果不是铁门,是什么东西这么坚硬?
血液里没有养分,我的大脑活动更加缓慢。我穿好厚衣服钻进被窝取暖,立刻就昏昏沉沉。迷茫中我想到自己的倒霉史在来到平村后如何变本加厉,先是掉进河里生病,后来又碰上那个处处和我过意不去甚至想伤害我的荀融。荀棣默认扇子是荀融的第一次企图。那柄扇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那个笔画像“魔”的字让人不安。扇子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我又回想到荀棣来要扇子的情形,他好像很惊讶我不但看了扇子,而且睡了觉。他还问什么来着?问我有没有做噩梦。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扇子上的字像符咒一样让人梦魇?他那样惊讶,好像我对扇子有什么免疫力,会不会那扇子的功效比实际对我产生的作用更严重,比如说,让人沉在梦魇里醒不来?我还记得我在那个梦魇里的感受,好多好多间屋子,打开了一个又是一个,永远都出不去……
我猛地坐起来。这个说得通。会不会我出不了这间屋根本就不是门窗的问题,种种不合理之处,是不是说明我还在梦里?
荀融的扇子一定有这么厉害。只不过我的反应来得慢一些。又或者,我其实从来都没有醒来过。想想看,接到扇子的第二天,我再一次见到了荀棣,后来又有了断桥上的夜晚,山上的一天,美好得不真实。如果这些都是梦,反而比现实更说得通。这么好的事情从来没有在我的现实中发生过。
是了,这一定是梦。
我心里的一部分不情愿这是梦,但又有一部分相信它就是梦,然而最占主导作用的是我的理智,即便在这寒冷饥饿中,我仍能思考,仍能对比这个梦和其他真实得不像话的梦。再真实的梦也有破绽,梦里的我总能有一丝半点的线索清楚这不是现实。
于是我推翻了自己的假设。我确定现在不是在做梦,我的手臂因为受伤而疼,我早上撞出的脑袋上的大包也在疼,我很冷很饿很渴,我甚至很绝望。这些感受是梦里不可能有的。
那么下一个解释。还是荀融。他如果有能力送一把扇子就让我做噩梦,有能力扔出一个能把衣服都烫焦的铁牌,那他一定有能力把我困在屋里。我清楚荀家有些古怪,不,是非常古怪。我只见识了荀融的把戏,但看情形,荀融不会是唯一一个。至少荀棣就可以识破他的把戏,可以救我,可以徒手接那个铁牌子。我知道这些古怪,只是不愿意去想,何况荀棣答应了会告诉我,我也没有必要费神去想我绝对不可能理解的事情。
荀融不见了。他一定是假装不见引走荀棣,然后偷偷回来使了另一个把戏困住我。荀棣啊荀棣,你说你要尽全力保证我的安全,你说有你在绝不会让荀融靠近我半步,但果然我猜对了,你不要走才是最能保护我的方法。
我绝望地想到,荀棣说过七日内回来。要到第几日他才能发现自己去错了方向?七日,我不确定自己能坚持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