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青柠香》年悸

7、青柠七

　　*

　　谢停澜以为傅祁是开玩笑的，结果还真不是。傅祁不光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他晚自习还提前请假走了。

　　等傅祁走后没多久，谢停澜就推了一下方闻远的胳膊：“诶。”

　　方闻远嘴里还咬着吸管口齿不清的回了一声：“嗯？”

　　“傅祁怎么回事？他头一次提前走，而且我刚刚让他去我家吃宵夜他还不乐意。嘶…有点不像他啊？”

　　方闻远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位置，想起夏宇前几天的八卦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松开了咬着吸管的嘴：“今天他弟弟生日吧？”

　　谢停澜一脸懵：“弟弟？他啥时候有的弟弟？我跟他同学三年我都不知道他有个弟弟。”

　　方闻远哼笑一声：“别说你，他自己也不知道？”

　　“哈？”

　　谢停澜听的更迷惑了。

　　“下次你爹请吃饭啊，别迟到哈。”夏宇刚好回来站在门口，对着隔壁班同学大放厥词。

　　那隔壁班同学一个转身，就要一脚踢到他身上。夏宇直接一个横跨步跨到讲台的台阶上还冲人拉长了一个鬼脸。

　　“草你大爷的，夏宇你给你爹滚出来。”

　　“呦呦呦，看把咱儿子急得。来来来，爹抱抱。”

　　“夏宇。”方闻远出声制止。

　　夏宇一脸疑惑的看过去，那隔壁班同学趁机溜进来狠狠的在他后脑勺上一拍：“去你大爷的。”

　　“草！”夏宇捂着头吃痛叫出声音。

　　“夏宇。”

　　夏宇闻声抬眼看过去，方闻远随手指了指身后的人：“他找你有事。”

　　夏宇先是怒瞪了一眼外面那隔壁班同学，头顶还在隐隐作痛：“嘶…澜哥，什么事啊？”

　　谢停澜指了一下傅祁空掉的位置：“他啥时候有个弟弟了？”

　　夏宇顺着人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又看了一眼正在喝巧克力奶的方闻远有些无语：“你告诉的你咋不一起说了？”

　　方闻远只是耸了耸肩膀随意笑笑就转身没再搭理，谢停澜把二人的的互动看在眼里：“不能说？”

　　夏宇随意摆摆手：“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是兄弟。”

　　夏宇扯了张椅子坐到他们两个人中间，就像平日里下课聚在一起聊八卦的小女生一样。谢停澜顿时有些嫌弃的推了推人凑过来的脑袋：“诶，你还是别说了，看着真别扭…”

　　“澜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夏宇说着还拉住谢停澜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活像被老公抛弃的小媳妇。

　　谢停澜的手就像触电了一样，一脸嫌弃的快速收回：“行行行，你说，你说。”

　　夏宇重新趴在桌子边缘：“傅祁他爸妈不是离婚了吗？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谢停澜随意开口。

　　“他爸之前在外面养小三，被他妈发现了然后闹了一场离婚了。后面傅祁他妈远走高飞，直接一气之下飞到国外去了。”

　　“然后结果傅祁他爸这个畜生…”夏宇越说越来劲，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指尖点着桌子说到这里一个没忍住敲了一下桌子。

　　“啪”的一下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动，惹得坐在前面的方闻远一抖：“嘶…你小子说话注意一下分寸行不行？”

　　夏宇则是毫不在乎继续开口：“切，反正他爸本身就不是个东西。诶澜哥，你不是好奇傅祁怎么有个弟弟吗？你猜怎么着？”

　　谢停澜或许大概猜到了：“他爸跟小三生的？”

　　夏宇又拍了一下桌子：“没错！”

　　“关键傅祁这弟弟，今年初二。”方闻远起身穿好外套，一旁的夏宇看见了天真的眨眨眼，“干什么去？”

　　方闻远看了一眼捏在手心里的纸，随后再嫌弃的看了一眼夏宇：“你眼瞎吗？你说我拿纸干嘛去？”

　　夏宇刚想开口，方闻远和谢停澜眉间一跳莫名的感觉人没憋什么好话。

　　“吃…”

　　“夏宇你大爷！”夏宇话都没有说完，方闻远直接一包抽纸砸过去狠狠的给人来了一个爆头。

　　“我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谢停澜看着面前吵吵闹闹，开始互掐的两个人头一次觉得身边除了傅祁没有一个安静的…

　　*

　　夜里刚下过一场微热的毛毛细雨，空气中透着雨水的湿润和一股难闻的铁锈味。傅祁手里拿着一把纯黑色的折叠伞，整个人随意的依靠在公交车站台的站牌上。

　　他正刷着视频，手机上方却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他点进去一看。是他爸发来的。

　　爸：[今天晚上没忘了要来吧？你弟弟生日。]

　　“七”个小矮人：[在坐公交，等会就到。]

　　爸：[嗯，待会见面了，对你张阿姨和小烬都好一点。自从你在学校外面租房之后就很少见面了，张阿姨很想你。]

　　傅祁刚想回复，耳畔边侧就传来公交车的鸣笛声，坑坑洼洼的水池被轮胎压过泛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还好站台过高，污水只是稍稍溅到了他的裤腿。他没了回复的心思，把手机锁屏从口袋里拿出公交卡刷了一下上车。

　　他选了最后方靠窗的位置，公交车内看着舒适的冷空调让他原本浮躁的心降下些许。他抬手撑着额头，目光掠过公交车外的各颗大树。

　　傅祁觉得自己老爸肯定是想多了，或者说对那对母子的保护欲太强了。从他初二时，那对母子搬进这刚刚残缺破败的家庭中他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该叫人叫人，该说好话说好话，该让的东西就让出去。他爸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始至终一句怨言都没有说过。倒不是说他有多听话，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既然能动动嘴皮子就能少掉一些争吵他又何乐而不为。

　　如果那女人没有猖狂到把他妈的衣服全部扔出去，所有首饰全部变卖的话。他可能会跟那女人一直友好相处到他高中毕业。

　　虽然傅祁早料到爸妈迟早离婚的事情，但作为小孩子心性的他多少还是会去渴求父母的各类关爱。

　　他成绩不突出，在学校里也并没有受到过什么处分。或许是过于平平无奇，导致父母对他的关注很少。

　　不过没关系，这样反倒方便他办事了。他妈喜欢香水百合，他们两个的争吵通常都会持续很久。傅祁总会在他爸出差的时候他每回都起的很早跑到花店去买一束香水百合摆到客厅。

　　等他妈问起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傅祁手搭在抱枕上有些心虚的捏了一下抱枕的边角：“老爸给你的，说昨天不该惹你生气。”

　　他妈轻轻捏了一下香水百合的花瓣，面前花束的清香让她原本糟乱的情绪得到了一瞬间的抚慰，她轻轻笑了一下：“算他有点良心。”

　　傅祁有时候还真得庆幸两个人不会交流，他妈不会去问他爸那束花是不是他送的，他爸也不会去追究包里都胃药是不是他妈放的。

　　傅祁就像这个家庭的粘合剂一样，把原本稀碎的跟玻璃渣一样的家庭通通粘合在一起。

　　可惜，一块玻璃一旦出现了裂痕就算用尽一切办法都不会复原的。

　　他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父母闹离婚的场景，他就坐在沙发的正中央。他妈看见东西就往地上砸，在傅祁的印象中，他妈是一个端庄又贤惠的一个妇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妈原本那引以为傲的长发剪掉了。原本身上那清甜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厨房的油烟味。原本平常时候有闲情逸致喜欢插花，泡茶，画油画的一位端庄妇人。不知何时被柴米油盐包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我就要为你的工作牺牲掉一切吗？结婚前我说过多少次，一旦孩子有了自理能力我就要重回职场。小祁在小学的时候我就跟你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你每次都搪塞我，我说什么了？！我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做了那么多，变得人老珠黄，变得不会打扮让你嫌弃了是吗？！”

　　“能不能不要吵了！孩子还在这里呢！”傅祁他爸有些烦躁的捂着额头。

　　傅祁他妈听见这句话冷哼一声：“怎么？现在觉得丢脸了是吗？你在外面养小三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啊？啊？你在孩子面前装什么好爸爸？亏我之前觉得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花，觉得跟你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是吗？！”

　　傅祁听见他妈口里提到的那束花下意识一怔，他想开口说话却被他爸给噎回去：“什么什么花？我从来就没送过！我天天早死累活的出门我是为了谁，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一天天的不体谅我就算了，现在又在这里闹什么？”

　　两个人或许都在气头上，都没有纠结那束花的来由。傅祁他妈气性上头，往前上去几步，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他脸上：“傅有盛！你在这里装什么清高？你挣钱养家难道不应该吗？你把我困在这家里不让我去工作，不让我社交，不让我培养什么我的兴趣爱好。说工作原因让我体恤你，你他妈的以为老娘真的好骗吗？真当我年年十八岁啊！”

　　她头发有些凌乱，这么大声说话导致她气息都有些不稳：“你还敢跟我说体谅？体谅你什么，体谅你在外面养小三是吗？”

　　察觉到傅有盛要动手的时候，傅祁从沙发上站起来横在二人中间。将自己妈妈往身后挡了挡，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挽回不了这段支离破碎的婚姻了他淡淡开口：“离婚吧。”

　　有了儿子的应允两个人离婚的很是干脆，傅祁未成年，傅有盛作为经济独立方把傅祁判给了傅有盛。

　　而他妈选择了出国去马尔代夫，傅祁把他妈送到机场入口。他才发现，老妈又变回来了，变回之前那幅漂亮又自信的样子了。

　　她把头发接回来了，身上穿着成熟干练的黑色西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扬起的弧度与那天跟傅有盛吵架歇斯底里的女人截然不同。

　　“妈。”

　　傅祁他妈挑了挑眉：“嗯？”

　　傅祁笑了：“您今天很好看，不像38岁的像18岁的。”

　　他妈闻言笑了笑，热烈的红唇下是一张灵气的面孔。她眼眶不自觉的泛红，听见这句话吸了吸鼻子：“儿子啊…”

　　傅祁静静的听着人说话：“如果以后找了女朋友，或者说结婚了。我希望你可以尊重她的意见，让她走过一段可以一眼望到尽头的婚姻。”

　　“我知道。”

　　傅祁他妈踩着高跟鞋抬手抱住了面前这个高大的少年，傅祁回抱住人埋在自己母亲的肩头，声音有些哽咽：“妈…”

　　“儿子啊…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了些哭腔。

　　那天机场一别之后，傅祁把自己妈妈留下来的衣物和首饰全部都收进收纳箱里。他厌恶傅有盛的行为，厌恶他所带回来的那个小三和私生子，但他与人不一样，他不是傅有盛的孩子，是他妈妈的。

　　所以他会乖巧的喊阿姨，也不会在餐桌时把那个女人排斥在外。对待他的弟弟，那个叫做傅烬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他也不会夹枪带棒。

　　但傅祁说了，如果那女人不把他妈的东西全部丢出去的话。

　　那是他刚刚下晚自习回家，想着收在收纳箱里的衣服应该落灰了觉得该拿出来洗一下。到了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那收纳箱全空了，那些首饰也不见了。

　　他急急忙忙跑到客厅看着正依偎在傅有盛怀里的李安：“我妈的衣服呢？”

　　李安身子一怔，眼神明显的带着躲闪：“什…什么衣服啊？小祁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啊？”

　　傅祁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我说我妈的衣服呢？”

　　傅有盛也觉得不对劲，微微蹙眉：“什么衣服？”

　　周遭的低气压和两父子的逼问让李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就是今天阿姨收拾小祁房间的时候，看见一堆女人的衣服，我一想着他一男孩子拿着女人的衣服不太好就…”

　　“有什么不好！那是我妈的衣服，你凭什么扔啊？我说话说的很明白吧，我叫你叫的是阿姨不是妈，你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真把你当我妈了？”

　　“不是，你他妈谁啊？凭什么进我房间不打招呼，还乱丢我东西凭什么啊？”傅祁越说越激动。

　　“傅祁！”傅有盛呵斥一声，“怎么跟你李阿姨说话呢？她现在好歹也是你妈！”

　　傅祁看着缩在傅有盛怀里一脸愧疚的李安，一瞬间可以明白当时老妈把他们二人当场捉奸的心里了。

　　“她算个屁。”

　　差不多就是在这里，傅祁原本维系的还算和谐的重组家庭关系正式崩塌。他以高三学习任务繁多为由搬出家里，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屋子几乎跟家里那几位都断联了关系。

　　“福林路口，到了。请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机械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傅祁拿好东西按下了公交车栏杆上的“stop”按钮叫停。

　　傅有盛现在所住的地方，是一栋二层式小洋楼。规模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了，也谈不上什么特别有钱，小洋楼的后院有一栋阳光房是留给傅祁他妈喝下午茶画画的。现在拆了，改成了一个把杆缠满花朵的秋千。

　　按响门铃原本挡在小洋楼面前的铁门就被轻轻推开，房门是指纹加密码锁的傅祁把大拇指放到上面却识别不出来。

　　他微微皱眉打算用密码开门的时候，房门就被里面的人给拉开了。李安身着一件米色的长裙，头发被绑成低低的丸子头，脸上那若隐若现的皱纹给她增添了一丝和蔼感。但在傅祁眼里，只是碍眼，而且她笑起来的时候也并无好意。

　　李安在看见傅祁的时候并没有过多惊讶，早知道傅祁过来她也算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小祁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到沙发上坐一会啊，待会儿就能开饭了。”

　　这语气听的倒像是傅祁就是个外来做客的人一样，他有些不悦的皱眉：“嗯。”

　　算了，反正待一会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