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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意犹未解嫁东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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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三径堂请安毕,孔权书方踏入东院,便远远见耳房门帘一挑,小丙先忙忙迎出来。孔权书随手将乌纱帽递与他:“哪沾的一身湿?”“采荷叶儿去了。”小丙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仰脸望着她道:“去年你说想自己做小莲蓬粥吃,可惜时令过了,只等今夏雨后的新荷叶儿,教我替你记着。”
孔权书果真忘了,如今也没那闲情逸致,只道:“留着教夫人们做了顽罢。”“你想都别想。”话犹未落,小丙立时自察又造次了,只瞪着她,怔怔住了脚步。孔权书也没功夫恼:“那你做给我吃。”轻一推小丙腰际打发他:“先去换了衣裳。”
东稍间内济济满堂,早已起立恭候。孔权书转过锦槅,便见初秋一身白底红朝颜花的软衣,微笑立在榻前,气色略显虚弱,一张雪白的脸,双眸乌润含情。孔权书不禁凝视他腹间。——太医说,无法确诊,不是血崩,便是小产。怔了怔神,才忙道:“快坐罢。”又扫视下首的董念真、夏渊:“都坐,不必拘礼。”
夏渊轻轻福了一福,只等董念真先谢了坐,自己才好入座。余光一瞥,见董念真目不转睛盯着初秋,却只一瞬,便极快错开目光,回过神来,笑应了声是。初秋视线只粘在权书身上,凭她揽他倚回短榻、替他垫好腰后迎枕,牵过她的手笑道:“你等汗落了再换衣裳。”
孔权书依言坐回他身畔。绣墩上置着特为小丙留备的冰碗子,大白猫却搭立在凳沿儿,舔雪藕上的玫瑰膏。孔权书回头瞧见了,便望向知更:“怎不看顾好雪球?”知更正替孔权书打着香扇,抿嘴迟疑半晌,低头小心道:“……丙公子喂它吃的。”轻轻搁了扇子,抱雪球到外间去。众人皆默不作声。唯馥草见青鸾轻轻一哂,伸指一戳青鸾的削肩,撑病强笑道:“瞧你的馋样儿,不过一碗藕合,府里短过你什么似的。教如夫人见了笑话,还只当咱们府里薄待下人呢。”
夏渊含蓄一笑,并不接言。身后夏虫正待搭话,初秋已笑嗔青鸾:“就你快嘴多心。”托过案头一沓翰墨流芳的百韵长笺,递与孔权书:“你帮我们瞧瞧,哪幅字儿写得最好?”
孔权书一目十行,见那字迹风骨各异,认得出有董念真、孔甲、青鸾的手稿,遍寻不见初秋的,一面微笑道:“你们考巾帼状元,却寻了个不第秀才做阅卷官。——倘或夺魁,也要封赏几品贤内助不成?”众人都笑了。董念真展开折扇摇了摇:“不求车马与官禄,书中自有君如玉。”与孔权书目光相接,脸上一热,反扇掩面嗽了一声。
孔权书望向初秋。初秋笑挽住她臂弯:“权书你别恼。是我淘气,教弟弟们拿你作赌的,说哪房的字最好,你今晚就归谁。我们大家闲着无事,就消遣一回。我们自己也长进,凭白又不给你添烦。”原是今夜该初秋陪着歇宿,他却不能服侍,只凭她自选一房留寝。孔权书心底柔软。董念真微笑收起折扇,果见孔权书问初秋:“你看哪一篇好?”初秋细赏了一回,帮她选出三幅来:“各有各的好。”难为情笑笑:“你知道我不懂,还来问我。”
当先一篇誊录着《采莲赋》,字体稚嫩可爱,正是小丙的,见那句“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思及方才小丙湿衣而归,意象迷人。孔权书却略一迟疑,翻过这一篇。又见一幅笔迹风流的《爱莲说》。却只选了那篇笔划工整,草草对付的《芙蓉赋》,赞道:“可塑之材。这是谁的?”
夏渊仿佛丝毫未觉意外,只连忙起身行礼:“孔君谬赞,夏渊实不敢当。”“孔君慧眼,你自然当得魁甲。”董念真笑笑:“恭喜。”一时知更端了枣泥山药糕来,初秋正拈着一块,忙咽了笑起来:“你们都别辞了。不是说好了下回联诗,到时候再争不迟。可惜我不比你们二位书香闺秀,只得做个令官,也好沾沾你们的文雅……”话犹未了,孔权书忙暗暗捏初秋的手,口中笑道:“最不材总是评论家。”初秋微微一怔,这才回过味儿来,原本是自谦,却戳中了董念真的身世心事。
董念真如何瞧不出,起身收拾案端文房四宝:“若论书香世家,正经独三弟弟一人。我也不敢附骥的。”夏渊立在一旁,帮着将字笺收入诗筒,闻言抬头笑道:“诗有别才,非关书也。我不过深居陋室,拾人牙慧罢了。”
孔权书早不耐烦了。好端端和家融洽,偏多了夏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教一家子不得不装书生,拗口憋心的拘死个人。只问:“会摸麻雀牌不?”倒将众人问得一怔。初秋先扑嗤笑了。孔权书吃一口茶:“学好牌戏,你三个白日到上房陪爹。他老人家最爱热闹。”
说话间,忽见门帘一挑,转进来个青衫女人,剑眉星目,拱手而立:“给主子夫人请安。”初秋看看孔权书,又瞧瞧来人,蹙眉笑起来:“孔甲,你吓死我了。我说这深宅大院的,从哪里闯进个俊后生。”孔权书笑道:“他在前头接礼帖。人见了我还说:你那贴身丫头好清秀模样儿。当是我的什么人呢。”一面搁下茶碗,往西间去了。
换上家常的靛蓝单衣,孔甲半跪着替她系玄青腰带,便轻声道:“周指挥来拜,封了八百两银子,想替她干女儿补个缺。”孔权书失笑:“这老周,才晋了六品南城,衣帽一改就妆成个娘了。”孔甲接过孔丁的盥盆,教他出去,才道:“不知是哪一路叩进来的。我记得您手里一个营缮所所正、一个所丞的缺都放出去了。再说封得也不够数。我就没细问。”
“你倒盘算得清。”孔权书笑看他一眼,拿过热巾子擦一把脸:“不过那所正是内定的。叫孟常山。她生母和两个姑表亲戚都做了清明党义士,上头见她是个候补,给她些抚恤。——巧了,就是上回要刺杀我的愣头青。”孔甲抬眼,端着铜盆,默默看她片刻。孔权书拭了拭手,笑笑:“不用担心。”孔甲道:“那干女儿就叫孟常山。”孔权书微微一怔,将热巾丢回盆里:“教老周再加一倍银子,我定给她女儿补个所正的实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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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诸位鞠一个
上周刚露营回来,案头工作就积满了……连网都没时间上。这会儿才喘了口气儿,活过来了
爱你们,想死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