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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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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愁,满城风雨。
盘家府邸。
“季平——”季通走进西阁。
“季通,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有事吗?”季平迎上前,为季通领路,二人在偏厅坐下。
“我刚替季鸿看了病,顺便过来探望大哥和嫂子。这几天在酒馆都见不到你,听伙计们说嫂子病了。”季通说道。
“季鸿怎么了?”季平急切地问。
“天气忽冷忽热,小孩子不注意受了点风寒,有点发热,盘大夫人担心他旧病复发,特地叫我过来看看。放心吧,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季通说。
“没事就好,季鸿还这么小,弱不经风的,一天三顿药不离口,怪可怜见的。”季平很心疼弟弟。
“等他长大点自然就好了,不必为他担忧。倒是嫂子,现在有孕在身,又病了,用药可千万小心!”季通说。
“怎么二娘没跟你说吗?”季平有点疑惑,停顿了一下,哽咽地说:“飞霞小产了。”
季通愣住了,慢慢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茶——”
“是不是太淡了?”季平陪笑道。
“先前我在东厢那边饮了杯洞庭碧螺春。”季通叹了一句:“同是一家人,冰火两重天。”
“是我自己不想要刀家的恩惠,酒馆的生意又不太好,挣不了几个钱。”季平像是自我解嘲,又带着几分愧疚,说:“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生活很拮据,但是过得很充实,只是苦了飞霞,一年到头也添不上两件衣服,更别提给她买什么补品滋补身子了。”
“盘家的子孙要是都像大哥你这样有骨气,自食其力,就不用再对着刀家点头哈腰了。”季通理解季平的心情。“我家里还有些灵芝和阿胶,改天给你送点过来。”
“自从你回来以后,我不但帮不上忙,还处处给你添麻烦,我这个做兄长的实在过意不去。”季平推辞。
“兄弟一场,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对了,我听说刀莫寒出远门了。”季通又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他去京都给皇太后贺寿了。刀家寨这个天不管地不管的偏僻地方,既不设辖也不立官,每年只要按时进贡,向宋称臣,朝廷也就不闻不问了。”季平说。
“盘家这么大的基业,让宁秀这个女人一手遮天,恐怕不太妥当吧。”季通说道。
“原本想让飞霞生下一儿半女,我好名正言顺地接过当家这个位置,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只能再等等了。”季平有点无奈。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飞霞嫂子的身体那么弱……”季通试探说。
“季通,你不必劝我,二娘给我娶的妾室我这辈子都不会碰的!飞霞跟着我受了那么多苦,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季平很坚决。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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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盘家厨房里。
“小少爷的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了?”和姐一走进去就大呼小叫,“咦,我说姨少奶奶,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做什么?”
“我闲来无事,到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尔嫣说到。
“扫帚星煮的饭谁敢吃啊?指不定哪天就把人毒死了!”和姐小声嘀咕。
尔嫣摘着菜,默默忍受着。
丫头翠环将饭菜装进篮子,回话说:“和姐,给小少爷的饭备好了。”
和姐刚想接过竹篮,感觉肚子一阵剧痛,后退两步,俯下腰,抱着小腹,“哎呀!”
“和姐,你没事吧?”翠环赶紧扶住和姐。尔嫣伸手想帮忙搀扶,和姐一把将她推开,“都怪你这个扫帚星,一身晦气!”和姐咧着嘴大骂,仿佛破口大骂能缓解她身上的疼痛,“这样吧,你去给小少爷送饭,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哦。”尔嫣连连应诺。
季鸿就读的私塾在村北的三间草堂里。那个地方远离闹市,清雅静谧,是祖上千挑万选定址建造的。
小季鸿看见尔嫣,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小嫂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季鸿问道,他的脸上,有着孩童天真单纯的笑容,让人心生爱怜。
“和姐她今天不舒服,所以叫小嫂子来给季鸿送好吃的。”尔嫣边说边打开盖子。
季鸿看了看篮子里的饭菜,笑容止住了,嘟着嘴。
“怎么了,这菜不合口味?”尔嫣发现季鸿脸色不好。
“小嫂子,我想吃冰糖葫芦。”季鸿回答。
“季鸿乖,先吃完饭,小嫂子回家给你做好吗?”尔嫣说。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小季鸿撒娇拽着尔嫣的衣角。
“这边哪儿有卖冰糖葫芦的呢?”尔嫣问。
“那——”季鸿指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尔嫣只好走过去买了串冰糖葫芦。
小季鸿高兴得手舞足蹈,吃一口糖葫芦吃一口饭。
看着季鸿吃完饭,尔嫣开心地往家走。她前脚刚迈进大门,就看见学堂的老夫子差人慌慌张张地背着季鸿送回盘家。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尔嫣顿时不知所措。
“小少爷吃了你送去的饭,直喊肚子疼,上吐下泻,不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来人,把这个小贱人关进柴房,饿她个三天三夜!”宁秀一听说季鸿昏倒了,怒气冲冲地赶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季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是冤枉的!婆婆!我什么都不知道!婆婆,你要相信我!”尔嫣哭诉道。
“我儿子现在生死未卜,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宁秀煽了尔嫣一个大耳光。
下人们只能七手八脚将她锁进了柴房。
宁秀冲进季鸿的房间,陆大夫正在为季鸿把脉,他紧锁眉头,先看了左手的脉息,又接着诊右手的脉象,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陆大夫,我儿子的病怎么样?”
“小少爷左脉浮大无力,阳气不足,右脉迟而沉重,邪郁于里,为虚寒之症,极有可能中了剧毒。”陆大夫说到。
“可有解毒之法?”宁秀急切问道。
“此毒罕见,甚是玄虚,似寒非寒,似热非热,乃世间奇毒,老夫行医多年也未曾遇过。若用通常解毒灌肠之法,只怕小少爷支撑不住。”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和姐插了一句问道。
陆大夫摇摇头。
“那就请陆大夫为季鸿用药,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试一试!”宁秀决定。
陆大夫遂开出大黄、甘草、金银花等解药,熬成药汤,替季鸿洗胃灌药。季鸿禁受不住,将药悉数吐出,脸色越发苍白,脉息也越来越微弱。
少顷。
“盘夫人,老夫已经尽力而为,但观小少爷气色,与其再让他受这汤药之苦,不如让他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一程。”陆大夫只能实话实说。
“陆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宁秀的声音在颤抖。
“盘夫人,小少爷聪明伶俐,早年夭折,老夫也痛心疾首,还望夫人节哀顺变。”
宁秀扑倒在季鸿床前,嚎啕大哭。
季鸿,奄奄一息。
“真不知道那个煞星人到底给小少爷喂了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想不到心肠这么狠毒!”和姐在一旁唠叨不停,惟恐天下不乱。
“解铃还需系铃人,和姐,你留在这照顾季鸿。”宁秀猛然想起,急忙奔往柴房。
“贱人,你给季鸿下的什么药?快把解药拿出来,以免再受皮肉之苦!”宁秀拿起桌上的长鞭狠狠地在尔嫣身上抽了两下。
“婆婆,我真的没有害季鸿,他说他想吃糖葫芦,我就给他买了一串,我没有想到那糖葫芦里会有毒药!”尔嫣边哭边说。
“王福!王福!”宁秀扯破了嗓子大喊。
管家王福慌忙跑进柴房:“夫人有何吩咐?”
“立刻带人到私塾看是什么人在那卖糖葫芦,给我把他捉回来!”
王福急忙带上一群家丁匆匆赶去学堂。
“姨少奶奶疏于职守,有悖家规,来人,给我重打五十大板!”宁秀着急去看季鸿,甩下长鞭就走,身后响起霹雳啪啦的棍杖声,掺杂着尔嫣可怜的哭和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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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通带着几包药材来到盘家,看到上下奴仆行色慌张,便知府里出了大事。他径直走到后院西阁楼。
“季平——”季通尚未进门就着急喊到。
“是哪位爷?”飞霞走出房门。
“季通见过嫂嫂。”季通行礼。
“季通叔叔万福,快请进!”飞霞给季通倒了杯清茶,说:“季平早上到酒馆去了,要到天黑才能回来,叔叔若有事,飞霞可代为传话。”
“并无甚要事,这是我给嫂子抓的药材,里面有些阿胶、丹参和灵芝。”季通说到。
“飞霞在此谢过季通叔叔。”
“嫂子不必客气。”季通说,“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下人们行色匆忙,不知府中出了何事?”
“唉!”飞霞叹了口气说:“季鸿早晨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午后被人抬了回来就不省人事了。婆婆一口咬定是尔嫣妹妹下了毒,命人将她痛打一顿。眼下一大一小,都只剩下半口气了!”
“给季鸿送饭的事不是一直由和姐包办么?”季通问。
“今天和姐不舒服,就叫尔嫣妹妹代走一趟。一样的饭菜,我们在家里吃了都好好的,就小季鸿出了岔子。”飞霞困惑不已。
“尔嫣嫂子现在何处?”季通又问。
“被婆婆软禁在东北角的小柴房里。”飞霞答曰。
“季通先行告退。”
“叔叔走好。”
柴房里,阴暗潮湿,一缕寂寞的阳光从房顶上的缝隙透进屋内。污浊的尘粒弥漫在空气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惨淡的光线是它飘舞的背景。
尔嫣扑倒在地,鼻青脸肿,体无完肤。血迹、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裳。
“是她?”季通站在窗外,想起了十年前的邂逅。
“季通大夫,你站在这做什么?”宁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季通面前。
“盘夫人,我听说你滥用家法,冤枉好人,特来一睹为证。”季通说道。
“我已经叫人将卖糖葫芦的抓了回来,当着我的面要他吞完所有的果子,他一点事都没有,这就足以证明毒肯定是在沐尔嫣送给我儿子的饭中!”宁秀说得振振有词。
“请问尊夫人,季鸿少爷所中何毒?”季通问。
“不知道!”宁秀气焰毫不减弱。
“姨少奶奶一介女流,刚入盘家,和季鸿无冤无仇,试问她为何下毒?尊夫人都不知道的毒,姨少奶奶又怎会知道?”季通说。
“所以,我怀疑她必有同党,并且她的同党是个医术高明之人。哼!有的人想法也太天真了,以为季鸿死了,我就会乖乖地交出当家之位,实话告诉你们,休想!只要她不死,我就有本事逼她供出同党!如果我儿子殁了,我就要她一命抵一命,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