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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此间无味(二) ...

  •   ——之 走狗逐鹿死谁手,黄雀又在螳螂后

      初秋睁开眼,眸底尽是笑意。孔权书流连在他目光里,突然被他翻身压倒,听他在耳边咬牙笑道:“小妻主,真想吃了你。”孔权书一怔,不妨被他低头吮在身前,不由倒抽一口气,却不推他,皱眉笑了:“好哥哥,饶了我吧。”——知更还得半晌才沐浴完呢!

      孔府,东院,东厢房。

      孔权书炙火焚身跨出门槛,迎面夜风花香清凉,檐下抄手游廊的朱栏上,孤坐着一个青影。孔权书止步:“孔甲?”孔甲蓦的回头,须臾恍惚,敛眉低问:“主子有何吩咐?”孔权书好笑:“深夜坐禅呢?”拍一拍他肩膀:“我死不了。睡觉去罢。”

      东院,东厢房侧,盝顶耳房。

      烛红帐暖。知更发梢湿意未干,软裹睡衫,垂手静侍在床畔。素淡打扮了,并未施胭脂,脸颊却红如醉霞。惶惶惚惚的,足跟微微发软,高兴或惧怕得想哭。却听步履疾近,知更不自主秉住呼吸,甫一抬眼,她已挑帘进屋,连忙屈身行礼:“给主子请安。”

      一颗心噗嗵噗嗵剧烈,像要撞破胸口了,知更只微微垂首,上前待要替主子宽衣解带,孔权书已自扯下披风。知更微微抬眼,瞧见她额角汗迹,连忙去枕下取出早已备好的松江白棉巾,捧上待要为她拭汗,却被她挥推开去。知更不由一怔,眼前却陡然一阵天旋地转,已被主子揽住腰后按在榻上。

      身下绸衾极软,她的手却隐着力道;她的掌心灼热,知更却觉身下一冷,来不及羞耻,已不妨被擒在修劲的手里。知更禁不住惊叫一声,慌忙咬住下唇,怕哭腔扫了主子的性致。再也身不由己,蜷起脚尖轻轻发抖,模糊的泪光里瞧去,那女人的气息,那女人的神态,他曾卑微的偷望了多少个日夜,此刻全然不假,却又缘何像梦一样?一个疼极的梦。一个乐极的梦。眼底噙着泪水,知更试图看清这个女人,她却没有在瞧他。知更闭眼,泪珠划过鬓角。小时候,养爹曾说,男孩变成男人的一刻,如破茧而生的蝴蝶,最初始最珍贵的美丽。可他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却没有人看见……

      魂魄重坠回□□,知更泪痕宛然。桌上预备了茶,温热适中,孔权书端起吃一口。知更偏脸,追寻她将要离去的背影:“主子……”孔权书放下杯盏:“记住提携你的人。”

      知更勉力撑起酸疼不堪的身子,伏跪在榻上,软哑却执着:“雨露之恩,是主子的赏赐。知更是主子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主子的人。”

      孔权书扫他一眼。知更目光低垂,望着被褥上涴点落英,洇湿斑驳,只跪在那里:“上回的春艹约,是董主子使曹二管家调了包,又和银屏哥串通了说辞,支青鸾儿报信。知更也参与其中,难逃罪责,求主子开恩发落。”知更匍匐得更低,在床榻磕了几响:“知更出身卑寒秽贱,见薄识短。如今竟蒙主子恩典,夫人赏识,知更岂敢不识抬举。倘再心存二念,天轰雷殛,五鬼分尸,贱魂祖宗也不容。”

      孔权书只淡淡留下一句:“卖主求荣。”

      尽兴发泄,从容离去。知更闭一闭眼,刹那间意志薄弱,软倒滚入凌乱被衾中。绸褥氤氲着情潮的濡味,独自承受破身的痛楚,因主子不曾施舍半分怜惜。——终于爬上主子的床了。他应该欢喜的,却止不住泪落如雨,大约是喜极而泣罢。他并没有犯什么滔天罪孽,他只是拚尽自己所有的小心,所有的聪慧,为自己换取一点点长久的地位。知更抬袖,狠狠抹去眼泪。世道没有公平。谈不上什么低贱屈辱,他要好生的存活。

      却觉肩头猛然一紧,被一把揪住掀翻仰倒在榻,尚未看清来人,脸颊上啪一声亮响,已被人劈头狠狠抽了一个嘴巴,顿时身子歪斜头发飞散,口齿渗出血腥来。那人还不解恨,揪起知更衣襟:“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服侍大少?”知更瞬时窒息,挣扎着去掰那双手,长甲划破小丙手背。

      小丙原本酣沉好梦,却朦胧听有人嚷嚷着烧水沐浴,只当孔权书方才归府,忙忙爬起床悉心妆扮了,好来东厢侍候。此刻瞧着漫床落红残欹,小丙强忍住锥心刺痛,凤目流火:“你倒敢还手?”

      东厢值夜小幺儿闻声赶来,吓得变了脸色,不敢打扰主子夫人,只得撒身跑去正院东耳房唤孔甲,却将同间馥草也吵醒了。这厢小丙知更扭在一起,张牙舞爪无所不用。孔甲忙上前将小丙拖拽开来。知更抱身躲在榻角,捂住半边红肿火辣的脸。馥草扶住知更,扬眉冷言:“打狗也要看主子。”

      小丙甩开孔甲,拂一拂衣袖:“漫说他是两面三刀没个定主的奴才,他便当真是初秋的人,我一样打得。”“没错,你是比他高贵些。”馥草一记冷笑:“这府里男人原也分个三六九等。有尊夫人,有传宗接代的,也有靠戴香脐子才混充暖床的。”

      一语诛心。小丙顿时煞白了脸色,细薄的唇抿一抿,打量着知更:“凭他?他还不配给大少暖床。”知更埋缩在衾中,再忍不住悲愤倾闸而出,流泪望向小丙:“丙公子,我比不得您。我也就是个应急的夜壶!我模样不好身段不好我什么都没有,夫人情知主子没半点儿可能留意我,才教我来服侍。我又能跟您争什么呢?您还要打我……”

      “莫闹了。”孔甲几次待插言,均被这三个牙尖嘴利的抢去了,此刻开口道:“既然都心知肚明自己的份位,就该恪守本分。”看向知更:“想清自己要什么。府里府外男人如云,主子爱不过来。”看向小丙:“适可而止,别给主子添烦。今夜到此作罢。明日……”捺住心下茫然的忐忑:“明日主子下朝回府,禀报主子再作定夺。”

      打发安顿住二人,孔甲独自提明角灯往东耳房去。春将老,夏未至。蜂蝶安眠。却不知哪个角落,微微起了蛩音低鸣,兀自浅唱得欢喜,独个诉着满腹情思。孔甲默默沿廊走着。却见迎面一个外院小幺,行色仓皇:“孔甲哥,外头刘管事稍话进来,说叫你赶紧回家,家里出事了。”

      孔甲不由一怔:“什么事?”那小幺道:“好像是你爹……”迟疑须臾:“说是夜里起床,不仔细磕在了炕头上。……当时……人就不行了。”孔甲定定僵伫,神色只是怔怔的,片刻:“你说笑话罢……”那小幺低眼:“我哪会拿这个乱说。刘管家说,明日你外祖母家知晓了,定要闹起事来……”却觉眼前孔甲身子微微一晃,连忙扶住他。孔甲举目眺望,再有小半个时辰,东方便要泛起鱼肚白……孔甲抚上廊柱,依着缓缓滑坐在栏上。小幺不敢说话。半晌,听孔甲低声道:“……我天亮就回去。”

      咸安京城,秦王宫,寝殿。

      仆人从里面挑帘,西城杜指挥踏出高槛,回身揖礼拜别。

      寝殿内。锦帐低垂。
      秦王倚回榻上:“二十个清明党,一个六品兵马指挥。抬手就杀。好气魄。”
      王夫沈氏侧身,轻轻挽住:“待会儿朝会,母皇定将问群臣,对此案作何观。我们如何奏对?——倘若力保孙指挥家小,便意味着保全孔丫头。”
      秦王道:“保。”
      沈氏低身,吻平秦王的眉心:“上回家宴,孔丫头表面忠顺,内里还不知会怎样想。——我们需不需要先斩草除根?”
      秦王只道:“一定得保。”
      “为何?”沈氏替秦王掖好缎衾:“你一宿没歇息了。你说,我来写,给祖母和夏阁老、谢道安她们都密递一份,通好口风。”起身端坐书案旁,执笔舔墨,笑嗔秦王一眼:“若不论旁的,我也不想孔丫头出事,省得你又动歪心思。”

      咸安京城,宁王府。

      “你只管大骂是怎的?”太傅坐着转身,看向马师傅:“供状呈予圣览。孙永寿留万载帝业于君上,宁愿遗千古骂名于己身。你弹劾她,便是不忠不孝,且等着秦宣二王弹劾你。”
      薛师傅薛茂附议:“宁王殿下,不谷以为太傅所言极是。清明党如此詈骂君上,孙永寿区区六品指挥,尚能一腔赤血竭尽忠诚。殿下身为儿臣,安能连个六品指挥也不如。”
      马师傅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气愤的吗?分明知道对手耍了个阴枪,却无能为力,反倒不得不跟在屁股后面吹捧她!
      杜士衡一言不发。——说到底,要处决清明党的人,不正是那手掌乾坤的皇帝?只是这话,即便在小小的密议上,也是不可轻易言说的。
      宁王叹了口气。只是个小皇女,便什么也做不了。文弱的笑了笑:“难为师傅们夜里赶来。我已教人备了客房。师傅们就在王府歇下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此间无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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