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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云雨巫山枉长度 ...

  •   ——之 生死之交还因同船同利

      青鸾托着腮帮子,犹犹豫豫问:“你真要给她当二房啊?我觉得银屏哥说的对,二房会受气的。”听董念真在里面微笑道:“初秋哥不敢气我,表妹也不敢。府里人事知根知底,比外面强多了。”顿一顿,又道:“青鸾儿,我上晌放在梨花案上那些伤寒药,去帮我煎来。”

      听青鸾蹭蹭跑开了,董念真闭眼屏气,将身体一分一分,完全淹没。温热的水流拂面,像是被埋在她呼吸静止的深吻里。泪仿佛倾奔而出,却混在水里无从感触,只心口如决堤崩溃,像是她带来一潮又一潮的激流,混着悲伤永无休止。伤口浸在热水中,却遮不过她初初来到时那一种入心的痛……不知过了多久,肮脏的身体仿佛被泡成泥浆消散开去,只余下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游魂,埋在水底捶打浴桶。孔权书,你混蛋……

      孔府,门房。

      披着雪褂匆匆赶来,椅上萧九正支头打盹,睁眼见了孔权书,倒一愣,起身道:“这么晚你还没歇呢?”孔权书致歉:“久等了。怎么不让门房通禀一声?”“嗨。”萧九摆手:“又不是急事儿。”从袖里掏出票子:“都齐全了。老大点点。”孔权书接过,一面问:“你有没有清静地方?说完事借我住一宿。”“没问题。”萧九爽利应道,打量她的神情:“怎么……?”孔权书心里烦躁,只笑了笑:“后院失火。”

      京郊,萧九别院。

      夜深风寒。翻身下马,迎面坐落着一方小宅院。银朱油门,卷棚悬山顶,倒也精致严整。转过影壁入垂花门,小园翠色四合,却是遍地醉浆草,小小的烂漫。风过池水离合涟漪,欲语却无声。若有香息,孔权书道:“萧九——寸园藏娇,你好雅兴。”萧九一怔,拂衣大笑。

      步穿里院抄手游廊,正面廊檐一座三间上房。室内细木雕饰,紫檀镶壁,隔扇间悬着桃色绸幔,东内大间却是堂庑中空,只一张长宽皆一丈的楠木床,床幔亦是桃色。床上一条长案几,置着书卷古琴。暗香斯文。

      开窗正对后园假山,望着黑森森怪石嶙峋,不觉忆起方才梅树荫下,那一阵糊涂的疯狂——许久不曾这样尽性了。萧九点了烟袋递来。孔权书深吸一口,青雾缭绕。身后风拂帐幔飘曳,如佳人的薄衣鬓影,令人浮想联翩。——佳人。初秋虽风韵妩媚,情浓意蜜,同他欢好却太累,为博他欢愉,畏重畏轻,怕急怕缓;小丙虽热情骚蛮,却太过青涩稚幼;董念真清高下的浪荡固然撩人,却毕竟是表哥……翻来数去,唯有梅花那一种身段风流情思暧昧又无须顾忌者,为最上乘。

      思绪漂游,听身旁萧九道:“老大。汪按察说,咱那些南洋生意,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反正京里要货的人也多。但咱要剪市舶司的镖,她好死赖活不通融,说咱不能抢皇帝老子的腰包。何况还有个石道台死盯着。”忍不住诅咒一声。
      孔权书道:“嫌那道台坏事,就做了她。”
      “切过她一次。”萧九狠道:“她丫逃了,折了咱好几个姐妹儿,差点闹大。她屁股后头也有人,切她咱不划算。”
      “别动不动舞刀弄枪。”孔权书托着烟杆:“官家的事,交给衙门解决。”
      “那更没戏。”萧九也点了烟:“我问过汪按察,她说万一挑错了哪根筋,一个王命旗牌砸下来,她那条老命就断在广陵了。”
      孔权书沉吟:“你认识扶桑人么?”
      萧九一怔:“……当然。”
      孔权书叩一叩烟锅:“引那道台跟扶桑人打交道,抓现行,做成个死局。”
      “老大,”萧九移开烟袋:“我们跟扶桑人做生意脑袋都揣腰里,她怎么敢通敌?”
      孔权书看向萧九:“让她走这一回险,一辈子挥霍不尽。……且试试。她不敢,就去引她管家、她女儿。”
      萧九猛吸几口,皱眉想了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这砸进去的银子也太多了。请扶桑人也得出大价钱。——我亏本儿。”
      “你脑子让银票给塞住了?汪按察是白吃的?”孔权书看她一脸不解:“——抄家。”
      萧九顿时明白过来,这才笑了:“那……抄的通敌赃款,还归咱们?”
      “这你问汪按察。”孔权书合上雕窗。
      萧九熄了烟,笑道:“通敌大案,宣王老子也不敢替她出头。——好。我一回广陵就着手办。”细瞧孔权书神色,笑道:“等我去广陵,这宅子也荒了。老大就先住着,爱住多久住多久。”
      孔权书摆了摆手,叮嘱她:“做干净点。别让那道台瞧出来。”
      “这你放心,天天玩儿这个的,我知道怎么勾兑她。”萧九笑道:“老大赶紧歇息,我就不待了。我——叫两个美人来伺候着?”
      孔权书忙这一日,兼之前那一阵狂风骤雨,着实累了,只摇头说不必。听萧九步出屋去,又唤她:“回来。”叮嘱她:“扶桑人要可靠。”
      “生意场,又不是官场。”萧九笑道:“不分天朝外邦,南来北往都是咱朋友。”
      孔权书点头,又嘱咐:“别跟汪按察透底,叫她抓人就行。她知道多了反而胆怯。对你也不利。”
      “哎。”萧九应着。
      孔权书微一扬脸:“你去罢。”

      自抽了腰带,解开外袍,除去夹衣。听身后脚步轻盈,茶盏微擦泠泠沏水之声。大约是房里侍人。孔权书回头看去,却陡然一惊:黄头发!蓝眼睛!见鬼了!

      那蓝眼睛男孩子捧着茶盘,瞧孔权书怔然失色,不由噗哧一下笑出来,走上前。孔权书这才模糊想起,曾听闻番洋人便是这个模样,盯着他问:“你是哪儿的人?”蓝眼睛指一指西厢方向,话也不太流利,笑道:“我在那里。”

      答非所问。孔权书也懒得深究,端过茶盏喝一口,压一压惊。听蓝眼睛道:“我母亲父亲是奴在她船上。她让我来陪你睡觉。”孔权书闭了闭眼:这个萧九……

      翌日。

      咸安京城,曲江畔,有客栈名曰:谢长留。

      “啪”一声,葛布包袱被摔在桌上,林夫人拍了拍手:“账我已经结了。天黑前,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回头看窗前一脸冷淡的林朗:“你也别怨我。人我也求了,钱我也花了,事没办成,合该咱命苦。我没工夫跟你耗在京里。以前你母亲在,我才是你阿爹;你母亲没了,那从今往后我跟你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拎起包袱待要出门,又回头道:“孔家少夫是个老实人,你可以去求他收留你。你也可以打道回广陵,你们林家老宅值几个银子。——我仁至义尽了,你自求多福。”

      咸安京城,大街。

      一个人漫无目的游荡,林朗环顾左右,热闹的店铺楼坊,陌生的人群。江北江南,同是富贵繁华地,京城人与广陵人却大不相同。在广陵,随处可见斯文的富商诗豪,浮华徜徉,那是轻薄旖旎的似水流年。而京城人,却有矜持的贵骨权气,言笑间,那些文雅漂亮的说辞,也似带着六朝古都的韵味,一如那个女人。

      人潮川涌,林朗停下脚步。——去孔府么?不,他害怕见到那个人。曾听几位小爹们谈起,说衣冠是女人的伪装,卸下它们,才能看出女人正统或阴暗的本性。那一刻,他躲在锦被里不知所措,想要慢慢露出一张脸,博她一分礼待一分怜惜。最后那块遮羞布却被她由下而上扯去,他对上她充满欲望的眼神……

      抬眼,迎面走来一队巡城兵士,当前一人七品公服,漠漠萧萧,正是西城林副指挥。林朗突然觉呼吸一窒,定定站在那里。一恍经年,一恍经年……依稀熟悉的眉眼,犹似热耳的情话……一幅幅记忆如光阴岁月,在脑海中滔滔流淌。想要唤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却只翻来覆去的想:你还认得我吗……

      却见她回头望来,时光定格。听她叫他的名字:“阿朗?”林朗定立在那里,顷刻间,泪如雨下。

      咸安京城,胭脂胡同,四牌楼。

      因年前骁骑营与五城兵马司的小过节,这一日,骁骑营都统主位,孔权书等一众五城察院指挥为客,在四牌楼摆下筵席,旨酒行欢。猜拳掷色,各种酒令玩得腻味,孔权书左右揽天香,提议换个乐子。说得诸位兴起,好不喧嚣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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