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宛》舒抒

2、C01

　　何济舟好晚才回到家，谢曼姝一直在大门口迎。
　　晚风也不凉，但何济舟仍携了她手，朝她露出的笑是断不会给旁人看见的笑，“什么大日子，值得你在这地方等着我。”

　　谢曼姝着一条茶白的旗袍，针脚都细致，更别提刺绣的图案多用心。她特意穿给他看，就等他一句称赞。
　　所以，何济舟遂她的愿，“这件旗袍你穿合适，旁人都难穿出这样的气度。”
　　她只笑，不做谦辞。

　　平心而论，谢曼姝从年轻那会就是美女，全深城的大户人家，也找不见几个比她更靓的大小姐。如今虽上了岁数，到底未曾疏于保养，且岁月待她格外优厚，只添魅力，不减容色。

　　旁人喜欢打趣何济舟，说他好走运，娶到这样一位太太，眼里哪还能容下其他女子。
　　自然也有说，何济舟呀，到底小门小户出身，没眼光，放着这样一位正头太太不理，和外头狐狸精厮混。
　　何济舟从不将这些话放在心里，全当没听过。

　　谢曼姝说：“你回得晚，我叫刘妈睡了，吃些什么，我亲自做去。”
　　何济舟拦下来，“我不饿，在外头吃过了。”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盒子来，里头装着嵌一块硕大祖母绿的戒指。“知道你不在意这些身外物，但心意总是要尽。”

　　他这样做解释，谢曼姝便以一副欣喜的面容接过来，“难为你，事情这样多，还记得这些小事。”
　　何济舟只笑，不好说是宁菀提醒，及时转移话题，“煜雯和婧雯呢，怎么不见他俩？”
　　“还说呢。”谢曼姝掩唇笑，“兄妹俩双双溜出去。说不打搅爸妈过二人世界，照我看，准是出去鬼混。”

　　何济舟出名的宠爱儿女，“由他们去罢。”

　　洗过澡出来，谢曼姝已依靠在软包床头上看书。她不爱刷手机，平时消遣，就看外文小说，来者不拒，百无禁忌。
　　何济舟看书脊上写的法文，问她在看什么。
　　“《情人》，玛格丽特·杜拉斯写的。”
　　他不大懂文学，比不得谢小姐，千娇百贵养大，风雅极了。只好奇一点，“我不知道你还会法语。”

　　谢曼姝合上书，笑说：“你不知道的多了，我还会俄语，你知道吗？”
　　不知。何济舟据实相告。有时他都替这位大小姐委屈，怎么偏偏嫁给他这混蛋，满腹的才华没人看，也没地方使。

　　何济舟掀开被子上床，谢曼姝便按灭灯，朝他靠过来，低声喊他“济舟”。
　　她嗓音柔，压着嗓子喊他名字时，比宁菀一口一个“何先生”要勾人。可是莫名的，他的兴致全在宁菀身上。
　　这一次结束地潦草，何济舟清楚是他没走心，因此有些歉疚，揽谢曼姝腰的手臂紧了紧，呼吸落在她发顶。

　　谢曼姝说：“要不你还是去宁小姐哪里。”
　　何济舟斥她胡言乱语，合上眼，只说：“睡吧，明早我要早起。”
　　“忙工作？”
　　“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你要注意休息。”
　　“我知道了。”
　　“一把年纪，还把工作抓这么紧。”
　　“煜雯要是懂事，我也不至这样辛苦。”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我的错。”

　　絮絮聊着，最后也相拥而眠。

　　第二天要起大早，从远郊的别墅赶回市区。
　　谢曼姝叮嘱司机开车稳当些，别扰到先生在车里补眠。又对何济舟说，小心些西装，别皱巴巴地在人前出现。
　　末了何济舟笑她，“你才多大岁数，话就见多。”
　　被她横一眼。大小姐柔柔弱弱，瞪人没什么力度，比水还柔。
　　何济舟揽着她脖子往下拉，吻她，又说：“忙完这阵子，一家子吃顿团圆饭。叫煜雯把小女友带回来见见，真当能瞒过我不成？”

　　谢曼姝笑说好，目送他车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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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菀敷面膜时接到何济舟电话，要她陪着见人。
　　“好突然。”她掀了面膜，丢进垃圾桶，往卫生间走时，这样说着，“谁这么没礼貌，哪有这样临时约何先生的。”
　　何济舟听她抱怨连天，赶紧叫停，“我约的人，忘了告诉你——你见过的。”
　　她见过的可太多，直到见了真人才想起这位敢给何济舟脸色看的先生。

　　依稀记得他姓陈，上一回见他是六七年前吧，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提及年轻女友的口气，给何济舟好大没脸。
　　今日不单见到他，还见到只停留在他口中的想娶回去的女孩。如今已是陈太太了。

　　陈太太看着一团稚气，言谈之间表露，似乎仍在读书。宁菀这才明白，何济舟为何喊她来陪人——这姑娘，实在犯不着动用谢曼姝这尊大佛。
　　她的任务陪陈太太，但陈太太不太爱搭理她。倒不是看不起她，而是全副心思全在她丈夫身上，一眼都移不开。

　　何济舟还记得当年那句托辞，此时旧事重提，“这回陈太太作业做完了？”
　　年轻的太太脸一红，支吾着答：“还，还没。”
　　始料未及的反应，一时到把他逗笑。

　　宁菀觉得，这姑娘多少有些被宠傻了。

　　何济舟笑话她，“傻女人能攥住陈宗琮的心？她才不会是傻。只不过一个愿意宠着，一个愿意受着，彼此都明镜似的。”
　　紧接着虎口卡着她下巴，“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宁菀不管地点，甘心软在他身下。莲藕似的手臂抬起来，勾住他脖颈，“那，我只关心何先生，好不好？”
　　傻子才说不好。

　　后视镜里一双交叠的影，司机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在何济舟的公寓外开着车兜圈子，得到吩咐才泊车。

　　地下车库里，白色瓷砖有精细的纹路，玻璃灯饰折射出七彩的光。宁菀觉得停车的地方都比她更值钱。
　　何济舟一声餍足的叹喂，不去管真皮座椅上留下的暧昧的水痕，只捞起宁菀，抱着她进电梯。

　　落地窗前，宁菀攀着他的肩，笑声碎在吟哦里，说何先生今晚好兴致，难不成是看人家夫妻恩爱，心烦意乱了。
　　他惩罚似的狠狠一撞，撞到宁菀声音变调，脚背绷直。
　　“混话。”他这样说，“我太太还能不如一个小丫头？”

　　宁菀想说，是啊，何太太自然哪里都好，可您为什么不喜欢呢。
　　她更想说，您知道您心烦意乱什么。左不过是没能得到的，和已经失去的。
　　而那人凑巧，两样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