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青柠香》年悸

8、青柠八

　　*

　　晚饭开始傅有盛看着家里难得这么热闹，举起手中那一盏小酒杯：“今天咱们一家子难得聚这么齐，来来来，我两个儿子都过来给碰一杯。”

　　他话是这么说，餐桌上却也只有他一个人尴尬的将酒杯举起。原本打算应和他的李安，此时拿着酒杯的动作都显得此举有些尴尬。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抬手轻轻撞了一下正在旁边剥虾的傅烬：“咳咳咳…小烬。”

　　傅烬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傅有盛在餐桌上敬酒从未败过，也从来没有受到过冷眼。今日倒是头一回，在自己两个儿子这里吃了瘪。

　　“砰。”

　　他刚欲将酒杯放下一阵清脆的碰杯声就在他耳畔响起，让李安和傅有盛都一愣。傅烬则是抬头看了一眼傅祁那边的动静，看着傅祁拿着可乐跟人碰杯之后就没了别的动作又重新收回视线剥虾。

　　傅祁无视掉旁边傅有盛欣慰的表情，夹起一块松子鱼塞嘴里：“吃饭吧。”

　　李安看着傅祁懂事的样子再看看旁边不争气的傅烬，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燃烧着。而傅有盛则是笑的开心，拿起筷子的时候都是笑着的：“诶好好好，吃饭。来，傅祁啊，你最爱吃这可乐鸡翅了多吃点啊，不着急。”

　　他说着就往人碗里夹了一块鸡翅，傅祁原本扒饭的手一顿住。刚刚只是不想让场面太难看而已，没想到一个碰杯就能让他乐成这样，看了傅有盛在他新儿子面前并没有什么太大关注力啊。

　　他咬了一口鸡翅，淡淡开口：“嗯。”

　　“最近学习怎么样啊？压力大不大？你住的那房子还习不习惯，你说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想什么？租房子就租房子嘛，还租个那么差的。老爸那次过去看，那窗户都不好拉上，水管看着也破…”傅有盛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开始对傅祁嘘寒问暖的。

　　不过后者则是充耳不闻，偶尔附和一两句要么就是全用“嗯”回答人。两父子的举动看着意外温馨，仿佛遗忘了这次家庭聚餐原本的主角。

　　主角表示自己无所谓，而且吃饭吃的很香。李安则是一脸不满的在餐桌底下掐了一下傅烬的大腿，傅烬常年打篮球而且他还开卡丁车腿部肌肉发达完全没有任何痛感，而是一脸莫名其妙：“妈，怎么了？”

　　李安侧过头，她背对着傅有盛那人看不清她脸色的变化，她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了要讨你爸开心吗？”

　　傅烬闻言朝那边看过去，两父子其乐融融的周遭都弥漫着家庭的烟火气息。而反观自己这边，是母亲不断的施压和指责。他随意开口，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嘴里开始啃：“爸他挺开心的，傅祁哥回来之后他就笑的挺开心的。”

　　“那不一样！”李安急了。

　　排骨软烂，傅烬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就随意脱骨下来。他嘴里还嚼着东西：“明明就是一样的…”

　　是你自己不死心。这句话傅烬选择了闭嘴。毕竟眼前这人好歹是自己的妈妈。

　　李安见傅烬这边是指望不上了气的有些失语翻了个白眼之后重新转身坐正，阿姨刚好也在这时端正鸡汤上来了。

　　“来来来，傅祁，喝点鸡汤。你练体育的，就应该多补补。”傅有盛拿过傅祁的碗打算给人舀汤。

　　傅祁看着那金黄色的汤底，中间是一只完整的焖鸡。色泽鲜美，明媚的汤底周边还铺着枸杞姜丝等各类调味。餐桌一瞬就被鸡汤的鲜美给覆盖，刚刚出锅的鸡汤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傅祁透过这一层薄薄的白气，注意到李安得意的眼神。他淡淡开口：“不用了。”

　　傅有盛打算给人递碗的手一顿，白色的陶瓷碗盛满了金黄色的鸡汤还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腿溢出来的汤汁弄红了傅有盛的指尖：“不是，你不是最爱喝鸡汤吗？”

　　“现在不喜欢了，我先走了，谢谢款待。”傅祁说着就直起身子。

　　“诶，傅祁！等吃完蛋糕在走啊，傅祁！傅祁！”傅有盛冲着人的背影嚷嚷几声，换来的却只有他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等大门落锁之后，他回过神来扶着额头那块地方：“嘶…这孩子。”

　　傅烬舀了一勺鸡汤，把姜丝给挑出来然后喝了一口。暖胃的鸡汤让他心情舒服了不少，再次开口都带着些尝到美食的愉悦心情：“傅祁哥对姜过敏。”

　　傅有盛听见这句话如大梦初醒一般，但却为时已晚。他有些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怪他，怪他注意不到傅祁眼神的不对劲：“跟这孩子的接触少了，我都忘记他对姜过敏了。”

　　李安见状连忙抬手轻轻拍着傅有盛的后背，一脸谄媚的笑着：“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傅有盛无心理会人的安慰，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给傅烬夹了一个鸡腿：“吃饭吧。”

　　李安的假意献媚在此刻显得倒是有些用力过猛，她收回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去拿蛋糕…”

　　“嗯。”

　　*

　　傅祁重新踏上回家的公交车，此时刚好七点过几分的样子。公交车的人算不上多，他依然坐在去时的位置。

　　黑色的书包搭在膝盖上，外面下雨时那一股燥热的风轻轻吹着少年额前稀碎的头发。他单手撑着下巴，脑海里回忆着刚刚餐桌上鸡汤里的那几片姜丝。

　　“呵。”

　　他不由得冷笑出声，车里的人大多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他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引来过多人的关注，可傅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方的单人座位置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正在偷偷看着他。

　　“下一站是红兴广场，请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接着即将到站的时机，寂漾看着傅祁前面位置的是空着的。她假装自然的拿起书包然后坐到了那人的前方，她假意是在看车窗外的风景，实际上是借着玻璃的反射悄悄偷瞄着人。

　　寂漾今天家里会停水，所以她和康有荣申请了早点走。却没想到在回家的路途中可以碰见傅祁，还是同一辆公交车。

　　寂漾清楚的记得，这是他们这个月的第三次见面了。少年身后清爽的薄荷气息被窗外燥热的风刮起，轻轻撩动寂漾的发丝。

　　傅祁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不对劲，他低头翻着朋友圈。刚好看到李安的朋友圈内容，是傅有盛他们一家三口与生日蛋糕的合照。

　　配文：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家人哦[花朵][花朵][花朵]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的按下了锁屏键。他的动作其实很轻，但寂漾的注意力几乎都是大部分在他身上。可能也是直觉作祟，她感觉傅祁心情不是很好。

　　傅祁比寂漾提前下车，寂漾就静静的看着人从后方绕到前面，随后按下停车键，车停稳他下车。

　　一系列举动下来，寂漾的眼神几乎都未曾移开过仿佛生怕错过什么。这场平静又巧合的公交车偶遇，寂漾一路无言但又觉得心满意足。

　　可能唯一感受到美中不足的，就只有今天傅祁阴沉的脸色。

　　那晚的偶遇来的过于突然让寂漾来不及反应，就像明天即将开始的月考一样。

　　距离那晚的偶遇已经是三天前了，现在是月考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寂静的可以听见鼻尖划过纸张，以及沙沙的翻书声。

　　大家平日里虽然贪玩，但复习几乎都不会落下。而且除开考试的前几周，剩下的几天都被康有荣改为让学生自主复习。

　　“寂漾。”

　　寂漾刚想抬头就看见一张物理试卷摆在自己桌上，前面的选择填空都做的比较标准错误很少几乎出在大题。

　　贾昊哲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额…这是物理老师让我好好做下测试的题目，他帮我改了。你也看见了错的有点多，他跟我讲过一遍但是我没怎么听懂所以你能不能…？”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把目光悄悄移到寂漾身上生怕她不同意。但她则是很平常的接过试卷，扫了一眼人错的题目按下笔尖的弹簧键看向人：“需要坐过来吗？”

　　“啊？”贾昊哲有些疑惑。

　　寂漾微微颔首朝他那空荡荡的椅子看过去：“题目有点复杂，讲起来可能很久。你不需要搬椅子过来吗？”

　　“噢噢噢，好好好…”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贾昊安连忙搬来椅子坐到寂漾课桌旁边，两人都下意识的拉开距离。寂漾说话的声音很轻，贾昊安听的入了迷。窗户没有拉开，室内开着冷空调，空调叶子上下的摆动再加上开了电风扇的原因冷气很好的吹过寂漾脸边的发丝。

　　她指节修长如玉，粉嫩的指尖轻轻捏着笔头。少女的身上透着一股青柠的香气，让贾昊哲有些感觉心燥。

　　“你有在听吗？”

　　寂漾看着面前的人有些走神，贾昊哲一颤尴尬的摸了一下鼻尖那块地方：“咳咳咳…抱歉哈。”

　　寂漾不做理会，只是小幅度叹了一口气：“没事。”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不妥，捏着试卷一角递给人：“你去问问别人吧，我可讲的不太好。明天考试加油。”

　　“好，谢谢。”

　　贾昊哲前脚搬着椅子离开，康有荣后脚就招呼着一些学生抱着一大堆奶茶进来：“来来来，小心点啊。”

　　“卧槽！喜茶啊，还是10几块钱一杯的那种！”

　　“这是新品吗？”

　　“是我起猛了，还是我做题做糊涂了，老康又请我们喝奶茶？！”

　　几个学生按照康有荣的指示把奶茶放到讲台上，康有荣笑呵呵的招呼着他们走了抬手示意周遭安静下来：“大家都先安静下来！”

　　立马噤声。

　　康有荣从箱子里拿出几瓶奶茶放到讲台上，奶茶看样子还是冰凉的还滴着几滴水珠，他一边放一边开口：“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这是我康有荣时隔十几年再一次当上班主任。非常感谢各位让我这个班主任，不操心，不费心。”

　　“开学一个月以来，没人惹事，没人闹事。甚至还拿到了流动红旗，非常感谢各位的配合，让我再一次感受到当班主任原来还可以这么幸福。”

　　康有荣说话的时候表情老是眉飞色舞的，逗得台下几个学生笑的有些合不拢嘴。还有人蓄势待发就等康有荣一发令，然后跑上去抢奶茶。

　　康有荣也说够了：“来，一个一个上来。有些奶茶是不冰的，喝不了冰的女同学都过来拿啊。”

　　“谢谢康老师！”

　　“谢谢老康！”

　　晚自习结束之后，清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上午八点开考，有些人的桌椅都是放在外面的走廊上，大家的书要么堆在讲台下方要么堆在外面的空桌椅上。

　　第一场考语文，有些人还拿着书本靠在栏杆上熟读这书中的古诗为待会儿的默写题做准备。寂漾也是其中的一员，她找了个安静的，人流少的地方把语文书抱在怀里轻声背诵着书中的内容。

　　“寂漾寂漾，你陪我去买早餐好不好。”陶梨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寂漾旁边抬手挽住人的胳膊。

　　寂漾看了一下腕表，还早：“你没吃早饭吗？”

　　陶梨撇撇嘴，脚下的步子和寂漾一起下楼：“没有，昨天晚上被我妈压着复习语文复习了好久。然后睡得晚，起的也晚，就没时间吃早餐了。”

　　寂漾听着老感觉陶梨的母亲是一个比较严肃，注重学习的人她很少碰到这样关注孩子学习的家长。毕竟她姥姥年纪大了，有时候管不动她，父母不是在国外就是在外地也管不到她。

　　她生出几分好奇，侧头看向人：“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普通的全职太太啊，怎么了？但是我妈没生我的时候，是高中英语老师。”陶梨眨眨眼睛。

　　寂漾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妈妈这样管束着的生活，有些稀奇。

　　若云中学的食堂负一楼是有小吃售卖的，但是高中部的楼层跟食堂隔得有些远两个人就选择了在后方的小卖部。

　　寂漾松开陶梨扯着自己的胳膊：“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不要喝巧克力的。”

　　少年的声音中依然如往常一样透着磁性，开口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些委屈的意思。

　　谢停澜有些无语，把巧克力奶塞进傅祁手里：“给你买就不错了，你也不看看小卖部里多少人。”

　　傅祁看了一眼小卖部人挤人的门口，再看了一眼手心里还在滴着水珠的巧克力奶，淡淡开口：“巧克力的不好喝。”

　　“…那你死。”

　　傅祁把巧克力奶塞进人手里：“我还是自己去，顺便买个薄荷糖。”

　　谢停澜想把巧克力奶一把扣他头上。

　　陶梨原本听着寂漾的话就已经一脚迈进小卖部，随着人流的走向来到后排拿到面包和牛奶打算出门的时候一个转身就看见寂漾就站在自己后方。

　　“诶？”陶梨疑惑出声，“你不是在外面等我吗，怎么进来了？要买什么啊，我帮你拿。”

　　寂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买饮料，我自己来吧。”

　　薄荷的气息将她后方整个笼盖住，她抱着语文书的胳膊稍稍收紧几分。不知何时来到了冰箱面前，寂漾的眼睛在那些花花绿绿的饮料瓶中游走有些犹豫。

　　她不爱喝饮料，往往都是喝温水。现在让她随手拿一个，多少有些犯难。寂漾把目光放到最上方的草莓牛奶身上，168的身高她也只需要微微伸手就能够到。

　　后方的人不知何时凑近了几分，她拿饮料的手一顿瞬时间定格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回过神来的时候，傅祁那宽大的手掌已经多了两瓶草莓牛奶。

　　她略显尴尬的收回手，旁边的人却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给你。”

　　寂漾一愣。

　　傅祁有些不明所以：“你不是够不到吗？”

　　她略显局促的接过：“谢谢。”

　　“不客气。”少年似乎想到什么，他原本已经转过身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我给你拿了外面的，不是很冰。”

　　寂漾有些没反应过来，少年却已经绕道前面去排队结账了。手心里的草莓牛奶应该刚刚放进去不久，不是很冰，但也不是常温的。

　　她捏着牛奶盒，心中莫名泛起一阵的涟漪。

　　傅祁可能是认为，她刚刚那不自在的样子是不能喝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