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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09 ...

  •   宁菀从好早以前就知道安蘩的存在。
      可她什么也没表现过,没立场,没资格。谢曼姝可以站在妻子立场上,对安蘩的存在表达不满,同何济舟争吵,但宁菀不配。
      一个仰赖他对安蘩的余情而拥有今时今日的生活的人,有什么资格议论她半句。

      所以,宁菀从没说过她是如何从何济舟不时流露出的异样中渐渐拼凑出安蘩的轮廓,再去仔细地模仿。
      也从没说过,在理智快被他撞碎的情事里,有多少次是因他一声喃喃的“蘩蘩”而陡然清醒,一瞬连呼吸都是疼痛的来源。

      何济舟知道她的知道,但彼此都默契的不说。他更加受用她有意的靠近和模仿,原本就相似的面孔再有了相似的举止,让他好多次恍惚怀里的姑娘到底是谁。
      但他总是能分辨得出。在宁菀主动去揽他脖颈或往他怀里靠时,他会想起,安蘩已经不在了,而怀里的姑娘并不是她——大小姐多骄傲又多自矜,至多牵他的手,还要找无数借口,怎会如此轻佻。

      所以他对婧雯说,你真当我看得起她?
      他是真的喜欢宁菀,也是真的从未看得起她。就像看待一只宠物狗,朝你摇尾巴哄你开心了,当然是喜欢的,可是永远也不会让它处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上。
      宁菀对他,便是这样的存在。

      -

      何济舟这一次到景城,是正经有笔生意要和陈宗琮谈。
      其实他俩彼此看不上对方,但因利益相关,也可坐在一张桌上言笑晏晏。
      宁菀百无聊赖地坐着,因为陈太太没有来。
      这回陈先生不说她在做作业,“在家带小朋友做作业,走不开。”

      宁菀惊异。陈太太年纪比她还小,且在读书,怎么就已经有了孩子吗?
      但她懂得不多问,安静在一旁做摆件。
      散席后,何济舟说起这件事,“他太太真有本事,能让这资本家和她一起做慈善。”
      提及陈先生收养小孩这事,何济舟心里没太大波澜,全当故事讲给宁菀。

      她垂眼笑,不说是真的好羡慕陈太太。
      宁菀不拿自己同谢曼姝比,更不会拿自己同安蘩比,但却不自觉欣羡陈太太。
      明明是相仿的年纪,同样走在漫漫人生路上,却已有了注定不同的结局。
      更加羡慕,陈先生这样出身贵重、久居高位的人,竟也心甘情愿为她跌下神坛。

      谁会不渴求两情相悦的一段情。宁菀是大俗人,她渴求极了。倘若何济舟能分她哪怕半分真心,她能立即快乐到死去。
      可是何先生多疼爱她,舍不得她死掉的。
      她额头贴着车窗,玻璃窗都被她的皮肤染上温度。视线落在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在景城的夕阳中穿梭,车辆汇成河流,觅不见来源和尽头。

      何济舟扳过她的头,“在看什么?”
      宁菀就势靠在他肩头,“景城冷不冷?我看他们都穿好多。”
      她又转过头和他对视,“可我只想穿裙子。”
      “你怎样开心怎样穿,我不会让你被冻坏的。”他的手掌从裙摆一直滑倒她腿根。

      宁菀在躲,“陈先生的车……”
      他喉间溢出低笑,“回去收拾你。”

      何济舟没和她折腾太久,因为明天还有事情要做。但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是从未有过的多,原因是,“你走神了。”
      宁菀向他道歉,殷勤地为他点燃一支烟。长发披在□□的身体上,多数在脑后,几缕在胸前,丝绦般掩映着红梅花瓣一样的印记。
      其实宁菀很少会在做这件事时走神,今天是意外。

      “你不喜欢景城吗?”
      宁菀点头,“不喜欢。”
      景城太古老,像是沉淀了几千年的岁月在里头。这几千年中,上演过太多悲欢离合,一出出凄美或圆满的爱情故事。不像深城,几十年高速发展,钢铁森林拔地而起,快到还来不及参透爱情的含义。

      宁菀不相信爱情,何济舟也从不是她的爱人。他是她延续生命的唯一意义。
      所以,任由他予取予求。
      也愿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扑进他怀里。
      生死不论。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是疯了,何必贪恋虚妄的温暖,而使自己最终殒命。她分明知晓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没有意义,一张与安蘩相似的脸,才是何济舟甘愿将她留在身边八年,纵容宠爱,悉心调教的缘由。
      他想看到的从不是宁菀,而是早已化成一抔黄土的妙龄女子。
      薄荷绿的磷叶石不属于她,十样锦色的裙不属于她,玻璃花房也不属于她。

      何济舟的爱更不会属于她。但好在,他的爱也不属于任何人。

      对于这件事,宁菀比谢曼姝更早看透。
      何济舟对谢曼姝说过的,我忘不掉她。是忘不掉,不是“我爱她”。
      在宁菀无法预料到的“以后”中,谢曼姝将会和何济舟有一场争吵,她会说,其实你不爱任何人,你念念不忘的仅仅是在那个时间节点遇到的安蘩,和在你还没有来得及得到就已经永远离开的安蘩。

      “何济舟你想一想,如果今天和你结婚生子的是安蘩,和你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是安蘩,你亲眼看她从少女变成老太太,你还会这样惦记她吗?”
      “你可以骗我,但你别骗你自己。你问一问自己,你真的配说爱她吗?你真的配对她念念不忘吗?”

      何济舟坐在缭绕的烟雾里,良久才给出回应。
      他说:“我没说过。”我从没说过爱她。

      “原本打算带你散心,结果你不喜欢。”他似乎遗憾。
      宁菀笑着伏进他怀里,“何先生的心意我最喜欢。
      何济舟喜欢她的乖巧,于是在理她长发时,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空下来就陪你去。”
      何先生的空下来就跟空头支票没有两样,宁菀完全不对此抱希望,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枫丹白露,可以吗?”

      “你喜欢法国?”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好肤浅又直白的理由。何济舟笑了。宁菀很真实,假如她说喜欢枫丹白露的历史和文化,他才不会相信,但她这样说,就显得坦率可爱。
      “过阵子。一定陪你去。”
      宁菀挽他手臂,又说:“其实,我妈妈很向往那里。”

      这是宁菀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及家人。何济舟感到意外,他并非不了解她的家庭,但这于他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无需挂心。
      “你妈妈?”何济舟见过一次,在他对宁菀说完“就这样吧”那一次,那女人祈求他不要丢掉宁菀,她一定会教她乖乖听话。
      并非偏见,而是亲眼感知,她不像是个会向往枫丹白露的女人。

      “嗯,我妈妈。”她坚定地重复。
      在幽静的夜里,屋中有酒店放置的香薰气息,宁菀能辨别出其中一缕檀香,其他的暂且分辨不出。不过没关系,这已经足够勾起她倾诉的欲望。
      “我妈妈是很文静的人。她家境不好,很小年纪就被家人嫁给我爸爸,一辈子都生活在小巷子的小房子里,没有机会上学念书,但她还是读了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

      宁菀曲起腿坐,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她很好,可是她走得太早了。”
      她声音里哭腔,话题就到此为止。其实想说的还有很多。如果妈妈还在,宁菀现在应该已经读完大学在工作,有平凡但幸福的生活。每天上班以前能吃到妈妈做的早餐,下班以后吃到可能已经放凉的晚餐,可能养狗,但更大可能是猫。
      妈妈应该会让她考师范学校,教书育人,把文化传播下去。

      但是,没有如果。
      宁菀不为现在的一切后悔,但她仍然有好奇,换一条路走下去,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何先生,我妈妈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三岁。”

      何济舟把她揽进怀,从纸抽里抽出面纸给她擦眼泪。这一次没有喊“乖阿菀”也没有哄她不哭,只是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说:“二十三岁,难道是一个注定要度过的难关吗?”

      他的低叹里融进去一抹苦涩的味道,宁菀想起,安蘩似乎也是在这样的年岁离世。
      看,好女孩都不长命,偏偏是她这样的人活了好久。
      她心里不知道从何处升起恨来,一边流泪一边发狠地说:“我情愿代替我妈妈死掉。”

      何济舟眼里居然流露出惶然。他捧起她的脸的动作小心轻柔地像在触碰价值连城的古董,连呼吸都放轻,呵斥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吓我。”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阿菀,你答应过我的。一辈子都陪着我。”

      宁菀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她的笑是一种写满脆弱、随时都会碎掉的笑容。
      她说:“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您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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