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贵的人生》桃李白仙仙

3、第三章 谁是小偷和强盗

　　在强虎找到她之前，宝盈都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了。

　　“不买东西就站远点，别防碍我们做买卖！”兰诗早就听宝盈提起过他，没什么好印象，想把强虎轰走。

　　强虎瞅了瞅她，短发，中性装扮，身材平平，不出声还真不知道是个女孩子，一开口就这么横，果然小辣椒和假小子绝配。

　　强虎也不搭理兰诗，掏出无线电话拔了几个号码：“喂，东区城管执法大队吗？请帮我转一下你们余队长……”

　　“有话好说嘛，不好老去打扰余队长的，人家那么忙。”宝盈挤出一脸笑说道。
　　强虎挂了电话。

　　“跟我来！”强虎命令。

　　宝盈乖乖听令，在兰诗怨愤地注视中跟着强虎走了。

　　上了车，果然，姓香的在副驾驶位置坐着，强虎拉开后排车门让宝盈上了车，自己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

　　“去哪儿？”强虎问。

　　香树的名片上没有印职务，但从他对余队长和强虎的态度上看来头不小，应该不是个小人物，怎么有时间跟她耗，宝盈心想。

　　“宝姐儿有什么建议吗？”香树回头温和地问宝盈。

　　“知道市博物馆吗？二位时间够的话不如我们去那儿逛逛吧。”宝盈说。

　　强虎和香树对视了一眼，心想老大也太厉害了，自己派人盯了她好些天没半点收获，老大却早猜到这小辣椒会对“赌约”有所准备。

　　周间原本人不多，可巧碰上小学的集体参观活动，排队颇费了些周章，宝盈见那香树倒没什么，仍淡淡然一副老大派头，强虎跑前跑后地早就不爽，见宝盈打量他，翻了个大白眼，宝盈憋住笑，跟一旁的小学生相谈甚欢。

　　“她等下最好能有上得了台面的理由，不然我要她好看。”强虎对香树说。

　　进到展厅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讲解员吸引到那些穿越时空美伦美奂的各朝文物上。

　　因不知宝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香树和强虎只得跟着她四处转悠，只是香树和宝盈关注展品，强虎却不停对美女讲解员卖弄风情。

　　“注意点儿，没看见这么多小学生吗？”宝盈轻声斥责。

　　强虎并不理会，仍努力冲那美女讲解员耍帅。

　　“做作！”宝盈气呼呼说道。

　　“我要是去拍电影可就没梁朝伟什么事儿了！”强虎扭头向宝盈抛个电眼。宝盈做呕吐状，香树嘴角微微上扬。

　　三个大人在一群孩子中很是扎眼，比他们更扎眼的是不远处的男子，全程戴着墨镜。

　　不知道戴上墨镜看那些古物件会不会显得更古老，宝盈心想。

　　三人逛完主展厅，出了门走了不远，有一处水池，汇旁一株高大的樱花开得极盛，一阵南风摇曳了满树芬芳，粉白的花瓣飘飘扬扬，洒落在石阶上，水波里，宝盈早已看呆了，线牵着般来到樱花树下。

　　“嘭！”强虎背靠着樱树，启开一罐健力宝，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环内面，仰头一口气喝干，然后直愣愣地瞪着宝盈。

　　宝盈被他的举动拉回现实。

　　“我要说的话都在刚刚讲解员的介绍词里，你离她那么近，不会没听清楚吧？”宝盈揶揄道。
　　强虎打了个嗝，继续瞪着宝盈。

　　“好吧，那我问你，奢侈品之所以售价这么昂贵还能受人们追捧，它的核心或者说灵魂是什么？”宝盈正色问道。

　　“品味、服务、内涵，上等人的生活方式。”强虎耐着性子回答。

　　宝盈点头，继而又摇头。

　　“我认为，是艺术。”宝盈朝香树道：“奢侈品和普通商品最大的区别是它们的价值不在于材质和工艺，而是设计，离开设计创意，就连黄金甚至宝石，都只能称为贵金属而不是奢侈品，可经过像卡地亚这样的品牌设计后，它们摇身一变，充满艺术美感，流芳世间，这是艺术的价值和魅力！”

　　“有点道理，但这跟我们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吗？”强虎问道。他有些恍惚，如此大好春光，自己怎么没有去泡妞而是傻坐着听一个摆地摊的小丫头大谈奢侈品的真谛。

　　宝盈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说道：“艺术，引领着世界审美潮流的发展，不旦不会排斥推崇和效仿，反而以获得世人的追捧为成功，就拿我们刚才看到的展品来说，它们是历史上不同时期的艺术品代表，每个时期都有其显著的设计特点，那些瓷器的器形、釉质、花纹，每个时期都有它们最具代表的特征，不分官窑私窑，大众喜爱的样子都可以制作，艺术审美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统一，风靡一时留传开来才能成就一个时代的经典，对吗？”

　　强虎不时瞄一眼旁边的香树，见他倒像是把宝姐儿的话听进去了似的，频频微笑点头。

　　“奢侈品牌做为当今潮流的引领者，是不是也可以容许跟风模仿，让那些欣赏、喜爱却又暂时消费不起的人，满足一下对艺术和美的亲近也无伤大雅嘛。”

　　宝盈说完定定地看着香树。

　　噗嗤一声，强虎喷出一口健力宝。这回他没有急着出声，也定定地看着香树，好奇他会怎么评价宝姐儿这翻诡辩之辞。

　　“宝姐儿说得有理。”香树的声线饱满干脆，声音虽不大，却极易入耳，令人舒适。

　　宝盈松了一口气，脸上漾开一朵微笑，强虎看见宝盈的反应，也笑了。

　　“不过，追随借鉴和山寨伪造是两码事，不可同一而论。”香树又淡淡地补了一句。

　　宝盈脸上的笑容僵住，强虎却笑得更开心了。

　　一直靠在树后的墨镜男听了他们几人方才的对话，讪笑着摇摇头，迈步走开。

　　“宝盈小姐，”

　　宝盈？

　　墨镜男停住脚步，回头朝这边看了看，又转身离去。

　　“你的这些诡辩之词再巧妙也是没有用的，还是愿赌服输吧，没必要再替那家黑工厂打掩护了！”强虎笑道。

　　宝盈瞪了强虎一眼，向香树道：“请跟我来，我们再去另一处看看。”

　　“哎，小丫头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你以为我们老大像你这么闲？还是你看他长得帅粘着不想走了？”强虎奚落宝盈，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对自己如此冷漠，老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闷闷的很不受用，便借机挖苦她。

　　虽是顽笑话，宝盈也羞红了脸，比那樱花还要娇媚。

　　“最后一处地方，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宝盈说完抬脚就走，香树和强虎也只好跟着去了。
　　宝盈领着他们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偏院，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镜月宝斋”。

　　“就是这里了，进去吧。”门是敞开的，宝盈三人走进院里。

　　这里的展厅跟主展厅的布置大同小异，只是空间小些，展品布置得就没那么讲究了，也不再按朝代和品类严格区分，混放在一起，好在这些必竟都是文物，即算挤在一起放着，也是琳琅满目各有风采的。

　　“看这边。”宝盈招呼他们过去，指着柜子里说。

　　这里陈放着一把古琵琶，通身咖啡底色，饰以象牙、绿松石、黄杨木等材料组合镶嵌而成的圆方相间有序排列的规则花纹，说不出的典雅奢华。

　　“看这花色图案，眼熟吗？”宝盈问道。

　　强虎脱口而出：“倒有八、九分与路易.威登的老花相似！”

　　宝盈点头道：“这把镙钿五弦琵琶是唐玄宗和杨贵妃作为“御物”赠给日本圣武天皇的礼物，这种装饰花纹名叫宝相十字花，源于佛教，其雏形是印度莲花纹与中国莲花纹的融合，形式上采用“米”字形四向或多向对称放射状，数量大多数为8瓣，作圆形、菱形、方形装饰纹样。八瓣的四方造型象征宇宙模式中的“四方八位”观念，“十”字、“米”字形花纹，蕴涵了我国古代原始哲学观、时空方位观，代表了太阳、天穹及其光芒，星是天上的花，花是地上的星。19世纪末，欧洲刮起日本美学风潮，路易威登的儿子路易乔治创出了今日世人所熟知的路易威登老花标志图案，与这镙钿五弦琵琶无论是配色还是花纹图案都极为相似，具有现代品牌意识的L V将自己的logo融入其中，而这把没有logo的唐代琵琶，见证了我大唐创造的审美艺术至今仍被世人奉为经典！”这番陈述虽是娓娓道来，却因为宝盈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自豪，添了几分激昂之情。
　　强虎一时有些怔住了，沉吟了半响，才问道：“你是说，L V的标志性图案设计是……抄袭这把唐朝琵琶的？”

　　都说至少要三代人的富裕才能培养出贵族，中国改革开放才多久，还在奔着吃饱穿暖的基本生存需求努力，根本没有贵族基因，至于说到艺术审美，去街上随便溜达一圈，或是看看每年的春节晚会就可领略一二了，现在跟他说国际顶尖品牌的设计抄袭自中国，对强虎说，这可是毁三观的冲击。

　　“如今讨论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品牌意识是现代商业行为，我们古代哪有这些讲究，抄不抄袭的又有谁会出来追究呢？况且，这只是大唐璀璨文化的一个小点，论起来大唐对世界文化艺术的贡献又何止这一把琵琶和宝相十字花？”宝盈道。

　　“真美！”沉默少言的香树盯着这把镙钿五弦琵琶看了良久，发出一声轻叹。

　　宝盈嘟着嘴道：“漂亮吧？这把还只是山寨的，正品现在收藏在日本奈良东大寺的正仓院，只在每年秋季对外开放展出一次，想看它可不容易！”

　　“山寨的？”强虎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是啊，这个展馆展出的全是因为各种原因流落在异国它乡的宝贝文物的复制品，真品在别人那里，我们就退而求其次，造个仿制品替代，好歹给国人一个亲近老祖宗艺术智慧的机会，所以取名‘镜月宝斋’，大概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不可触碰的意思吧。”宝盈解释道。

　　果然，在每件展品的介绍铭牌上多了一行小字：“本品为1：1复制件，原件现存于某某地。”。
　　复制件都如此精美绝伦，原件又当如何？这次连香树都微微动容。

　　“原来，你说的那句‘还不知道谁是小偷和强盗’指的就是这些？”强虎喃喃道，他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神情有点蔫蔫的，不知道是该替老祖宗们留下的璀璨文化艺术宝库开心还是为失去理直气壮逼小丫头招供的机会而失落，内心五味杂陈地矛盾着。

　　宝盈沿着展柜边走边说道：“有些事物不能完全从商业角度去评价，或者换个角度就能理解它存在的合理性呢。而且，越是被模仿越是证明品牌的大众认可度高，那些买过A货的消费者，当他们在未来有消费能力的时候，一定会去专柜购买正品，你们就当提前培养潜在客户了”

　　宝盈顿了顿，暗暗观察了一下香树，见他眉头微蹙，忙话峰一转，接着说道：“我们也知道错了，刚才这位先生说正是因为我们才让中国被称为山寨大国，给国家丢人了，更是给老祖宗们丢脸了，他们以前多牛啊，在国际上全是文化输出，我们现在沦落到要以西洋制品为尊，祖宗们泉下难安啊!我们以前真的没想这么多，请二位大人大量，我以个人荣誉保证以后决不再销售仿制品包包。”

　　前期做了这么多铺垫，最后再这么一煽情一认错一表态，宝盈心想这回应该稳了。

　　“你没有说服我。”香树道。

　　宝盈刚喝口水想润润嗓子，呛得直咳嗽。

　　强虎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而且他十分钟以前还很想看到这自以为是的小丫头被否定被拒绝时的难过表情，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地有一丝不忍。

　　宝盈苦笑。

　　“我们有约在先，你没给出合适的理由说服我不再追查那家作坊，就得商量好接下来的安排，否则余队长要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再去喝茶。”香树十分委婉地向宝盈宣布了当前的态势。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不得不低头。

　　宝盈心里早已经用她会的所有方言加外语骂了香树好多遍，可面对他那张脸，她的表情愤怒不起来，仍是一副亲善可人的样子道：“请问香先生有什么安排？”

　　“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易通商贸，负责我们在汇美百货的专柜。”香树说完，转头对强虎道：“三天内带宝姐儿办理好入职手续，待遇要求可以尽量满足。”

　　“可以不是汇美百货吗？”宝盈做最后的挣扎。

　　“不可以。”香树道。

　　这就是这位香总的“商量”？一点也不香。

　　绕这么大个圈子，花这么多时间，最后对她的要求是给一份尽量满足待遇的工作？强虎跟在香树身边这么多年，对他这位老大的行事风格仍是摸不透。

　　“就这么便宜那小丫头了？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强虎跟宝盈一见面就掐，水火不容，可自从被她带着溜了一圈上了一课后，他对宝盈的印象已经有很大的改观，这些年老大一直表现得对女人敬而远之，单单这次对宝盈不同，难道这棵千年老树要开花了？

　　“别以你那花花公子之心来胡乱猜测我，这是为公司挑人。”在强虎面前，香树不用端着，就是个平常的哥哥的样子。

　　“不过是打理专柜的人，范得着你亲自出面还折腾这么一出。”强虎追问。

　　“事关汇美百货，以后你就明白了。”香树道。

　　强虎一脸花痴状：“还别说，那丫头虽然凶巴巴的，可刚才静静立在樱花树下时还真好看，你要是没看上的话，让我来降伏这小妖精。”

　　香树吩咐：“再不闭嘴就下车。”

　　强虎乖乖地闭上了嘴。