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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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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动之时,漆漆的眼色挂了一轮芍红的圆月,眼尾像个倒银钩,轻轻一捻,牵绊住了我的一颗心。
低着头,碎碎的乌发困在我掌心,小狗似的,轻舔着我眼下未干的泪渍。
一下又一下,不断撩拨着我游走于道德底线的良知。
——楔子
(一)
南国的街道,时而坠着霖霖沥沥的小雨,滴滴开在伞面上,偶然和着过路的汽笛声,有些微微的刺耳。
乔烟买完菜回来,黑色的塑料袋里装着一条被摊主开膛破肚的鲤鱼,袋子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小口,往后面看去,溅起的泥泞中混着片片带着腥气的鱼鳞。
是她最讨厌的味道。
但,没办法,这是池柯最喜欢的美味。
回过头,深呼吸了几遍,才慢慢走上幽深的楼道。
明明只是半夏,地下室湿冷的空气就已经顺着风向,涌进了整个单元楼。
她往下望去,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铁门今日依然挂了锁,红色的铁锈像是被人使劲拽着锁头,拼命刮蹭过。
乔烟有些害怕,加快了脚步,正准备走向二楼的拐角处,却见阴测测的一角,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姑娘。
乌黑的长发乱糟糟的贴在面上,白色的蓬蓬裙上落了尘灰,缩在楼道的一角,猫儿一样的招子极力避开她的注视。
这不是刚搬过来地下室那家的小孩吗?
怎么会被关在外面?
她想到这儿,怕袋子里的鱼腥熏到小姑娘,只好将袋子背过身,稍稍蹲下身,与她一般的高度。
“小朋友,你为什么会躲在这儿呀?”
“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工作忙,忘记你一个人在家了吗?”
\"几声简单的询问过后,她都没有听到一句回答。
小女孩只是更加垂下了脑袋,任凭打了结的长发将巴掌大的小脸拢了拢个严严实实,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乔烟正想再离“她”近一些,缩在角落的里的小人儿却已经弓起了身子,两只手攥成个小拳头,满是防备的状态。
究竟是她可怕,还是她这一袋子的鱼腥熏到“她”了呀?
乔烟不解,正在这时,一楼的单元门被人用密码打开,紧跟着走上来是刚刚从棋牌室满载而归的陈雅淑。
她看见正呆在原地束手无措的乔烟,又看了看蜷在一角的小孩子,灵敏的鼻子透着鱼腥的掩盖闻到了些什么,眉头一皱,原本赢了几张红票子的大好心情荡然无存。
真晦气!
陈雅淑一把拉过平日里还算顺眼的二楼住户乔烟的手,不容置喙地就要拖着她往楼上走去。
等到了二楼的门口,她才趁机抹一把手汗,捏着鼻子,脸上局促的五官更加有些皱缩起来。
“小烟啊,侬怎么去管地下室的这户人家,侬是不知道哟,她们家乱的很,男人进进出出,到处窜,一家人,对自己的小孩也是蛮狠心的呀。”
昏黄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顺着楼梯的间隙,还可以看到极力想把自己融进阴影地砖处的小孩,这么近的距离,陈太太的声音尖锐而大声,这么小的“她”要是听到了议论恐怕会留下心理阴影。
乔烟心里有些不适,想要打断小区大嘴巴陈太的高谈阔论,打了几声马虎眼都未可行。
另一面陈太见她有些不信,反而更加来劲,抓了乔烟的衣袖,愈发觉得自己是她的长辈,要给她讲个明白。
“小烟啊,我知道侬们现在的姑娘,面子软,心善,路上看到个小猫小狗都是不忍心,但是我跟你讲,这个可不一样的啦。”
“她妈就是故意把人丢在外面的,以前也不是没人看到,社区居委的来找了几次,结果侬猜怎哦样,直接被她和她男人啐了出去,差点拿着菜刀追了一路,吓人的哟。”
“别说了…陈阿姨,我哥要回来了,我还没弄饭。”
乔烟看见微微颤抖的小姑娘,这边的女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语言上的伤害,只好从裙边的口袋摸出了钥匙,装作急着开门进入的模样。
陈雅淑自说自话没意思,只好讪讪松开了她的手,任她一眨眼溜进门里去。
心里憋着一口没说完八卦的火,偏又惦念着还没有即将下学的儿子,上了楼梯家去时,也在一步一回头,冲下面吼道。
“小烟,听陈姨的话,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不然我告诉侬哥,让他收拾侬。”
“知道了,陈姨。”
乔烟进了门,落了锁,冲着猫眼张外面观察了一阵儿,见女人已经走远,才舒了一口气,走进厨房,愤愤将那条死鱼仍在水槽里。
漱漱流动的水声践踏着一尾鱼泡,像是闷石一样打在自己的心里。
她最恨旁人拿着池柯压她,偏偏她还未满18岁,方方面面又都离不开他。
如果,如果有机会就好了。
昏黄的楼道里,待所有的人声消失在耳边,小小的孩子才敢略略活动了僵直的身体,白裙下面的污秽黏在小腿处,南国糯润天气中,一颗颗湿疹已经慢慢冒了出来。
他不适应这种天气,也不知道这种如何处理身下的这摊东西,他只是乖顺的坐在原地,等妈妈回来,抓着他的头发,将自己拖进房间,关住自己的羞耻心。
刚才那个小姐姐听了别人口中的妈妈,果然也逃得无影无踪。
妈妈说得果然没错,他这种小怪物,只配拥有最低贱的生活,别人的怜悯只配感动他们自己,一瞬而过,不如没有。
这一次,他没有憋住,那个男人又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呢?
小小的孩子靠在背后的墙壁上,任凭层层的白灰落在自己的乌发上,眼里乌津津的,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没有一丝儿人气。
这是拿了拖布与水桶下到拐角处的乔烟的第一想法,小孩子想事想的深,都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墙上落了人影。
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她提着胳膊抱了起来,白裙下面的隐藏不见后,果然有一摊黄色的液体。
“别,别…。”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小人儿被圈在乔烟的怀里,嘶哑的嗓子发出细如蚊呐的几声,脸上满是羞愤的神色,尖尖的虎牙咬着下唇,落了些干涸的血渍。
“不怕啊,不怕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干过不少呢。”
乔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渐渐有了羞耻心,从刚刚发现他被关在家门外,生生憋的失禁以后,生怕伤了他的自尊,轻声的安慰着。
她轻轻的揉着小姑娘的额发,一面蒙上了她的眼睛安慰着,一面单手拿了抹布把落在楼道的狼藉收拾好。
小姑娘挣扎了一番,也知道她不是坏人,崩着的心渐渐舒展开,但还是紧紧环着脖颈,生怕来人放自己下来,留自己重新面对刚才的落魄。
乔烟感受到了怀里的松动,当下便迅速的处理完,抱着娃,提着桶和抹布,就要往楼上走去。
可谁知怀里的小人儿突然急着要下去,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顿了顿,开了口。
“我要,我要下去。”
如果妈妈回来发现他不在,会不会,像那个,那个阿姨说得一样,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再动,再动,打屁股。”
乔烟本就拉着桶和拖把,这个小姑娘还在抗拒的挣扎着,再乱动,可别摔了碰了哪儿。
如此,她只好假装狠了狠语气,小扇子一般的长睫微微眯了眯,凑近了那双猫儿一样的招子,威胁着进了家门。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吓人,殊不知小孩看过的腌臜事多了,她这一点,披了狼皮的肉兔子,只不过让他看的愣住了而已。
放了所有东西,乔烟立马抱着人进了厕所,调了热水,就要伸手去褪小姑娘的裙边边。
可谁知这一次的反抗却尤为剧烈,小姑娘紧紧护着自己的裙侧,任凭那滩黄色的液体贴在自己的两股,也不让乔烟去动他。
又怎么了呀?
水烫了冷了?
乔烟初初以为是水温的问题,调了几遍,把他的小手手牵过来一只,让他自己细细感受最舒适的温度。
五个小手指头上全是朱红色的斑斑锈渍,这小家伙,想必当时憋的狠了,挠了不久的门锁。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这个时候的小孩子绝不能透露半分怜悯。
可当水温调到再无可调时,她又准备去提拉那条小裙子。
干嘛呀,乔烟才终于知道绝不是水温的问题。
通过氤氲的水雾,她都看到了湿润的尿液浸透的白嫩的小腿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红色的湿疹。
这种疹子她长过一阵子,痒的她夜不能寐,小孩子娇嫩的肌肤要是再沤一会儿,吃的苦头怕是要更多。
想到这儿,她就狠下了心,将还在死死挣扎的小孩子倒伏放在自己的腿上,仗着自己的力气比他大,三下五除二的剥下了他的小裙子,又去剥那条湿透了的小裤裤。
随着身上最后一件可以遮蔽之物的离开,他感受到了身下凉凉的空气,感受到了软软身体下面的一顿。
想必她已经看到了吧,自己和妈妈的不同,和她的不同。
那个丑陋的东西,那个妈妈时刻想要用菜刀移除的东西,和那个男人一样肮脏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的眼角就不争气的蓄满了眼泪,明明早就知道,要听妈妈的话,他本来就是会被嫌弃的呀。
会被丢出去吗?
会听到曾经的污言秽语吗?
然而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什么,反而等到了暖暖的热水小心的冲刷下来,睫毛微垂的少女拿了花洒,面色一点没改,眼神专注,她没有嫌弃!
为什么?
为什么?
小小的心里藏满了疑惑,不知不觉软下去一块,挣脱不掉,啪嗒啪嗒的眼泪不断落下来,更想哭了。
这样羞愤的场面,偏偏乔烟就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她只是温柔的替他洗过每一处污渍,又让她闭了眼,用干净的澡巾包了身体,轻轻的搓洗着那些早已经打结的长发。
没有了头发的遮掩,小人的眉眼其实很好看,鸦青的眉上坠了水珠儿,长长的睫毛像是衔枝的大雁,小巧的鼻像是远山一般挺立着,不难看出以后五官的卓然。
这样的玉人,旁人见之都觉可亲,他的父母也忍心磋磨吗?
若顺着余光望下去,除了密密麻麻的湿疹以外,便可以看到白裙下面交加的青紫,有的像是烟头烫过的,有的又像是某种钝器砸过。
虐童!!!!
还有赋予他的性别认知也完全颠覆了。
怪不得小人儿死活不让自己换下脏兮兮的衣物,乔烟更加心疼,却越发觉得不能让小孩子有半分察觉。
其实自己的眼里也藏了眼泪,只好更加细致温柔的专注于手下的事情。
有些打结的头发想来是长久未打理,有些舒展不开,乔烟怕他疼,只好一小撮,一小撮拿在掌心,垂下眼,一根根,轻轻的舒展着。
即便是如此,有些顽固的头发也还是连根断了些许,可小小的人儿只是紧紧闭了早已红了的双眼,眉头没有皱半分。
软绵绵的柠檬香拢在浴室里,自出生以来,他第一次被这样小心妥帖的对待着,充满了尊重,不怀任何鄙夷。
干净的热水流淌在耳侧,好像自己的身心也随着干净,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逃离了幽森的地下室,想要永远与面前温柔的少女困在这间浴室。
但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洗漱过后,暖烘烘的热水也不再流动,乔烟将裹了浴巾的小人儿擦拭干净,想去拿池柯的衣物,但也知道他厌恶别人动他的东西。
索性拿了自己小时候的睡衣睡裤,给他套上。
粉色的睡衣妥帖的穿在洗漱干净的小人儿身上,浮玉一般的眉眼,衬得人更加乖顺可爱。
“我刚才呀,看到了你颈间的玉牌,你叫曲颜,对吧。”
乔烟一边擦拭着他小耳朵里的水渍,一面想要与他拉进距离,团团软软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
小人儿乖乖的点了点头,长长的乌发扫过她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了几次,他才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鼓起勇气抬了头。
漆漆的瞳孔里落下了少女一个人的身影,一字一句,这是他的第一次交付。
“那,你呢?”
“对哈,我还没有自我介绍。”
乔烟替他擦干了头发,这才蹲在他面前,月牙一般的笑眼弯弯,伸出了茭白的指尖。
“曲颜小朋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乔烟。”
晚来的风吹开了窗帘,曲颜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只手交握,轻轻荡了荡。
像是谁在不经意间许下了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